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令公还请慢些!”
范质急忙向前两步,小心的扶住了走路拄着个拐杖,一摇一摆向外走的冯道。
冯道生于光启元年,那时朱全忠、李克用、王建这些枭雄都还没有出头,大唐的统治刚刚被叛乱的黄巢捅的有些不稳,到了现在,那些枭雄们都已经逝去了,乱世也已经慢慢的走向了结束,可现年接近七十岁的冯道还依旧活着。
他与高从周一文一武,是现在朝廷中资格最老的人,至于同样老资格的折从阮,他常年居于府州一隅,影响力比起这儿人来却是要差得远了
只是冯道毕竟年纪大了,前次亲自前往徐州去把刘赟骗到了大梁来当皇帝,车马奔劳就让他累的够呛。刚才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范质都能看到冯道半眯着眼睛坐在那里,嘴里不时的会有些口水流出来,摇摇欲坠,显见是身体不行了。
“老了,人不中用了!”冯道被范质扶住,自嘲般的一笑说道。
“冯老令公何谈老一字,老令公最善养生,说不定某等这几人倒要老令公送上一程了!”范质听完冯道的话,却只是呵呵一笑,方才略带些唏嘘的说道。
这个世上,常人能活到五十岁都算是知天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阎王带走了,他范质也快要到知天命的时候了,身体也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可是跟冯道比起来却是,唉!
人家可已经是古稀之年了,生生的耗死了多少的帝王,连王朝都被他熬过去三四个了,这养生本事真是没的说的,自己还要向他请教一番才是!
“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冯道看着范质突然轻轻的一笑,方才继续说道:“道每每以能粗茶淡饭为足,倒没有什么养生之说,若真有的话,大概便是这一句圣人之言吧!知足常乐啊!”
范质闻言一愣,不过随即就是一阵苦笑,扶着冯道向宫外走去,把几十个仆从隔开几步方才道:“令公此说,文素不敢苟同,食君之俸禄,自然当为君分忧,倒并非是文素不知足了!”
“咳咳……”冯道突然弯着腰咳嗽了几声,面上也涨的通红,好半会儿,他才重新的直起身来,接着冯道也不再说话,就朝着跟在两人身后的仆从招手,让他们过来搀扶自己。
范质不禁心中苦笑,既然自己不听老令公劝自己的话,接下来的日子里,恐怕冯老令公也不会再与自己交从过密了吧!
“质还要多多谢过相公多年的提点之恩了!”范质向后退出两步,郑重其事的弯腰给冯道行了个大礼。
冯道却只是摇了摇头,才又开口说道:“文素你是有抱负的人,就不要谢老朽了,不过文素还要记得,你今日吃的却是哪家的俸禄,何为食君之禄?咳咳……”
说完冯道又咳了起来,范质也不知道冯道是真咳嗽还是假咳嗽,不过冯道说话他也只得点头答应:“老令公说的是,质当谨记在心!”
不过冯道却不再理会弯腰行礼的范质,由自己的两个仆从扶着向前走去,渐渐的就将范质甩在了后面。
范质看了眼冯道消失在远处的身影,不由的叹息了一声,他终究还是不能跟冯道一样的。现在朝堂上的情况,他又何尝不清楚,郭威很明显的是不愿意看到王峻一人掌管所有事务的。
所以才一直对他青眼相看,又委以重任,明显是想让他分担王峻的工作,而后削弱王峻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最好能与王峻达成均衡。这才是郭威最希望见到的,任谁当皇帝也不希望见到个类似于史弘肇那样敢于当庭呵斥皇帝的权臣吧!
就在今天只有四人的廷议中,当他提出借口契丹人南下,从而由郭威率领着邺都的大军北上,再杀个回马枪回大梁篡位的时候,他分明看的到王峻脸上的不悦之色,以及看向自己带着些敌视的目光。
唉!罢了!
范质摇了摇头,他这种文臣说的好听点是士大夫,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天家养的猎犬,天家指哪,他就冲向哪。也不是谁都能有冯道那么高的威望的,更何况郭威于他如此看重,他若是不尽心竭力效忠,也对不起他的本心。
“回府吧!”
……
“御侮,你说让我去组建什么‘文工团’!”储全德眼中满是迷茫之色,他可还从来没听过文工团是什么东西呢!
范种点了点头:“对,就是这般的,你可愿意?”
储全德露出为难之色:“御侮,这……某虽然官不大,不过毕竟是个陪戎了!现在……”
范种露出了然的神色,虽然储全德话没说完,但是范种却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了,无非就是舍不得陪戎校尉这个官衔,他是以为范种准备要把他从军中踢出去,那么他就要失去陪戎的官衔了。
明白了储全德的顾虑后,范种一拍脑袋,倒是他疏忽了此事了,当下笑着开口道:“某可未曾说过要将你踢出军队的,文工团确切说的话就是军队的一部分,你依旧做你的陪戎校尉!”
“而且,若是你立下大功,我一样会给你报功,当然升官慢些那是肯定的,毕竟你以后就无需上战场拼命了!”范种突然又开玩笑的朝着储全德说道,“这当是很不错的吧!”
储全德听到范种说文工团无需上战场的时候,就已经眼睛发亮了,不过听到范种最后一句的玩笑话,他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不过虽然无需上战场,但是辛苦那也是必然的,在我看来,文工团不仅要让军士们不至于无聊的无事可做,也要做好宣传的工作!”范种调笑一句后,又继续说道,看储全德露出深思的面容,范种笑着开口解释,“就是要让普通的百姓知道我们是要做什么的,要让他们能支持我们军队的建设!”
“御侮,我明白了,就是要让百姓们知道我们是好人,契丹人是坏东西是吧!是否如此?”候到范种说完,储全德突然跳起来开口问道。
范种这段话,包含了许多的现代词汇,他还怕储全德不理解,因此正准备再开口解释一番,谁料储全德倒是比他说的更透彻些。
“对!某就是这般的意思!”范种拍手叫道,“但你话中的这个契丹人可以换成敌人更恰当些,如此你可有把握做好!”
“御侮且放心就是,某储全德打仗不行,拖大家后腿,但是论起空口白话忽悠人起来,呸!不对!是论起做好宣……传的工作来!”储全德绕口的学着范种的话说道,“某自问这义武军中没人能做的比某更好!”
“空口白话忽悠人……”听着储全德的话,范种差点没喷出口血来,不过想想储全德确实是比较会口花花的人,选他总是没错的。
“来,我来给你讲讲这些工作的要点之处……”
……
郭威今晨与几名重臣商议好了一应的事务后,就直接回到了府中,不过呆了半刻,郭威就又重新走出了家门,家中一个亲人都没有,就连唯一还活着的儿子都在邺都整军,呆在家中又有何好呆的。
不过当他向外走了两步到门边时,突然觉得脑袋一晕,人好似打了个旋似的,只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他赶忙双手撑住大门,稳住了身体,过了好半晌之后,他才觉得身体好受了些。
摆摆手止住欲要上来搀扶自己的近侍,“某没事!”说完后郭威又立在了原地半晌,才重新立了起来。
“唉!”郭威轻叹一声,他知道这是自己这些天操劳悲伤过度所导致的身体虚弱又发作了,身体估计都垮了吧!他自嘲般的笑道:“也不知道某还有几年可活?”
几个近侍哪敢接他这话,都不做声的弯腰立在远处不动。
郭威轻声道:“走吧,陪我出去坐坐!不用备大仪了,就你们几个跟过来吧!”
“监国,就我们几个,如何能护佑的你安全,某还是去找何指挥要一队侍卫亲军过来罢!”一个近侍小声的朝着郭威提议道。
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已经被刘承佑给杀了,所以当郭威进入大梁的时候,侍卫亲军也一同投靠了郭威,现在并未设这一官职,而是将之分开成了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两个部分,近侍所说的就是步军都指挥使何徽。
郭威摇了摇头:“你们几个陪我微服出行就可以了,不必惊动百姓!”
“是!”
郭威随意的就在大街上找了间饭馆坐了下来,几个近侍不动声色的团团的围在了郭威的身边,还不住的拿眼睛打量着饭馆中所坐的客人,若是有人欲要对郭威不利的话,绝对会被他们瞬间扑杀。
郭威坐下后,点了几个菜,却没有要酒,他身体不好,已经克制着很长时间不饮酒了,这也是他最自傲的地方,对自己无与伦比的克制力。
接着他就边吃饭边竖着耳朵听起周围人的闲聊来,这市井间传的消息虽然大多是捕风捉影的谣言,但是有时候,却也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要我说啊,那军汉定然是大梁禁军的,邺都岂会有此英雄!”
“不然,若是大梁禁军的,怎的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人提过!”
“或许是义武军的也说不定,不说契丹人南下,义武军派人来大梁告急了么?”
“切!”
……
郭威眉头一挑:“这是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