“蓑老?你要干什么?!”
长孙彦当然是场中除了李逸辰之外第二紧张的人,此时蓑老出乎意料的狂喜让他心里咯噔直跳。
蓑老是他请来解除李逸辰天赐道脉封印的,修者对感情的把控最为重要,出现喜怒哀乐等非常态的情绪并不是件好事,更何况这是一场豪赌,出不得半点差池。
“…长孙…公子。是成是…败在此一举了…”蓑老吐出的天息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说话时也是断断续续,“这确实是…场豪赌,不..过…对于我而言..值了!”
长孙彦并不明白蓑老是什么意思,眼下的情形也是扑朔迷离,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蓑老身上的紫色灵光渐渐消退,而李逸辰紫府之中的战斗却刚进入白热化。
练功房天顶的窟窿阳光越来越充足,李逸辰痛苦不堪,他紫府之中的脉络已经被赤炎尽数焚毁。
赤龙迟迟攻不下蓝茧来,本就焦躁万分,此时突然见到几缕比刚才更为纯净的天息顿时大喜。天息入体,赤龙体型狂增,热量再次攀升一个等级。
“小子!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了!若你能保持与天星的联系,那蓝茧定会被焚毁!”蓑老神情古怪,脸上仿佛回光返照般透出红色,“哈哈哈,定会被焚毁!”
李逸辰此时已经陷入了极危险的境地,紫府中的赤炎渐渐朝全身蔓延,赤红的肌肤冒出焦糊的臭味。这个局面再持续一会,他铁定会被烧成碳渣。
“竭力保持魂湖清明,命星不断你就不会陨落,若你断了这联系,神仙也难救你。”
蓑老的话每每落入耳中都刺耳尖锐,可现在这刺耳尖锐的话语却成为了李逸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竭力摒除外念,默想问道篇的文字,与命星的联系丝丝缕缕始终未曾断绝。但这种情形持续不了多久,因为连他魂湖中的水都开始枯竭。
蓝茧似乎感受到李逸辰生命垂危,若它仍然龟缩,李逸辰必然会死亡。于是,借着蓑老金针刺出的针眼,蓝茧中的生命终于要破茧而出。
蓑老屏息,是在等待他心中期待的奇迹。
长孙彦屏息,是在害怕自己的豪赌输得彻彻底底。
李逸辰屏息,是因为他根本已经疼得无法呼吸。
三个人都在等待,短短几息时间,却如同世纪般漫长。
蓝茧破碎并不顺利,提前诞生让孕育的生物虚弱无力。蓝色的茧壳片片剥落再被它吃掉,整整十息之后才终于完完整整地诞生出来。
“玄螭!”蓑老不可抑制的狂喜,“真的是玄螭!!!”
“玄螭?”长孙彦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体内有玄螭??”
蓑老连声道:“玄螭,定是玄螭无误。”
长孙彦并未到神识入体的境界,他只能选择相信蓑老的话:“真是玄螭,这场豪赌已经输了。”话音落地,长孙彦脸上的光彩瞬间暗淡下去,胸肺之中浊气淤积就要吐出血来。
“非也非也!公子!这是真正的大机缘,真正的大机缘。”蓑老狂喊道,“老朽追求了一辈子的真谛,如今居然在机缘巧合之中、在这个小子身上只差最后一步。”
长孙彦无言以对,他也说不出话来,眼下蓑老到底是疯了还是真的胸有成竹对他来说也只需要再等上片刻;这场本就让他忐忑的豪赌就要有结果了。
玄螭是无角真龙,比之炙阳珠只强不弱,那炙阳珠要是被玄螭吞了,而后玄螭再归于平静那么这场豪赌就真的是完败无疑。
赤龙自然是见到了玄螭,天生的龙威让这缕龙魂很害怕。赤炎开始迅速收缩进体内,但是本该一口将赤龙吞下的玄螭却没有动。
李逸辰身体中的压力骤减,赤龙和玄螭正在对峙,冲突已经停止了。
“小子,快!把天星的力量传输给赤龙,定要逼着玄螭把赤龙给吞了!”
李逸辰并不会引导命星的力量,此时全凭灵气自己往紫府聚集,赤龙意识到玄螭初诞力量不强,又开始躁动起来,借着天星和阳光的力量它的身形再度膨胀。
“赤炎!”
赤炎再起,紫府之中烈焰层层叠叠朝玄螭包围过去。
可炙阳珠忘记了,自己只是一缕龙魂而它面对的是真正的玄螭,真正的龙。
“吼…”
玄螭鸣叫,弱不可闻但却蕴含着无尽的龙威。它微微张开嘴,巨大无比的吸力凭空而生,赤焰刹那间被吸得干干净净。赤龙终于感到恐慌,眼下传递过来的能量根本不足以对抗玄螭。它早就应该离开,可现在已经晚了。
下一刻,赤龙已被玄螭生生吞下。
蓑老眼神中精光暴涨,通幽境界实力施展开来整个练功房开始从内向外瓦解,长孙彦连退数十步才堪堪从不稳定的气流中脱身。
蓑老双手前伸,无数紫色的灵气涌入李逸辰体内。“给我爆啊!”他一声暴喝,刚入玄螭体内的赤龙浑身发出亮白的颜色。那几缕蕴含着蓑老生命力的天息在操纵之下居然爆炸了。
玄螭知道自己中了陷阱,可如今已经别无他法。龙首上的表情很淡然,似乎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炙阳珠裹着通幽境界高手天息的爆炸,玄螭毫无抵抗之力,瞬间炸开。这悄无声息的“轰鸣”在极短的时间里蒸发了李逸辰半数血液。魂湖骤干,只剩下最后一滴水。
全身经脉焚毁,李逸辰再也坚持不住,命星的联系断了。他身子如同软泥一般瘫了下去,血液、汗液混着遇冷凝结的水珠交缠在一块,整个练功房从内到外裂开,连特制的砖石也寸寸瓦解。可这个过程却没有剧烈而凶猛的爆炸,所有的一切都是悄无声息地湮灭、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蓑老的紫光碎了,他倒了下去苍老的脸上已经不见丝毫血色,只是嘴中呢喃不停:“成了,成了。”
长孙彦站在远处,眼神中先是错愕,然后是惊讶最后化为难以置信。李逸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红蓝交错的光茧,里面孕育着的正是他这场豪赌的结果。
“蓑老。”此刻最为重要,也是最了解情况的蓑老自然是长孙彦获取信息的唯一渠道。他几步跨了过去扶起蓑老,“怎么样了,蓑老。”
蓑老绿豆眼中的光芒渐渐褪去,灵气开始从周身散开,他的修为已经全失了:“成了,成了。”
“到底什么成了!!”长孙彦有些着急,蓑老的表现太不正常。
蓑老笑起来,如同天真稚童拿到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成了,成了。”
长孙彦重重地摔下蓑老,这个老头已经疯了。他疾步走到光茧之前,非同寻常的气息从茧周身传来。空中不断有灵气往光茧聚集,看来蓑老真的做成了什么;至于做出了什么来、李逸辰是否还活着,这是另说。
长孙彦犹豫了片刻,想要伸手去触摸,但光茧之上的灼热气息让他有些胆怯。连蓑老这样的通幽境高手都被弄得修为尽失,自己只是区区正气上品更不可能直面这光茧的冲击。
急躁让这个一直冷静的公子哥也开始流汗:“夜虚灵…阻止一切人进入这片地方,我要为光茧护法。”
虚空之中一阵波动,这片天地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夜虚灵已经在周遭布下禁制,想必短时间内没有人会进得来。
九天之上,一颗火红的耀星爆发出炙热的光芒可在下一瞬却骤然暗淡沉寂归于无尽的黑暗。
“星灭而命陨,千古不变的定数。”蓑老低声呢喃,“还要三日,三日…哈哈哈…”
长孙彦猛地回头:“蓑老?”
蓑老强撑起身子,面皮正寸寸脱落,他居然如同练功房一般开始湮灭。
蓑老脸上并没有多少痛苦神情,只是嚎道:“命啊,都是命啊。老朽一生的追求,却在别人身上实现了。这是命啊…”他的音调很高,带着不甘和埋怨,“与天争,与命争。这场赌局,我把所有的都押在这个小子身上,我不会输的…”
长孙彦来不及再听蓑老的下文,他就已经化为了飞灰,惨白的灰被吹到空中短短几息时间便飘散殆尽。
“春秋鬼叟—蓑笠翁就这么死了…”长孙彦怅然,“甚至连尸体都没留下…”
一位通幽境的大高手死了,这是件大事,至少对长孙彦来说他的力量被极大的削弱了。长孙彦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计划,而蓑笠翁是他所有棋子里面最为独特且重要的一枚。
长孙彦狠狠地盯着光茧,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别让我失望…否则这场戏演不下去。”
…
…
“独钓寒江雪,孤舟蓑笠翁。”
北至荒古绝境,幽静的冰湖之上一个中年人正在垂钓,他默默念着这两句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中年人的动作很轻盈,他在此处垂钓已经很久很久,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时间。空中一颗紫色的天星突然黯灭,他手中的长杆也跟着折断。
“死了吗?”他抬头望了望苍穹,表情如同千年玄冰般惨白,细看之下居然与蓑笠翁有几分相似,“看来,是真的死了。”
中年人站起身来,折断长杆末端的飞鱼正在奋力挣扎。他盯着那飞鱼,目光之中有高高在上的怜悯:“既然你已经用命下了注,那么我就陪你玩这最后一把。不过,结局不会改变,你仍然会输。”
话音落地,那飞鱼已经落在中年人手里,他径直下口生生撕下鱼头接着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还是会输,还是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