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胖子今日真可谓是春风满面,在印刷行白老头的引领下,这刚定的英雄书赏规矩就为茶楼狠赚了一大笔银子。
说书热潮,初见端倪,而一切始作俑者陈暮,却并不满足于区区小利,他的目光放得更长远,用他的话说,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由点及面,让这样一份产业形成一条繁阔的产业链,拓展市场,赚取最大化的利益。
说书是其一,与印刷行白老板商定合作是其二,第三第四步,曲艺声乐,把俗事弄得高雅,一切方才刚刚开始。
陈暮已经授意郝胖子去找最有名气最出色的戏班梨园,把故事融入戏曲,这样一个点子对陈暮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可在郝胖子等人看来,简直是绝,打开上流社会市场,这绝不可少。
充分压榨故事的所有价值,做到最极致,这生意,在白员外看来,对陈暮忽然之间的印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少年人绝不可简单用天才来衡量。
更让白老板惊叹的是,关于这印刷盗版一类问题,在这技术极其匮乏的时代,这是不可避免必须面对长久难解的死结,可陈暮却另辟蹊径,提出了一种十分有建设性可行性的想法和建议。
广发印刷所有版物出品当然有独自的防盗标识,可若真有心仿冒,也绝非难事,但陈暮提出了建议,成品预售前先做广告,广而告之,统一造册,编码成数,每一件成品销售市场,其所得之利抽取其中两成用以积善,或捐去沿海受灾百姓,或救济贫苦人家,一切公开化,所有销售,所有数目,一切公开化,让盗版无所遁形。
当然,这两成利有多少,还不是取决于成品价值?赚多赚少而已,但哪怕不赚,只此一事,广发印刷这个招牌,势必要声名远播,为人赞扬。
用陈暮的话说,名利名利,无名何来利?就像茶楼,如今名气已经打了出去,预定书场专座的客人,居然短短功夫,已经排到了下月初,换以前,郝胖子敢信?
更让白老板惊赞的,陈暮另又提议,把故事装订两套,一则,大众简约版,适合普罗大众,二则,精装尊贵版,内附高级画师执笔精美插图,并精彩背景小故事,人物奇闻杂谈,此等售价高于前者,专供上流市场。
这已经不能单单用有才华来形容陈暮了,在第一次跟陈暮打交道的白员外看来,陈暮这家伙简直就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子,天生的生意精!
虽然他出口真的狠,不但在版权狠敲了一把,而且还提出什么销量分成协议,但打心眼里,与郝大义一般,白老板白正通白老头都觉得,与其合作,绝对是最最精明的一笔投资。
这种人,那是绝对吃不了亏的,只有他吃人,哪儿来人吃他?与他站在同一阵营,这绝对是幸事,反之,不能想象!
而他,才仅仅十七岁而已,天呐——
换以往,白正通怎么敢想象!
陈暮为何要跟白正通合作?
一来,这老头虽然看着奸诈,但确有过人目光,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三国商机,二则,生意场上反应慢的,都死得快,老头虽老,可这反应,能第一时间来寻自己谈合作,也是没谁了。
所以陈暮伸出了橄榄枝,白正通也第一时间抓住了,出版印刷业不像郝胖子,陈暮也给不了他第二回机会。
三国,声名已然远播了!
时匆匆,只是忽然之间而已。
转眼,天色早暗,茶楼的说书也早到了尾声,再想听书,却只能等到三日之后。
老吴头早就口干舌燥,而一众听客却仍意犹未尽,却无奈,规矩就是规矩,故事在人家肚子里,还能强听?
听客排队预定了桌位,满是满足又尽是遗憾的三三俩走了,老吴头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便再也不想动弹,今日足足说了七、八回,累的够呛,双双也一副困乏模样,看得陈暮都于心不忍。
那妮子却甜甜一笑,兀自擦琴收拾。
郝胖子一点银子,四百余两,这简直……难以让人置信!
那嘴脸,都快乐得合不来了。
茶楼里,却还有人没走。
“你就是这故事的原作者?”
却是郝胖子口中那歹毒的红衣女子二人。
陈暮匆匆瞄了女子那花容月貌的脸蛋一眼,心说美女都是这么高傲么?怎么我家双双却是那么可爱?
点点头,陈暮谦虚道:“一时心血来潮的胡思乱想而已,让姑娘见笑了。”
那少女扬眉又问,“那首曲子也是你作的?”
陈暮丈二和尚,心说调查户口?又点点头,“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红衣少女忽然俏笑嫣然,摇摇头,“要不是那么多人都说是,我还真不信……”上下打量陈暮一眼,“小子,你今年才多大?天才?”
陈暮有些呆,心说这丫闹哪出啊?丫也十七八模样,装什么大半蒜?
那少女围着陈暮左右踱了几步,“算你小子走运,爹爹最喜欢这种乱世传奇,金戈铁马,尔虞我诈的故事,下月初八,到时候带上那丫头,我要你去给爹爹讲故事,是你,不是那老头,自己的故事干嘛让旁人来讲?”
一招手,那黑大氅中年人旋即从怀里摸出一物,一枚金灿灿的令符。
“记住,下月初八,这可是你的荣幸。”少女像是骄横惯了,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那中年人递来令牌,陈暮哪儿敢接,听客汉子前车之鉴啊,可不知为何到了现在官府也还没来过问。
见陈暮不见反应,少女俏眉一皱,哼一声,道:“怎么?怕有毒?”说着就抓过中年人手里令牌一下扔陈暮怀里,“放心,要毒也等你说完故事再毒。”
冷笑一声转身,“记住,下月初八,到时自有人来领你。”俩人就要走。
陈暮就纳了个闷儿了,这哪里杀出来的野丫头,一副野蛮样,忙出身喝住俩人。
“站住!”
少女转身,嘴角浮笑,“怎么?”
陈暮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谁啊姑娘?有这么请人的么?这什么态度?长得好看了不起?我家双双不比你漂亮?身边有个带刀的了不起?我还带把呢!有钱了不起?难道我赚不来?你让我去我就去?凭什么?起码先把报酬谈一谈嘛,荣幸?荣幸能当饭吃?”
少女愣了愣,还从没有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也从没人对她这般嚣张过,连那古板中年人也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嘴角。
“有趣,我突然又很相信你能编造出那样一个故事了。”少女眨了眨动人的大眼睛,捉黠道:“你真是我见过最油嘴滑舌又胆大嚣张贪财的人呢!”
陈暮一摆手,理她那么多有的没的,听意思就是要让自己讲故事,可以啊,说钱万事好商量,有钱你就是大爷,有钱你嚣张我忍得。
“下月初八是吧,好啊,谈谈出场费啊。”陈暮习惯性换上奸诈笑面,自以为笑的人畜无害,其实那笑就是贱到极致。
“出场费?”少女怔一怔旋即了然,盯了陈暮一眼,若有所指笑道:“只要到时说得好,说得爹爹开心,本小姐答应你,由你说了算。”
“我说多少就多少?”
“这可不一定。”
“那你还这么说,有意思嘛?不谈价钱我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少女高深莫测一笑,“下月初八见——”转身,再不停留。
陈暮都懵逼了,自己这是被调戏了么?
那中年人话音远远传来,“在谈条件之前,你先仔细看看你怀里的东西,年轻人。”
双双老吴头郝胖子白正通都凑了过来,几双眼睛细细打量陈暮手里,那金灿灿正面纹虎反面印字的令牌。
原来那字印得是:佐府禁令,如见吾王。
“是四大佐府令信物……”
白正通也算见多识广,在场估计也没他眼界高的人了,很快他惊了一声,说道。
“什么佐府令?”
陈暮疑问道。
郝大义心里也一惊,“兄弟你岁轻,哪知道曾经那威名大甚的四大将军,不过金陵四大高手你总该知道吧?”
陈暮心里一梗,脑中一堵,“这泥马……”
如见吾王,这四个字还用再说明代表什么吗?在金陵,哪还有王?就只剩下与当今圣上一母胞弟的老王爷——承天受命——敬王爷了!
左右东南,当年的四大将军,王爷的左膀右臂,如今的四大佐府令,帮王爷统辖处理辖地政事,四大高手!
陈暮其实早该反应过来的,只是脑子太堵,显然接受无能。
这么说,那妞儿不就是老王爷的——
买雷迪嘎嘎!
这算是捅了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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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
“真是大胆至极,居然连郡主的马也敢偷盗!”中年人显然动了真火。
“不就几个毛贼而已嘛,东叔不必如此动气,回头让应天府查查,他们还能跑了?”少女咯咯一笑,又有些苦恼,”只是苦了我要走路了,该死啊,都怪那臭小子!”
要是陈暮听到,肯定要哭了,你马被偷走路,与我有鸟相关?
知晓少女性子,中年人深知她脾气,苦笑道:”小郡主何以今日如此开怀?从响午迟了这傍晚,回去王爷又该责骂了。”心想只怕不是小毛贼那么简单。
“是啊,不知不觉都快夜了,你说该不该怪那臭小子啊东叔?好好的编造出那么一个精彩的故事,让人越听越想听,不忍离开。”
中年人苦笑。
少女好像总算恢复了些少年心性,像翩舞的蝴蝶,一步三摇首,“东叔,你说父王要知道我为他找到个这么好的故事,他会不会很开心?他啊,整天愁眉苦脸的,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笑了,他也很久没有陪过我了……”
“王爷自然是疼小郡主的,只是他心里想的都是政事大事,终日忙碌于军国要事,自然无暇顾及于小郡主……”
少女哎叹一声,又笑道:”这故事是真的好啊,父王一定喜欢,刘关张三兄弟的情义不正像极了四位叔叔和父王吗?”
中年人一本正经道:“王爷地位尊崇,却待我兄弟四人如手足兄弟,能得王爷如此厚爱,我兄弟四人无不深感荣幸,王爷大恩大德这辈子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可惜我却是女儿身,不能为父王分忧,不过能让父王开心,我也就开心啊……”少女蹦蹦跳跳,沿路惹来窥视目光,却谢绝了中年人拦轿回府的提议,中年人只得小心跟随。
哼着哼着,少女不由吟起那曲小调。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东青阳爱怜注视着身旁好像无忧无虑的少女,他一生孤独,早把王爷爱女视如己出,许久,摇摇头叹息。
王爷说得对,不是良人非良人,奈何逼良总为娼,你的女儿便是女儿,我的女儿却不是女儿成了筹码?天下间绝没有这等道理,哪怕你是当今天子又如何?
当年既然能把你送上宝座,如今亦可以让尔滚下来!
不知不觉,东青阳却也想到了那三国。
烽烟四起,群雄逐鹿。
平静了十多年的热血,似乎也被故事慢慢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