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這個先包一包吧,波里爾水晶已經快塑形完畢了。」
「塑形?」接過奈爾夫的繃帶,亞斯蘭對他口中的“塑形”感到奇怪,他一直以為水晶應該是用“雕刻”的。
「波里爾水晶的人工再製,最大的困難就是他的工法,並非是用雕刻刀來雕刻,而是要用魔力來讓他塑形。」奈爾夫指了指身後冒著煙的鐵盒,「而現在就是在讓他定形,定形完後就大功告成了。」
亞斯蘭這下算是知道這種水晶雕刻得難度了,至少奈爾夫所說的用魔力塑形的技術,一般工匠根本不可能會。
「難怪,波里爾水晶不是一般的工匠能夠處理的。」一邊感嘆著技術得差距,亞斯蘭將外袍解開,開始檢察自己的傷口。幸好不論是腹部還是腰後,都沒有傷到內臟和骨頭,不過還是挺深的就是。
「那麼我們現在來談談這個吧。」奈爾夫看著開始包紮的亞斯蘭,一手把放在旁邊的黑德里克拿到手上。
「你想幹嘛?」
「告訴我這把刀是哪來的?」絲毫不理會亞斯蘭不悅的目光,奈爾夫看著刀鋒露出狂熱的目光,不過說也奇怪,明明黑德里克才剛砍死了剪刀魔人,但是現在刀鋒上卻沒有任何一絲血跡。
「不管你想知道什麼,很抱歉,我拒絕。」將繃帶打上結,平靜的看著奈爾夫。
「你還欠我一個人情,所以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人情?我應該已經幫你把那傢伙解決了吧?」
「不,你幫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說完,奈爾夫抓起剛從亞斯蘭腹部抽出的短劍,再抄起放在一旁的鐵鎚,然後用力一砸,短劍「劈啪」應聲而碎。
「…」亞斯蘭懂了奈爾夫的意思,就是奈爾夫其實自己就能解決剪刀魔人,那麼為什麼他還要特地找聽風者?
奈爾夫看見了亞斯蘭眼中的疑問,答道:「這把槌子,是我工作的夥伴,所以不是逼不得已的情況,我不想用他來做鑄劍以外的事。」亞斯蘭清楚的看到奈爾夫看槌子的眼神,充滿了信任和親情。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奈爾夫會同意讓亞斯蘭保護他,只不過是為了讓亞斯蘭欠他一份情,然後再藉此問出黑德里克的來歷。
不過雖然知道他的目的了,但是亞斯蘭還是有疑問,「為什麼你想知道黑德里克的來歷?」
「大約是三十年前吧…」奈爾夫露出懷念的眼神,回想起三十年前的往事。
「那個時候的我,剛晉升至一流鋳劍師的位階中,或許是年輕氣盛吧,所以我一直想要做出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劍,不過想當然,一直都沒有成功。」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奈爾夫都覺得幼稚的好笑,一流哪是這麼容易再往上突破的?
「反正那時得我很焦躁,我打不出滿意的作品,甚至可以說我不知道什麼樣的作品我會覺得滿意。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那個人,碰面的原因我早就忘了,但是我卻清楚得記得那把刀…」一說到起那把刀,奈爾夫得雙手就忍不住在空中亂揮,彷彿那把刀現在就在他手上。
「那種讓人一眼就離不開的光芒,看似簡單的外表,我卻一眼就感覺得到它的力量!沒錯就是力量,除了力量以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詞。而最重要得就是,他居然能夠接受持有人的魔力!」
將魔力灌入武器,廣義而言,有很多方法都能做到,例如使用能夠融入魔力的材料,或是使用能夠附著在物品上的魔都可以,但是奈爾夫知道那把劍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
「就算是現在已知的材料,都還是沒有能夠做成刀的條件,而他使用得也絕對不是那些能夠附著在物品上得冒牌貨。那個人就跟剛剛的你一樣,將自己的魔力灌入武器中,是純粹的魔力,沒有經過轉換的魔力,彷彿…那把刀就是他們肉體的延伸一樣,魔力不是灌入武器,而只是從名為肉身的身體,轉移到名為武器的身體上!」
奈爾夫當時看到那把刀後,他就找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他要做出跟這把刀一樣的劍,一把能夠做為肉體延伸的劍,而在經過數年的努力後,他最終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做出一把有自我靈魂的劍。
「而你的這一把,我一看就知道跟當初那一把是一樣的…不,應該說更優秀,不論是質地、鋒利度、力量的感受,都比當初那把更強!不過很遺憾啊…
我還是不知道這種金屬有什麼秘密,既不是鐵,也不是鋼…」奈爾夫雖然這麼說,不過講到這裡他倒突然覺得有點尷尬,畢竟他一個做劍的宗師,原本的靈感來源居然是一把刀,所以略感尷尬的他,選擇必上嘴,等亞斯蘭開口。
亞斯蘭輕嘆了口氣,部分是被他的狂熱打動,部分則是因為他所說的“三十年”讓他想起某個人,不過絕大部分還是因為,知道自己不說恐怕是走不了的。
「依修加爾的極東之地,一個中年下雪的高山上,有一座寺廟。」亞斯蘭清楚記得,那座高山刺骨的寒風,還有那做陰森的寺廟。
「喔?寺廟也做武器…這倒是奇了…」
「為什麼這把刀能夠融入我的魔力,這問題其實很簡單,因為他確實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亞斯蘭看著奈爾夫有點錯愕的眼神。
「那些僧人把未來的使用者綁起來,然後倒吊在天花板上,就跟菜市場叫賣的豬肉一樣。再拿一根和吸管差不多粗的竹子,撲滋一聲得插進這裡。」亞斯蘭指了指自己脖子和肩膀之間,「然後在我頭下放一個水桶,血液就會順著竹子慢慢的流進裡面。」亞斯蘭想叫,但是他當時忍住了,因為他堅信薩拉斯不會如此懦弱。
「在“捐獻”鮮血時,那些僧人便開始打造武器,一邊留著血,一邊看著僧人在爐灶前敲過來敲過去的。最後大約裝滿了三桶吧,就會把人放下來。」整整三桶的血,只要是正常的生物,流滿三桶血應該早就死定了,但是亞斯蘭卻還活著好好的。
亞斯蘭不得不讚嘆一下魔法的偉大,當時僧人定時的對他施予某種魔法,每次一施放完,亞斯蘭就感到因為缺血而出現的暈眩感,逐漸的消失。亞斯蘭懷疑那種魔法,應該是某種黑魔法,或是某種補血的魔法。
「不過當然,不可能僅僅這樣,有了“血”是不夠的,還需要骨頭和肉。」摸了摸自己右邊的胸口下,「大概是這個位置吧,他們會取兩跟骨頭,把它們和連帶取下的肌肉,融入武器裡面。至於是怎麼把他們融合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
取骨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把他綁在一個檯子上,然後哪把刀子劃個幾刀,然後再將骨頭切斷後取出即可。過程說起來簡單,但是亞斯蘭在當時卻發出了淒慘的嚎叫,因為整個取骨過程毫無麻醉。
時年亞斯蘭僅為七歲。
至於麥克漢姆,他全程都在旁邊看著亞斯蘭,並且全程幾乎都是一言不發的狀態,他僅在亞斯蘭慘叫時,說了一句話。
『痛苦,即為軟弱。』
「所以你算是猜對了一半,黑德里克融入了我的骨肉,用我的鮮血淬火,因此他確實可以視為我的“身體”。」講到這裡,奈爾夫看著黑德里克得眼神,已經從原本的“狂熱”,變成了濃濃的“厭惡”。
「哼!邪物!」奈爾夫不屑的說到,並且一把將黑德里克丟回亞斯蘭懷中,彷彿那是什麼髒東西一般。
「邪物?」接住黑德里克,亞斯蘭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用邪門歪道之法所造之物,就是邪物!」
「願聞其詳?」亞斯蘭挑著眉說道,畢竟自己的武器莫名被說成邪物,誰會接受?
「人的骨頭,人的肌肉,人的鮮血,這三種東西沒有一樣是鑄刀所需要的,既然是不需要的,那就不應該用。而他們卻用人的骨肉做出那些無聊得儀式!」
「無聊的儀式?」
「沒錯,那就只是一個跟魔法有關的儀式,而鮮血、骨頭、肌肉,只是其中的祭品罷了,不然你告訴我,為何你的武器會產生如此大的變化?」
亞斯蘭知道奈爾夫看出了其中問題,就是亞斯蘭只知道他獻出的東西是什麼,但是他卻不知道那些東西為何能讓黑得里克產生如此大的變化。居然從一把普通的武器,變成一把能注入魔力的武器。
「工匠用自己的槌子鑄劍,用自己的技術鑄劍,用自己的靈魂鑄劍,鑄出來的劍才是那名工匠的劍,這才是正道!而那些僧侶在這神聖的過程中,使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方法,根本是一種褻瀆!」說罷,再次厭惡的看了黑德里克一眼,他對自己剛才的狂熱感到不值。
但是即便奈爾夫這麼說,亞斯蘭還是無法認同,「但是不論是用那種方法,它仍然達到了當初製造的目的吧。」這一翻話,說實在的,亞斯蘭自己講的都有點心虛。
「哼,很會說啊,看看這個吧。」奈爾夫諷刺的說道,然後抓起一塊剪刀魔人的碎片丟給亞斯蘭。
「這是…血?」在燈光的照耀下,亞斯蘭這時才看到,這塊碎片上有著不規則的疙瘩。在仔細一看,那些疙瘩都是乾涸的血。
「死在外面的那個蠢蛋,曾經是我的徒弟。他之前是一個很有天分,也很溫柔的人。」
「…」
「可惜,他最後卻走錯了方向,他居然認為兵器的用處就是用來殺人,所以兵器應該會透過殺害生命來成長,簡直愚昧!」奈爾夫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所以我狠狠的把他罵了一頓,結果那蠢蛋居然給我鬧失蹤!然後變成這附模樣再次出現在我眼前!我想…他應該只是想像我證明他的觀點吧。」想起剪刀魔人以前崇拜自己的神情,奈爾夫就感到一陣悵然。
「於是他就鑄造出這種東西,而這玩意將他變成那副鳥樣!可是他寄予厚望的東西,卻根本經不住老子輕輕的一敲!!」說完,奈爾夫憤怒的將餘下的碎片一把丟入爐灶中。
「不走正道,即是邪道。最後只能得到那群廢物和你手中的刀而已。」
「…」亞斯蘭想反駁,但是他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開口。
這時鐵盒內的波里爾水晶也定型完成了,奈爾夫起身去將成品取出。
「好好想想吧,你剛剛那些“只求結果,不問手段”的言語,再想想你腹部的傷口。」拿起一個小布袋,將成品放進去。
「黑德里克雖然是把邪物,但是終歸仍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武器,並且…它已開始蠢蠢欲動。是和它一同登峰造極,亦或是驅使它吞食你自己,完全操之在你手中。」
「言終於此。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