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对官员什么时候到任有严格的规定,触犯了可就是顶怠政的大帽子,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仕途走到终点。
很快就到了副管山神上任的日子,那怕是再穷困的衙署,也得披红挂彩的弄出些喜气来。
王若雨更是早早的来到大堂,接官这种事不能出纰漏,否则闹出笑话来就不好收场。
“亭公,副管山神上任一般可以带属吏三到五人,至于各股股长只能单身而来,这个要不要做什么安排。”
官佐带的属吏大多是自家亲戚,比如李登麟的三班衙役,其中两个头目就是自己的表弟。亲戚好用可以信赖,但是这些人也会狐假虎威,比如赵德民。
“上面安排的吏员我不干涉,但这些人要是安插自己的亲属,就得走吏股的程序,这个决不能乱。”
谢少华一脸严肃的说道。
“是!”
王若雨也敛容回答。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出去迎一迎吧!”
谢少华看看墙上挂着的一个柏木晷,起身就往外走。
接官的规矩也不少,来的是下级,在衙署门口迎接已经是大礼。来的是平级,就必须到城门口去恭候。倘若上级来视察,肯定是在自己下辖的边界上老实的等着。
大堂门口已经站着七八个人,一看见自己出来,就拱手施礼道:
“下职参见亭公。”
谢少华笑着摆了摆手。
“大家都免礼吧!本亭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不用这么紧张。这几天天气不好,一路上你们都辛苦了,先随我进大堂办理手续。晚上我安排了顿便饭,就当是给各位接风。”
衙署里各人的位置早就安排好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谦让,谢少华坐定后又笑着问道:
“诸位从今天起就是苍麓山的人,希望你们讲求团结、努力工作。不知那位是卫副管?”
话音未落,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快步走到他前面小心翼翼的说道:
“参见亭公,我家大人路上感染风寒,现在府城调养,还望亭公海涵,这是病假条子,请大人过目。”
谢少华和王若雨对视了一眼,只是他旋即露出关切的表情。
“卫副管病得重不重?”
那个文士赶紧回答道:
“是受了凉,这几天直打摆子。”
谢少华点点头。
“曾公,准备些礼物,虽然咱们不能去探望,但是心意要送到。”
“是,下职立刻就派人送去。”
曾有丁朗声回答道。
谢少华又对着后面的老者拱了拱手,只见他须发花白,身上穿着的官服打满了补丁,一看就知道是穷困潦倒的人。
“郭股长,本亭是知道你的。这次下到乡里可要抓一抓学校,苍麓山穷就穷在教育上,全乡识字的人千分之一,下个命令都得让声音大的衙役宣读几天,不然就有人逮着机会坑害百姓。”
“是!”
郭友谦惊讶的望望谢少华,还以为县上打发自己下来,是等着自己到了年限好开排出去。
谢少华笑着点点头,只是看到郭友谦的家人时,他不禁皱起了眉头。郭家跟来的人有四个,除了郭夫人以外,还有一对夫妇和两个小男孩子,只是他们面色铁青,看来这一路苦可没少吃。
“郭股长,不是我批评你!苍麓山虽然穷,可车马还是有的,报个信来我立刻安排人手去接,看这老老小小的,冻坏了怎么办?”
“亭公……。”
郭友谦一脸惭愧。
县学是清水衙门,那点薪俸养一家人本来就紧巴巴的。再说自己得罪了太多的人,这次是别人借着机会赶自己出嘉颖县城。眼下是节前,车马费翻了两番不止,那还敢去问津啊!
“不说了,你先让家里的喝杯热水,晚上我安排了接风宴,郭公一家务必赏光。”
谢少华摆摆手,他把目光投向人群最后站着的那个中年人,只见他满脸的肃杀,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家伙。
“你就是杨克裕股长吧!”
“下职杨克裕,参见亭公。”
那中年人立刻拱了拱手。他的声音很低沉,却隐隐的有股肃杀的味道,可能是在刑名机构的血海中泡久了,所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大堂上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身上什么行李都没有带,看着倒是洒脱,却又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凄凉。
“来了就好,我对刑律不是很熟悉,有了杨股长真是让我轻松了几分……。”
这老鬼的眼神就像一柄快刀,能轻易的刺穿任何的掩饰,谢少华觉得自己的笑容都是僵的。
杨克裕却只是冷冷的说道。
“亭公谦虚了。”
谢少华也不以为忤,他往后靠了靠,才朗声说道:
“大家都算认识了,现在卫副管还没有来,两位股长的工作暂时让王副管主持。苍麓山已经厘定了各职司机构人员,你们看看有什么意见就只管提出来。”
有话直说这就是他的风格,谢少华可不会神界那种云里雾里的说上半个时辰,还没有到正题的寒暄方式。
郭友谦、杨克裕细细的看着面前的章程,很久之后才同时摇头。
“那我就按着这个安排了,杨公的担子重一点,刑股只是空架子,吏股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现在有不少可靠的军余,到时候你自己去选吧!”
杨克裕皱了皱眉,却站起来说道:
“亭公,这个不合规矩吧!”
谢少华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从今而后,所有部门的吏员都由吏股选拔,你们举荐也好、随员也好,都必须在吏股挂号,然后由他们进行考评。私自用人,在苍麓山是不允许的。”
杨克裕还想说什么,只是郭友谦却抢先站起来。
“亭公,对礼股职司的安排我没意见,可各村的教授怎么办?还有乡学的安排,我才下到乡里两眼一抹黑啊!”
“郭公,我的意思是划个地方成立小学,按识字的程度分成几个班,你再派相应的人来教。路途遥远的学生可以安排住校。至于吃的,乡里抽出一点就能解决,到时候可以让家境好的捐助一点。当然家境贫困的学生,也能免费在学校用餐,这个就由你来操办。尽快的拿出章程,我们集思广益一下,主要是防止有人钻空子。”
谢少华略一沉吟,就提出自己的想法。
郭友谦却眼前一亮,只是苦于没有纸笔,不然早就伏案疾书了。
看他猴急的样子,谢少华又笑着说道:
“郭公,学校不能只教授之乎者也,不少寒家子弟需要的是学一门手艺,神界不时有修真六艺的说法,你看是不是找些这方面的人才,我们成立个技术学校!当然这个是要收学费的,至于怎么收还是由你考虑。”
修真六艺其实就是培植、制衣、制符、炼器这些,虽然统称六艺,但细细的分下去,又有数不清的支脉。精通六艺的人在神界中地位尊崇,只是门槛太高,根本不是穷人家的孩子能学得起的。
谢少华想到这个,可不是把脑袋拍坏了,所以神经错乱。要知道凡间的技术学校,那可是为国家的崛起贡献了无数的人才。
“我得细细的考虑!亭公,老朽先告退了。”
郭友谦说完,就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大堂。
谢少华转头看着杨克裕,只是他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杨公,你有什么疑问?”
杨克裕立刻回答道:
“刑股事关机密,如果谁都能插一脚,下职只能辞职不干了。”
谢少华当然知道杨克裕的意思,就是希望自己的手不要伸得太长。
“杨股长,人由你挑,能用就留下,不能用就打回吏股。如果是他不合章程,吏股立刻开革出去。整顿刑股的事都办不好,我只会怀疑你的办事能力,到时候你也不用辞职,我直接发文把你开革,理由是颛顼无能、尸位素餐,你觉得如何?”
杨克裕这种外县的官,才来就敢跟自己顶牛,无非是替王甲顶缸的事传出去,让他们生出轻视的心理。今天不敲打一下,只怕以后会三心二意。
“下职记住了。”
杨克裕赶紧站起来,没想到谢少华说变脸就变脸。
“刑股军余是有薪俸的,我不想听什么走门路的废话,没定罪的和定罪的分别关在不同的地方,关押没定罪那些人的地方就叫看守所,至于看守所建在那儿,你到时候报上来。记住了它的安全由兵股负责,你只要是管理和审讯犯人,这儿人不准探视。”
谢少华冷冷的说道。在凡间被诬陷的时候,他是蹲过看守所的,对里面的事也算门清。
“是!”
杨克裕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这么懂牢狱的事,本来他还想卖弄自己的专业知识,可现在哪敢开口。
“定罪的人,也不要死死的关着,到时候弄得不人不鬼的,要劳动改造嘛!你看苍麓山缺的是人手,体力好的让他们去修路、秀修河道,体力差的你自己动动脑子,总之不要让他们闲着。但是别把人给累死了,尤其不许虐待,犯人一定要吃饱,……。”
谢少华侃侃而谈,现在杨克裕只有拿笔记录的份,哪还有刚才的那份矜持。此时他已经不敢再说什么,只要把谢少华的想法落到实处,评比个“上”是轻而易举的。
“杨股长,我希望你把眼光放长远一些,不要只盯着刑股的坛坛罐罐。”
谢少华说到这儿,结束了自己的话头。
杨克裕大汗淋漓,半晌才拱手说道哦啊:
“遵亭公令。杨某太恃才傲物,今天遇到大人才知道什么叫井底之蛙,以后再不敢门缝里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