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进来的瘸腿男子刘义宁磕了个头后站了起来立在一旁等候刘义宁发问,范种也到这时才打量清楚这男子的模样。
这男子身高不高,头上戴着一顶麻布帽子,身上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服,脸上满是谄媚之色的立在原地,等候着刘义宁的发问,甚至范种看起来此人还有些……猥琐,对!就是猥琐,小眼睛,尖嘴猴腮,这不是猥琐是什么?
在范种面前的这活脱脱的一个猥琐小农民啊!而且他一进屋就给刘义宁跪拜,这显然也并非名士所做的出来的举动,这是怎么回事?
“章瘸子,这是定州刺史范使君,你先拜见过范使君吧!”
闻听的刘义宁这话,这章瘸子立马就向着范种拜倒,嘴里喊着“使君勿要怪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话语。
“好了,起来吧!”看章瘸子一副巴不得向着范种磕头的模样,刘义宁咳嗽两声把他喊了起来。
“章瘸子,范使君想知道本县耕牛的使用状况,你给范使君介绍下吧!”刘义宁说着又朝着范种讨好的笑了笑,才指着这个章瘸子,示意范种发问就是。
章瘸子面对着范种,面上的笑意更甚,讨好的意味显露无疑,刺史比县令的官大,这点他还是知道的,“使君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了!小人断不敢欺瞒的!”
虽然面前这章瘸子看起来不像是名士的样子,就是风度也与名士丝毫不搭干系,完全就是个粗鄙小人的表现,但是来自后世看过不少武侠小说的范种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一般最牛的就是像章瘸子这样看起来不怎么样的人,说不定就是哪位高人假扮的……
想到此处,虽然为自己的脑洞大开有些汗颜,但是范种还是开口问道:“刘明府说你晓得望都县耕牛的具体状况,你可能为我介绍下么?”
章瘸子也不客气的点了点头道:“不瞒使君说,要论起对这望都县田地之事的了解,没人能比我更了解了,我可是在县里种了一辈子地的,要说起来,那时候还方是王大帅做这块的主人呢……”
“咳咳……”刘义宁看不下去章瘸子这么水了,他干咳了两声打断了章瘸子的话道:“章瘸子你还是先回答范使君的问题吧!”
“哦!这耕牛啊!前次辽人南来,虽然大多数的耕牛都被某领着人藏了起来,但还是被辽人掠去了几头,现在耕牛要少了些,所以今年可能不能杀的太多了,要是使君是为了来杀牛的话,那恐怕要让使君失望了……”
这下子范种算是确定了,这章瘸子确实就是个老农民而已,而且还是个很能水的老农民,不过这老农民确实有本事,北平那边,就连本县今年的耕种用牛都没法保证了,连挤出十头耕牛给范种都让许川面上心疼许久。
可是章瘸子却说,今年望都县要上缴供宰杀的牛可能只有五十头了,否则就会影响明年望都县的耕种了,这完全是天壤之别嘛!
这儿需要解释一下,耕牛虽然对农业生产来说十分的重要,但每年政府都还是会宰杀掉一部分,这当然不是为了吃牛肉。而是为了牛身上的东西,牛皮、牛筋、牛胶都是非常重要的军事物资,是制作铠甲、劲弓等兵器的重要材料,所以每年政府组织杀一部分牛,就是为了制作兵器。
当然民间是禁止屠杀牛的,就是屠杀牛后的那些牛肉,普通百姓都是吃不到的,全都被当官的给瓜分了。
范种听的不禁神色一振,开口问道:“那在不影响望都县春耕的情况下,能抽调的出来多少耕牛借与某使用呢?”
章瘸子本来友好的目光一听范种这话,立马变得有些怀疑起来,不断的看着范种,倒使得范种不自在起来,不由好奇的问道:“怎么?有何问题么?”
“使君,若是你要借的话,那就是五十头牛都是可以的,但是……但是使君当知道这是明年要上交给节度使府屠杀的,若是……若是有个闪失,某一家老小怕都是逃不过去的,所以……所以……”
“章瘸子,你怎么说的话?使君是何等的身份,难道还会骗你的耕牛么?去选几个人,让他们把耕牛赶到狼山去,使君那边可急着用呢!对了,送七十头耕牛过去,要是耽误了事情,我拿你是问!”
刘义宁这一番的喝问,倒是让范种吓了一跳,不过他也总算是从刘义宁话中听明白了章瘸子那番话的意思,原来却是怕自己骗他的耕牛么!不过刘义宁这一番的呵斥倒是颇有气势,完全的将章瘸子给压住了。
“安仁,这使不得,五十头就够了,若是因为借的多了,影响了你的政绩考核,那某就有罪过了!”范种听见刘义宁为了巴结自己,硬要章瘸子借给自己七十头耕牛,心中虽然高兴,却也不能让这家伙因为巴结上官而害了治下百姓,急忙的开口劝阻道。
“章瘸子你先下去吧,就按照我说的,送七十头牛过去!”刘义宁听见这话急忙对范种使了个眼色才朝着章瘸子说道。
章瘸子听完刘义宁的话,脸上一片愁容,本来范种开口为他解围,他脸上满是期盼,可是谁料刘义宁连范种都不理会,直接吩咐他,站了一会儿,见范种不再开口,他只得又朝两人施了个礼方才悻悻的退了下去。
“使君不晓得,这些小民最是奸猾不过,若他嘴上说能抽的出来五十头牛,那实际上定然是能抽的出来一百头牛的!”刘义宁看范种面上有疑惑之色,急忙的开口解释道,“如此一来,若是期间出了甚变故,牛死了些,他也不至于获罪,若是牛没死的话,那他到了年尾足足献上超过原先数字一倍的牛数,那必然是能令的上官大悦的!赏赐也是更为的丰厚!”
“使君当也见到章瘸子的表情变化了,其虽然有些惋惜,但绝不至于肉痛的!”刘义宁说道。
听完刘义宁的话,范种不禁有些瞪目,原来自己竟差点被那章瘸子给骗了,不过他现在确实很有些疑问,原本心目中的隐士变成了粗鄙小吏,北平的许川挤眉弄眼了半天才挤出来的十头牛,在望都这边简直不值一提,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那个许川故意假装的这样来诓骗他的么?
“章瘸子不是说辽人南下,劫掠走了不少的耕牛么?这又是怎般回事?”想到这里,范种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这章瘸子刚才也的确是这么说的!
刘义宁摇了摇头,开口说:“这些小民的话岂能信得,辽人便是劫掠,最多能掠去一两头牛罢了,毕竟辽人又不熟悉此地的情况,只要把牛、马等畜生藏到哪条山沟里,辽人如何能找得到?”
“不过就是县城却没法子藏起来,虽然辽人来时大部分的百姓都躲了起来,但是县城却被辽人焚毁了!若非辽人猖獗,学生又岂敢屈使君于这县衙饮宴!”
说半晌,刘义宁还是扯到了招待范种的事上,言语里巴结之意显露无疑,不过现在心情大好的范种看刘义宁已经是越发的顺眼,不过却还是开口问道:“那本官先去的北平县,为何他们那儿却被辽人劫掠一空,莫非是许川在骗我不成?”
听范种语气中颇多不善之色,刘义宁赶忙解释道:“许长流并非那诳言之徒,他既然告知使君这番话,那必然就是不会有假的,只是……”
“哦?只是什么?”
犹豫了下,刘义宁想想自己这也是为了许川好,想必许川也是不会怪罪自己的,才开口道:“只是长流兄喜欢事事皆亲力亲为,而其本身只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罢了,若说明理那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若是说起做实事来的话,他虽然多番努力,但是终究比不得那些积年的干吏,是以使君才会听到许长流的诉苦吧!”
也许是说的兴起,或者是因为说到了得意之处,刘义宁这一回说完,只是看了一眼范种,发现他没有制止自己的意思后。
又接着说道:“就比如下官,虽则某是这望都县尊,可要论起对望都县境内地势的了解,我大概也就跟辽人差不多吧!所以这些耕牛和物资若是由某去指示藏在哪儿的话,恐怕要不了多少力气,辽人就能找得到。但是由章瘸子去藏这就不同了,他是世代在这望都县住的,知道的犄角旮旯地方也不知道多少,他藏的地方,辽人想找到,那花费的力气就不是一点两滴了!”
“所以我让章瘸子去负责藏起来耕牛和耕牛的使用,而章瘸子也的确未让某失望,辽人只掠去了几头散在野外的畜生,某又让这县中最善于盖屋的瓦匠与技艺最好的木匠去负责整修县城,做这些他们都比我要擅长的多,某只要发布命令,让他们明确自己的职责,在做些监督的事情,不让他们偷工减料就可以了!”
“毕竟某乃一县之尊,岂能去做那些粗鄙之事?某只要做好教化之事,再多多查访,不让这些鄙民欺瞒与我就可以了!”
范种点头,偷懒偷的这般的理直气壮,实在是牛!
而李成与张元图二人更是听的都呆住了,这到底许明府与这位刘明府谁才是好官啊?
“至于长流兄,其万事皆不愿假手他人,虽用心做事,但终究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