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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扑克与乌鸦

这双绿眼睛崔斯特曾经见过。那是他第一次开启“命运”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拥有特殊能量的人之一。只不过那时候,这双眼睛还被囚禁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并没有今天这般骇人。

崔斯特已经拈了三张牌在手,他并不觉得这位诡异的访客会带着什么善意前来。稻草人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笑着。他的嘴好像是一把钝刀在破布上划开的口子,没有一点规则整齐可言。他嘴中呼出的气息在晚间的冷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缭绕在身边,经久不散。而他的笑声…他的笑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比刮蹭玻璃的声音还要刺耳。不过崔斯特并没有捂住自己的耳朵。他冷漠地凝视着对方,以及在其身后盘旋的鸦群。

终于,稻草人似乎是觉得无趣了。他把目光锁定在了崔斯特身上,挥动着手里的镰刀向前一指,那些早就躁动不安的食腐动物如一股洪流向前涌去,翅膀拍动的声音成了这片空间的主旋律。稻草人又开始疯狂地笑,木棍绑出的胳膊捂在肚子的位置,好像他真的能笑到肚子疼一样。

崔斯特没有想到,这些乌鸦一旦动起来,数量竟然比之前感觉的还要多。他不敢多耽搁,右肩一甩,三张扑克牌划出三条不同的轨迹,迎着群鸦飞去。崔斯特没有去看这次进攻的效果如何,紧接着又甩出了三张牌。纸牌在鸦群中像烟火一样炸开,大片的乌鸦尸体落在地上,弥漫着一股焦糊的肉香。但是清理出来的空隙很快被后续跟上的乌鸦填上,全然看不到任何成效。崔斯特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迈着步子迎向攻击的浪潮。他清楚,如果在这里烤鸟玩的话,即使有着蓝色卡牌的魔力支撑,他也无法屠尽这漫天的乌鸦。真正需要他对付的,是那个藏在后面的稻草人。

在崔斯特甩出第七十二张扑克牌之后,他终于和鸦群撞在了一起。整个过程说起来很缓慢,但是实际上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短到崔斯特只来得及向前迈了七步。很早以前,崔斯特就听说,库莽古丛林的蚂蚁洪流,可以转瞬间把一只雨林巨蟒变成骨架。今天真真切切地置身于鸦群中,他才感受到那份压迫性的恐惧。

崔斯特正在经历一场风暴,群鸦拍动的翅膀就是狂风之源。无尽的黑色在他的视线中蔓延着,除了乌鸦的叫声,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岔开双腿,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按压着帽子,身子贴俯得很低,尽量避开冲击的力量。崔斯特在心里有些后悔,或许刚刚找一个掩体暂避锋芒会是更好的选择。鸦群一波接着一波袭来,悍不畏死地朝着崔斯特的胸口冲去。乌鸦的脖颈瞬间就会折断,但是累积起来的力量,像千斤巨锤一样砸得崔斯特胸膛一片憋闷。他稍微站起来了一些,想腾出撑地的那只手,清理出一片道路,再不济也能缓解一下压力。然而没等他捏住扑克牌,就因为重心抬高而被蜂拥的乌鸦撞飞到了空中。斗篷在空中飞舞,崔斯特的左手依然牢牢压着头顶的帽子,好像那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手中的卡牌在空中匆忙地丢出,从面前的几十只乌鸦身体里穿过,然后在不远处炸成一团火焰。崔斯特顺势在空中一个后翻,稳稳地落在地上。他赢得了短暂的喘息机会。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乌鸦并没有使用它们的尖喙和利爪,不然他的皮肉现在恐怕已经所剩无几了。刚刚炸开的缺口很快被后续的乌鸦补上,之前飞过的乌鸦又折返加入到了队列中,似乎这场群鸦风暴永无尽头。崔斯特的思路飞快地运转着,试图找到一些打破困境的方法。掌握了魔法能力之后,他似乎有些过于托大了,失去了原有的谨慎,结果被一个来路不明的稻草人上了生动的一堂课。他蜷缩着身子,缩小着鸦群的攻击目标。忽然,一股灵澈的清流从他的卡牌中溢出,符文能量的连接又重新建立了起来。

“‘命运’啊,回来的还真是时候呢。”崔斯特狡黠地一笑,似乎他永远都能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三色的卡牌逐张从他的口袋里飞出,在他的身边飞舞环绕,他周围的一片世界再次为他点亮,群鸦在他的意识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拥有着美妙力量的人物。但是崔斯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他现在并不想在此过多地逗留,或许等一会儿离开百里之后,他会好好地坐下来欣赏这些伟大的英雄们。当然,还有这个因为目标凭空消失而气急败坏的稻草人。一道红色的光柱落在崔斯特身上,下一秒,他就可以借助“命运”的力量离开。

这时候,鸦群之中刮来了一阵风,一阵肉眼可见的风。风的样子是一只深紫色的乌鸦,拖着长长的、颜色稍微浅一点的尾巴。这股风吹得很快,在崔斯特的身影消失前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崔斯特顿时被拉回了现实的世界,他能看见的又只剩下黑色的鸦群,同符文石之间的呼应被生生斩断,本来已经变淡的轮廓再度恢复了真实。“命运”崩塌了。

群鸦呼啦啦地在他头顶飞过,在银白色的月亮前留下一串阴影,然后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中。稻草人还在那里用镰刀指着崔斯特,冲着他狂笑。崔斯特跪伏在地,一脸骇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明白,自己远远不是面前这个诡异生物的对手。如果对方愿意,刚才的群鸦风暴已经将自己生吞了。甚至自己最为得意的王牌,对方也可以轻松地破解。恐惧开始在他的心里滋生,他有一种冲动,就是不顾一切地逃跑,哪怕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这个家伙也在所不惜。

稻草人似乎已经欣赏够了崔斯特的丑态。他活动活动自己的破布脑袋,握着镰刀,两条木棍腿一瘸一拐地朝着崔斯特跑了过去。崔斯特因为过度的恐惧,视线都有些模糊,他看见稻草人挥舞着镰刀,但就是拿捏不准他具体的位置。他抓过一把纸牌扔出去,有的从稻草人两腿间的巨大缝隙穿过,有的直接扎进了附近的树干里,最精准的一张,也仅仅是隔断了一根他肩上的稻草。崔斯特强打着精神站起来。稻草人已经冲到了他的身边,惊悚的面容贴在了崔斯特眼前,粗劣的镰刀一划而过。崔斯特用一个狼狈的滚翻躲过了这次攻击,但是之前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这次终于掉落在了地上。稻草人看了一眼,似乎是从崔斯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这的确是他喜欢的情绪,所以他准备把这份情绪再放大一些。他把镰刀插在地里,一只滑稽的脚沾着泥土与枯叶,把崔斯特的帽顶踩瘪下去。

帽子的主人一只腿跪在地上,眼里跳跃着愤怒的火焰。那顶帽子,正是他初遇伊芙琳时戴的那顶帽子。他的右手背在身后,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的卡牌转换成了耀眼的金色,上面勾勒着一条小小的锁链。

稻草人整个身子都踩在了帽子上,正转着圈一跳一跳,充分享受着对崔斯特的侮辱。并没有躲闪朝他飞来的小东西。在他的眼里,这个只会扔纸片的人类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不过就在金色卡牌触碰到他木质身躯的一刻,他的动作凝滞了,甚至他的意识也暂时停止了运转。符文能量带来的晕眩效果,即使拥有强大的力量也不能完全豁免。

崔斯特双手交叉在胸前,每个指缝都夹着一张红牌。他转身起脚,将稻草人瘦弱的躯体踢出老远,两只手里的卡牌紧跟着甩了出去,悉数钉在了目标的身上。他比了一个“嘭”的口型,木头渣子、碎布头炸了一地。

那股一直停留在空气中的凉意终于散去,崔斯特觉得身体也恢复了正常。他皱着眉头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帽子,细细拍去上面的泥土,从里侧伸手进去把帽顶重新整理得挺括,心想着等到了镇上一定要找一家好的店翻新一下。

“也不知道那匹老马跑哪去了。”崔斯特将帽子重新扣在头上,想要搜寻那头畜生的身影。他转过了身子,所以没有看到,在深蓝色的天幕下,有一副残损烧焦的木头架子缓缓地站了起来。木架顶端挂着一块黢黑的破布,破布上有两个窟窿,里面冒出了一丝微弱的绿色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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