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划出凌霄城足足有三个时辰,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平静的海面不知何时竟然起了雾,越往前划雾气越浓。
一轮玉盘般圆月自海平面东方缓缓升起,此时的凌霄城中肯定歌舞升平、家家团圆,人们品着月饼赏着圆月,聚在一起享受着幸福美满的时刻。可在这浓雾之中,袁小虎见到的只是朦胧的一团白光,衬着此时的气氛,越发觉得妖异恐惧。
这是袁小虎第一次在海上走的这麽远,以前捕鱼和父母最多也就在方圆十几里活动,因为钱九爷在十年前就下了禁令:凡凌霄城居民,任何人不得在海上走出二十里,负责将被扣上对海神的大不敬罪名严惩不贷。今天已经划出七十里之多,看来已到了海神的地盘。
忽的袁小虎看见浓雾中一个黑影由远至近,微暗的亮光若隐若现,好似黑暗中的魔鬼,他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快要被这团黑影撕碎。冷燕大概也感觉到害怕,身子不自觉的往他这边靠拢。
袁小虎心中莫名的升起一丝欣慰,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要是能与这冷冰冰的女孩同生共死,也不枉到这世上活了十二年。
钱忠看着逐渐靠近的黑影,指着袁小虎笑着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海神的使者。害怕了吧,到时候别吓的尿裤子。”袁小虎真想狠狠地再数落钱忠一番,可苦于嘴巴被塞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干瞪着眼,心中咒骂钱忠生儿子没**。
“姓钱的,今年的贡品怎么没有吓得哭泣啊?”一个声音亮若洪钟,自这黑影处传来。
钱忠顿时像个哈巴狗一样陪笑道:“回使者的话,城主大人今年供得是上等祭品,保证海神他老人家会喜欢。”
“是吗?过来让我瞧瞧是何等样的好贡品。”
钱忠把船划了过去,一个八尺大汉边呈现在眼前,此人生的青面怒目,约莫四十岁年纪,络腮胡子几乎占了他的多半个脸,一手提着一个白纸灯笼,另只手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黑牌。袁小虎越看越绝的他像神话中捉鬼的钟馗。
要是钟馗就好了,可眼前的这个大胡子使者却是送他们下地狱的勾魂使者。钱忠见了那块小黑牌立即跪倒在船上,就像臣子见了当今圣上,道:“钱忠拜见冰火二神,祝二神早日续好神功,一统江湖。”神态之恭敬,比对钱九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错,男俊女美,很合主人的胃口。钱老九很有眼光,主人会很喜欢的。”大胡子使者说着话把小黑牌藏回衣服里。袁小虎寻思:大概钱忠口中的冰火二神就是多年来危害凌霄城多年的海神了,可是怎么会有两位?也不知这俩货长得何等模样。
听到使者的赞赏,钱忠的嘴又开始咧了:“多谢楚使者的赞赏,那小的就把人给你送上船。”
楚使者的船并不大,但容下三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指着袁小虎问钱忠:“为啥要塞住他的嘴?”
“楚使者有所不知,这小子口无遮拦,骂了一路。不但骂海神还骂使者,小的没办法,只好将他这臭屁股塞住。”钱忠恶人先告状。
袁小虎急的双眼直瞪,在船上滚来滚去,心中把钱忠祖祖辈辈都骂了个遍。楚使者眼中闪出一股恶毒的神态问:“他骂了些什么?”钱忠扭扭捏捏道:“哎呦,这个小的可不敢说,反正难听得很。”
只见楚使者不由分说,过来抡起蒲扇大的手掌左右开弓,“啪啪”两声,扇了袁小虎两个大耳光,又见冷燕翻着双眼在瞅着他,“啪”的一声也给了冷燕一巴掌。只打的两个孩子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袁小虎暗暗发咒:你个海神的看门狗,竟敢打小爷,看小爷如何整死你。
钱忠看着袁小虎挨打,捂着嘴偷笑:“早就给你说过了,使者会好好的款待你的,绝不像我这么仁慈。”又对楚使者道:“楚使者,人我已经给你老送到,小的该回去了。城主吩咐我给你要的东西,你看——”
楚使者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的药瓶子,道:“老规矩,这里的解药,够他一年控制毒性发作。等明年的人送过来,还会再给。”
“是,是。小的一定把话带到。”钱忠说完就去拿药。没想到楚使者把手一缩,问道:“这小子刚才骂了我什么?”
“这些污言秽语,就别脏了你的耳朵,小的——”
“说。”这个字从楚使者的口中说出,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命令,钱忠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僵硬的笑容有点像哭,颤抖着嘴唇道:“还是不说了吧,他——”
“说。”
“他——他骂,骂使者全——全家都是大——大——大王八。”
“啪。”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过去,钱忠直接从自己花船上翻进了水里。楚使者把药瓶子往他船上一扔,转身划着自己的小船,带着两人驶进了浓雾之中。钱忠在水中挣扎了几下灌了几口水上了船,调转船头,不敢再逗留,嘴角的血也顾不得擦,划着船片刻不见了踪影。
袁小虎才意识到自己和冷燕挨得巴掌,还算是楚使者手下留情。只等船划出三四十丈远,忽地翻来滚去,嘴里还哼哼只叫。楚使者见他好像有话要说,就拿掉他嘴中的破布。
只听袁小虎嚷道:“你们,你们都上了钱九爷的当啦。”
楚使者问道:“怎么个上当?”
袁小虎道:“今年凌霄城压根就没有十二岁的女福童,钱城主怕得罪海神,只好拿个男孩子顶替。”嘴巴朝冷燕一弩:“其实他是男扮女装。”
“什么?”楚使者这一惊非同小可,要是出了差错,自己的小命就要送在今夜,主人的手段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一把抱起冷燕,拽着裤子一扯,掰开双腿瞄了一眼,紧张的心情登时放松。
借着白灯笼微光再仔细看冷燕的双腿时,袁小虎大吃一惊,嘴都张得老大,就连楚使者也心有不忍。
这已经不是两条正常的腿,从大腿根部道脚踝,几乎找不到一寸完美的皮肤,刀疤、烧伤、针眼、脓包、血丝已经布满了全腿,轻微处几道鲜红的痕迹,严重处肌肉外翻,坑坑洼洼,凹凹糙糙。谁也不敢想她受了黄扒皮多少虐待与侮辱,这是多么狠的心才能有如此手段施虐与如此美丽的小女孩。袁小虎心中一想到黄扒皮就觉得寒意侵心,恶心欲吐。
冷燕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把双腿拼命地往怀里靠。袁小虎对于自己的恶作剧也感到内疚。
楚使者解开冷燕的双手,把裤子扔给她。转身一把抓起袁小虎道:“臭小子,把老子当猴耍是吧?”
袁小虎见楚使者提着他就跟他只鸡似得,心中不免有些骇然,但脸上还是笑眯眯的道:“慢慢长夜,无聊至极,借着月色弄点笑料,打发一下尴尬的气氛嘛,何必当真,老大人了跟我一个小毛孩子较劲。”
楚使者哼了一声,把袁小虎放了下来,刚拿起船桨划了两下,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转脸一看袁小虎竟把鞋子蹬掉了,两腿搭在船边把一双脚闷在水里,口中还不停地喊着舒服,一副极其享受的模样。
“你干什么?”楚使者问道。
“哦,我天生就是脚太臭,现在洗洗,等见了海神就干净啦。你说这钱冬瓜真他娘的不是东西,抠门的要死。昨晚关了我一夜,连盆洗脚水都舍不得给,也不怕影响海神的胃口。”袁小虎说道,“不如楚使者你也把我的双手解开,让我把脚洗净,这样海神就可以安心的用餐,你回去也好有个交待,两全其美嘛。”
楚使者实在觉得这双脚太臭了,臭的有点恶心。只好解开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却绑的更紧,拴在帆杆上,不用问都知道怕他跑掉。
“要是放在十年前,我早把你剁碎了喂狗。老子当年杀人跟切瓜一样,像你这种小畜生让我碰见会把你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当年威震江湖的‘刽子人魔’就是老子。”楚使者说着话,伸出手在袁小虎身上比划来比划去,像是真的要把他给切开。
袁小虎揉着被绑的发麻的双手道:“此一时彼一时嘛,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好汉不提当年勇,名将不说开国功。你以前再厉害,现在还不是个跑腿的,被人吆喝来吆喝去的。”
楚使者听完这话脸跟萝卜似得青一块红一块,指着袁小虎眉头恶狠狠地道:“再他娘的多一句嘴,老子立马撕了你。”
“哈哈,你不敢。”看着海神使者被自己激怒,却无计可施,袁小虎更加得意洋洋的说道。他猛然想到刚才楚使者手中的那块小黑牌,那肯定是海神的信物,以致钱忠一见到就马上跪拜,不如要到自己手中玩玩。就对楚使者道:“能不能把你那快黑牌子借我玩玩。”
“什么黑牌子?”
袁小虎双脚踢踏着海水道:“就是你刚才显摆在钱忠面前,让他磕头的那块。借我玩玩,等我死了后还你。”
楚使者冷笑一声道:“那可不是什么黑牌,那是冰火令,方圆百里,不论人鬼神,见令牌如见二神,都得跪拜臣服,若不然,将遭冰火之毒侵体之苦,痛不欲生。这样的东西那能让你这个小不点随便玩。”
“人家只是想装装威风嘛,你要是不给也没关系,反正钱九爷多的是。”袁小虎道。
只见楚使者脸色一惊,但马上就舒缓了开来道:“给他钱老九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造假。”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平放在手中,身子左右转了转,然后放回了怀中。
袁小虎见他拿出的并不是黑木牌,便问:“哎,使者啊,你那又是什么宝贝?这个借我玩玩总可以吧。”
楚使者白了他一眼,自言自语的骂了两句便不再说话。
船划了没多久,前面的雾气渐渐散去,洁白的月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伴着阵阵涟漪,显得那么的迷人那么的美。
袁小虎见出了雾,脸上泛起一阵坏笑,心中暗道:是时候了,该挨打了。
突然他冲着楚使者大声骂道:“姓楚的,你个大狗腿子真他妈不是东西,你娘三岁跟人跑了,你爹爱上邻居的大母猪才有了你这货——”
话还没骂完,楚使者大吼一声“找死”,吼声震天,紧接着袁小虎看见一只醋钵大的拳头快如闪电向自己袭来,他一个人十几岁的孩子哪里躲闪得及。头上重重挨了一拳,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冷燕见楚使者打晕袁小虎,虽吓了一大跳,但那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楚使者,全无恐惧之意。
“你个小丫头片子敢大叫,老子照样打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