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霖从未与相熟的人认真地比试过,钟衡是第一个,现在同他这样面对面地站立,才有即将对战的实感。
钟衡的表情不是很好,午霖猜想,他是看懂了方才自己上莲花台前对他说的那句唇语,尽全力。
简单对了几招,靠近钟衡时,他的表情已柔和不少,擦身而过中听到他的耳语:“尽全力,来赢我罢。”
一句话像是一阵风,扫清了所有顾虑,午霖瞧见钟衡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那是认真起来的样子。
钟衡开始用他平日擅长的土系术法,与方才的招数显然不是一个境界的,午霖对付得吃力,心里却是畅快了许多。
说来惭愧,午霖与钟衡同系仙胎,仙龄也相仿,可钟衡资质极佳,术法即学即会,通史籍,晓音律,除了独来独往,不善言辞,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
午霖躲得渐渐吃力起来,可钟衡仍精力充沛得很,午霖便只能左闪右躲。
半个时辰下来,午霖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你说你作甚拒绝人钟衡的好心帮忙,现在把自己累得跟翻了八座山一样,不是自找的吗。
钟衡似乎得了趣,玩得很是起劲,午霖感觉这个场景很眼熟,就像平日里逗自己养的松鼠啾啾一样——给啾啾设个小结界,让它跑来跑去也逃不出去,原来这就是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觉,午霖心中发誓,再不这么对啾啾了。
午霖在闪躲中终于寻到一个空隙,疲累之余毫不犹豫甩手便是个常在秘境中用的百澜天。
入秘境之门时需要像百澜天这样强劲的术法来打破,此术其实并非传说中的那般难以控制,当初妘璮初教此术来开门时,午霖也只能甩出几滴水而已,出入秘境这么几百年,至今自然有了长足的进步。
午霖刚想趁钟衡对付百澜天的功夫坐下休息休息,想不到巨澜过后莲花台上就什么也不剩了。
愣神中,午霖往莲花台外一看,钟衡全身湿透,正在台下收拾身上的水渍,注意到午霖疑惑的眼神,作了个揖,肃容沉声道:“桃仙的百澜天威力无穷,钟衡甘拜下风。”
威、力、无、穷……钟衡如果在放水,那这样是不是放得太过明显了,环顾四下,似乎只有午霖这样觉得。
此时传出菡萏的声音:“午霖你这个年纪便能使得百澜天,真前途无量,姑姑很是欣慰。你和罗浮都是我南岱的珍宝。”
外界应该已近黄昏,最终的花神之争半个时辰后便会进行。
不同于之前的比试,这场比试会在众仙的眼前进行。
妘璮打开了花海云台的结界,众仙闻讯纷至沓来。
看罗浮在莲瓣上屏息凝神,午霖走了过去:“罗浮。”
罗浮张开眼:“午霖,方才的那招百澜天很是精彩。”
“侥幸得胜罢了。”
罗浮似是自言自语:“可百澜天一类的术法只有仙胎降生者才可能练成。”
午霖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在南岱,有关仙胎凡胎之事总是敏感话题,于是转而道:“罗浮,我没想过最后是我俩站在这莲花台上。只要我们都尽力而为,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心服口服。”
“好,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午霖同罗浮说完话,正要回自己的一片莲瓣,突然有人闯入花海云台。
来人是荷风的仙童,满脸焦急向着菡萏道:“姑姑,快去看看我家仙子罢。”
小仙童的衣袖上,沾染了令人心惊的血迹。
在去芙蕖居的路上,午霖才知道,荷风昨日去花海云台的路上被一群喜鹊无缘无故地攻击了,那时荷风只是被鸟喙啄了些外伤,医仙看过没有大碍,也就不当大事,所以没向菡萏禀报此事。
午霖脑海中浮现的一直是仙童衣袖上的血迹,想起昨夜本来要去安慰荷风,后因疲倦就没有去了,有悔意浮上心头——也许昨日去看了荷风,就能看出她伤口的端倪,也不至如今这个状况。
在芙蕖居,已有许多仙子和医仙守在那里。
“仙子午后想休息,便歇下了,可是至傍晚也不起身,我就揭开帘子想唤醒仙子,没想到仙子嘴角有血渍,且伤口竟有扩大趋势。医师和其他懂药理的仙子看后毫无头绪,不得已就请姑姑来看看,打断了斗法大会,小童甘愿领罪。”荷风的仙童一下子跪在菡萏身前。
“你何罪之有。”菡萏扶起了小童,查看起荷风的伤势。
除了脸颊,荷风全身上下都有鸟喙啄过的伤口,没有愈合的痕迹,看来是灵鸟啄的,若是凡鸟,定无法飞得这样高,也无法啄伤仙者。
午霖皱眉看着,荷风她最怕疼,以前被啾啾咬了一口也要喊疼喊半天。
罗浮站在床边,泪水都在眼眶里含着。
午霖忽脑中灵光一闪,回想起过去在某个秘境时,曾遇上一种类似喜鹊的黑鸟,这种鸟极具攻击性,一不小心午霖就被啄了一口,至第二日伤口变得更疼,整个人也昏昏沉沉。
妘璮说万物相生相克,便摘下那块秘境每种草木的一片叶子,让午霖吃了一遍,虽然午霖因那里的草木又中毒了一次,但最终还是痊愈了。
无芳斋所种的花木里,说不定就有能给荷风治伤的草药,想到这里,午霖看了眼妘璮,妘璮也是想起了那件事的样子,却摇头示意午霖不要说。
沐羲上神上前察看片刻,道:“是明日鹊,西南海边的灵鸟,在鸟族中属极其凶悍的一种,若是被伤,第一日和普通啄伤无甚差别,到了第二日,伤口不会愈合,开始损伤元神,且伤口慢慢扩大,渐渐伤及内脏,直至元神幻灭而亡。据我所知,治此伤的药只有灵鸟族有。”
沐羲的话让阁内一时无声,午霖感到身上发凉,原来当初自己被啄的伤那样严重。
菡萏略加思索,果断下令:“妘璮,即刻赶往灵鸟国,拜见其族长,定要尽快将解药取回。”
“是。”
“近日鸟族总来我南岱作恶,大家在外要多加防范,有何异常及时报向流云殿。好了,都散了吧。”
众仙出了芙蕖居,便一一散了。
午霖有意等着妘璮:“顺道,一起走一段罢。”
在云上,午霖问道:“荷风身上的伤是否同当年我被啄的一样?”
“不错。”
“方才为何不让我说出来?”
“此事有些蹊跷,蓝焰灵鹫、明日鹊这些灵鸟偏偏都在南岱选花神的日子生事,加之菡萏身中安息咒,我担心是魔族在背后操控。若我的猜想无误,公然卷入这件事会对你不利。”
除了祭司典礼极少见妘璮这般认真的样子,想来眼下的情况很是严峻。
“一定要取到解药回来。”
“我试试吧。”
妘璮一句话回得云淡风轻,眼中已盛了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