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扬州城内骄阳似火。
可有两个少年偏不怕这灼热的骄阳,赤着脚在滚烫的青石板上摔跤,旁边围着一群五六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孩子,时不时发出一阵叫好声。
“谁是野生的杂种,我的爹爹是扬州楚家鼎鼎大名的楚南,扬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清楚,谁是小杂种!”
说这话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衣着破烂,但是脸上一副不服输的倔劲,一边撕打一边狂吼。
“你就是小杂种,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我爹爹的名号也是你叫的!我爹爹是可怜你才让你当养马的小厮,否则你早饿死冻死在外面了!”
对面的少年也差不多十二三岁,但明显比衣着破烂的瘦小少年健壮许多,身上一套考究的金黄绸缎小衫,但是绸缎小衫在撕打中已经破开好几道大口子,让这个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少年显得狼狈不堪。
两人一直撕打着,富家少年因为身材高大,占着明显的优势,但是衣着破烂的瘦小少年经常是拼命反扑,那股不要命的势头骇得富家少年心中微微胆怯,导致两人一直在僵持,谁也压不倒谁。
“楚家的人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出这句话,围观的一群少年一哄而散,很快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瘦小少年和富家少年还在撕打。
“给我住手!”
一声雷霆般大喝响起,瘦小少年和富家少年都吓得伏倒在地,他们已经听出,这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楚家的现任族长,也是富家少年楚逸轩名正言顺的父亲,楚南。
“逸轩,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以后还怎么接管楚家,你想气死我吗?”
楚南身着一套外表朴素的不知名绸缎衣裳,但是衣裳内隐隐有光芒流动,显然不是一件凡物,他浓眉大眼,眼神转动间不怒自威,有一股迫人的气势,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闲人物。
“爹爹,我不敢,是这个小厮不知道高低贵贱,尊卑有别,竟先骂我小杂种,还想动手打我,我迫不得已自卫出手,这才弄成现在这样一副样子。”
楚逸轩英俊的脸上满是得意,在他看来,既然自己的爹爹来了,楚辰这个竟敢与自己同姓,还声称自己的爹爹是他的爹爹的小杂种,肯定免不了一顿重罚,要知道,上次可是罚楚辰在三天内挑了三百桶水。
“逸轩,你过来!”
楚南淡淡地说道,等到楚逸轩来到身边,冷不防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楚逸轩惨叫一声,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我说过多少遍,同为楚家人,只有团结才能在扬州立足,若是一直内斗,十个楚家也败完了!”
楚南依然是一副不缓不急的口气,楚逸轩连忙跪下,低头称是。
“辰儿,这些年的确委屈你了,你的母亲是个苦命的人,我忽视你这么多年,是为父的错,以后,你就是楚家堂堂正正的二公子。”
楚辰愕然抬头,眼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
“爹爹!”
楚逸轩同样愕然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从今往后,你们同为楚家公子,应摈弃前嫌,同心协力助楚家成为大乾国第一世家。”
楚辰这几天头有点晕。
突然成为令所有人恭敬以对,以前嘲笑他的下人都要颤着身子跪下恭敬喊一声“二公子”的楚辰,被眼前出现的眼花缭乱的奢侈繁华弄晕了,身上穿的破烂衣服被一套柔软的水一般的上好锦州绸缎衣裳代替,每天吃的美味佳肴光食材花费就顶得上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开销。
楚辰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仅楚南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连理应对他怨恨很深的楚家族母,也就是楚南名正言顺的妻子,楚逸轩的亲生母亲杨月英,都对他笑脸相迎,亲切地问寒问暖,不时感叹唏嘘楚辰的命运和之前受的苦。
楚辰虽然以前没见过杨月英,却听说过她虽容貌美丽,心肠却异常狠毒,可以说楚家能有如今扬州城说一不二的地位,一半是居功于杨月英对对手果断的狠辣手段。
在这样的印象下,楚辰虽然对杨月英母亲一样的关怀很感动,心中还是有一点提防之心的,他从小生活在恶劣黑暗的社会底层,对人的很多丑恶狠毒手段早就见怪不怪。
“辰儿啊,一会儿我给你量量尺寸,给你做一件衣裳吧。”
杨月英微笑着看着楚辰,楚辰忙从木凳上起身,弓下腰行礼:
“多谢家母!”
“对了,辰儿,今晚有个很重要的宴席,你要来参加,到时把你引见给一位师傅,他会教给你一些常人无法接触到的神仙手段,你若是有幸被他收入门下,这辈子的成就可比区区一个楚家家主大多了。”杨月英话锋一转,突然如此说道。
“遵命!”楚辰恭敬回答道,他的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或许楚家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和这位未曾见面的神秘来客有关。
月上半梢。
此时楚家依然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而在更深处的后院,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在阴暗的角落里,还隐隐约约有影子晃动,看来暗岗也是不少。
后院寂静无声,只有一座精致的小阁楼上传来笑声和说话声。
“来来来,古仙人,这是我们扬州特有的鲈鱼,鱼肉鲜美无比,来尝一点吧。”
阁楼中,只有楚南,杨月英,楚辰和一位身着灰袍的中年削瘦男子,他的脸上虽然皱纹颇多,略显老态,但轮廓分明,眼睛不经意间露出点点精光,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一位让千万女子迷醉的美男子。
楚南殷勤地给被称为“古仙人”的中年男子夹菜,而杨月英侍立一边,竟然手端酒壶,甘愿做一名平常侍女。这让楚辰震惊之余,更仔细地打量着这位中年男子,要知道,就算杨州城主来到楚家,楚南也是平辈相称的。
中年男子却是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只是默默扫了楚辰一眼,筷子都没动一下。
楚南脸上显出微微的尴尬之色,中年男子似乎注意到了,勉强拿起筷子吃了几口,突然开口说道:“这小子还行,是叫楚辰吧,以后你就是我古月的弟子了。”
这是楚辰听到中年男子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嘶哑,看到中年男子盯着自己,楚南和杨月英也紧张地看着自己,楚辰忙起身在地上梆梆梆地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师傅!”
“好,你既为我弟子,总是有些规矩要遵守,现在不方便说,等我带你到我的洞府去,我会详细说明。”
古月点点头说道,说完这些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紧张的楚南和杨月英:“至于你们说的那些,我会抽时间做的。”
楚辰听到这些话,一股冷意从头贯穿到脚。
原来他们这些天对我这么好,是为了把我换出去请人出手!
楚南和杨月英两人听到这话,脸上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他们忙不迭地行礼,正在说着感谢之语时,古月大袖一挥,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捏住楚辰的肩膀,轻轻一跃,已带着楚辰从阁楼上的小窗跃出,眨眼间不见踪影。
看着古月和楚辰的身影消失,楚南和杨月英满脸的谄媚顿时消失不见。
“不知道这位神秘的古仙人,能不能帮我们除掉青龙帮帮主?”杨月英颇有些担心地问道。
楚南脸上满是得意的微笑,他看着杨月英:“妇道人家毕竟是畏前畏后,可知道古仙人能被称为仙人,可不是因为他的武功修为有多高,而是因为他是传说中有移山倒海之能的修仙者啊!”
“修仙者,传说是真的?楚辰那小崽子若是学到一招半式,回到楚家也是一大助力啊,说不定楚家成就第一世家的大业就靠他了。”杨月英一脸惊讶地说道。
“小崽子?什么小崽子,楚辰毕竟是我的孩子,虽然是当年酒后乱性,但是他的母亲,不是在那个冬天被你弄死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楚南冷哼一声道。
“楚辰若是能活着回来,我自然给他相当的尊重,不过那个古仙人,收了多少个孩子,有一个回来的吗?嘿嘿,谁知道他在干什么。”杨月英冷笑着说道。
疼!
楚辰只有这种感觉在脑中放大,他的肩膀被古月枯瘦的手指握的生疼,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边景象一直在变幻,不知道多长时间后,楚辰听到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到了。”
肩膀被放开的时候,楚辰差点跌倒,稳住了身子,楚辰才发现周围是一片野草茂盛的荒野,中央有一条略显破旧的官道,官道上停着一辆很普通的马车。
驾马车的车夫是一个黑脸中年汉子,他看到古月后哭天抢地道:“我的大老爷,你让我从京都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扬州就算了,昨天你留了一句话就把我晾在这儿,我等了你一晚上啊……”
“车费再加一百两。”古月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哎,好嘞,大老爷您请上车,还有这位小老爷,慢上坐好喽!”黑脸中年汉子立刻喜笑颜开,翻脸比翻书还快,看得楚辰暗暗吐舌。
在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楚辰还在睡觉时,听到一声大笑:“大老爷和小老爷,京都就在眼前啦,马上就要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