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矮个的说书匠才讲了赵凤赵大将军横刀立马,单人单弓杀的几万的乱军都不敢挡,饭馆中众人此刻还沉浸在那种杀贼的痛快感中,可现在居然就有人敢污蔑赵凤大将军了,一时间,饭馆中众人议论纷纷。
“看这几个汉子,莫不是那日被赵凤大将军撵跑的贼人吧!”
“我看也是!”
“这帮贼人实在是可恶!”
“这些丘八着实的不要脸!”
……
那两个本来坐在一旁桌子上闲聊的男子此刻也在围观群众的包围下,不得不站了起来,好给众人让开位置。
此刻那年约二十五的俊朗男子听见满脸虬须汉子的话,不由的瞪大了眼睛,他刚才可是听到了范种说什么的,当下就要上前分辨,不过他刚要动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紧紧的抓住了,转头:“正元兄,你拦我作甚?”
“高怀德不要忘了你来大梁是干什么的?”见俊朗汉子依旧一副不知觉的模样,常服男子突然开口低声厉喝道。
俊朗男子高怀德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怒色,不过随即的好像醒悟过来一般,低声朝着常服男子说道:“险些误了大事,多谢正元兄提醒了!”
“这几个军汉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况且这又是监国的兵,管你什么事,你只需将太尉的差事办好了就是!”
高怀德点了点头,不过目光却不由的看向了这几人,他从他父亲那儿听说过,这魏博天雄军可是异常跋扈的,当街杀人亦不是不敢,倒不知道这几人会怎么做?
“藏用,符昭信可是要比你沉稳多了!你当须多学学他才是!”
“符家大郎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如意,倒不是正元你说的沉稳了!呵呵……”
“哦?有此事么?这某倒是不知道了!”
……
范种听到这男子挑拨的话,脸上也不由的露出怒色,不过随即他却又将怒色收敛了下去,面上重新变得平静下来。
储全德是老混江湖的,不似赵三当兵的口讷,看见范种的神色变化,他立马朝着那虬须汉子不屑的说道:“某家御侮在定州城头上,连射六箭,于二百步外射杀六名契丹皮室军,吓得十数万契丹人顿步不前,倒的确不是你那赵大将军欺负几个乱兵能比的!”
“至于你,给我家御侮磕头那都是不配的,怕是看见契丹人都要吓得尿裤子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储全德的指头几乎都要戳到了那虬须汉子的脸上了。
“你……你空口说白话谁不会!”虬须汉子本来已经词穷了,不过忽然他眼睛一亮发现了储全德话中的漏洞,“二百步,镇远大将军弩的射程也不外如是吧!什么样的弓能射到二百步,六石?吹牛也要吹得像一些才是!”
先前储全德所说,确实是将围观人群给吓住了,契丹人三年前杀进大梁,四处打草谷,也不知道造了多少孽。虽然最后,契丹人还是在中原百姓自发的围攻下逃回了草原去,可是中原百姓现在却依旧对他们所带来的痛苦记忆尤深的。
而范种居然一箭惊四座,吓的数十万辽人顿马不前,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概,想想就令人心向往之!
不过当虬须汉子喊出来的时候,众人却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这话说得对,什么弓能射到二百步,这不是再胡扯吗?那得要多大力气的弓,六石还是八石?吹牛都不带打草稿的么?
不过出乎那满面虬须汉子的意料,储全德一听他这话,却丝毫没有露出谎言被拆穿的慌乱神色,反倒越发的气焰嚣张起来:“切!六石弓如何?难道六石弓射不得二百步?我家御侮六石弓能拉的满月,你那赵大将军可能开得?”
“藏用,这几个军汉实在是……”华服男子摇了摇头,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什么话,他自己也是箭术的好手。昔年张彦泽破关入城,当时未成年的他独自一人立于里门,接连射杀几十名军士,叛军都吓得不敢上前。他当然知道能开六石弓是什么概念,历史上又有几人能开得这样的强弓,吕奉先、李存孝、羊侃了了几人罢了!
“不!正元你不要小瞧他们!”出乎意料的高怀德脸上倒难得的露出了凝重之色,“正元你不要忘了当世确有一人亦曾开得六石弓!而那人正在定州!”
“是孙……”常服男子面上表情也是一愣。
……
“吹牛的吧!”
“是啊!”
“开六石弓那双臂怕不有千斤的力气吧!”
……
看周围众人脸上都是一副不信的神色,储全德有些急了转头朝着范种道:“御侮?”
看他那样子,分明是想让范种射一箭给众人看看的。
不过范种却摇了摇头,起身道:“走吧!”
他若是真的弱冠少年,说不定倒真的会大秀一番出出风头,不过现在在他这具年少身体里的是一个两世为人,快四十岁的中年人了,对于出风头争一口气什么的,真的看得很淡了。更何况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他的箭术是用来杀人的,他又不是卖艺的,在众人面前表演,那成什么了。
“切!”
围攻众人本来看范种一副危坐安然、成竹在心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有真本事,能开六石弓的。大梁的百姓由于身处帝都,历来是最喜欢看热闹的,之前还有不少人跑出去呼朋喊友去了,可是现在范种居然服软了,实在是失望啊!
那虬须汉子本来看储全德说的煞有其事般似的,也吓得可以,喏喏的都不敢再说话了,可是现在没想到范种居然“服软”了。看样子自己说的没错,这就是几个穷军汉在此吹牛,枉那个奸猾军汉还说的跟真的似的,心中念头闪过,当下上前两步岔开双腿拦住了起身欲要离去的范种。
“小子你不是要开六石弓么?急什么走,不如让大伙看看你是怎么开的六石弓啊!也好让我等长长见识,还是小儿辈在吹牛不成?”
范种若是知道自己不愿出风头的举动,在别人眼里成了服软,恐怕也会哭笑不得吧!
“哦?”范种的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你是想要见识见识我杀人的箭术吗?”
对于这家伙不挠不休的捣乱,范种也有些烦了,他可是在定州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烦躁之下,语中也满是充斥着杀气,虬须汉子被范种满布阴霾的眼神盯着。不由的向后缩了缩,不过人生在世,争的就是那口气,更何况在他的心中,也早已认定了范种是在吹牛了。
当下他心中一定,躲闪着范种的目光,虬须汉子兀自不休的开口道:“若是能死在六石弓下,也是某的荣幸,只是怕是没人能开得这等弓罢了!哈哈哈……”
不过围观的众人却是一呆,接着便是一片哗然,这家伙居然就赌起了命来。
“只怕孙子到时候开不得弓,还是要给爷爷磕几个响头才是!要不现在从爷爷胯下钻过去,爷爷就饶了你如何?”虬须汉子看范种面上现出一丝犹豫之色,自以为得计,当下又接着得意洋洋老实不客气的说道。
“找死!”范种喉咙蠕动,低吼出声。
“三哥,还请你去驿站中替我将弓拿来!”范种突然面无表情的朝着赵三说道。
范种不是那嗜杀之人,他也不愿无故杀人,所以虬须汉子能看到他面上有犹豫之色。但他同样不是那懦弱之辈,他初穿越过来就敢当街杀死几个青皮**,又岂会是那等甘受胯下之辱的懦夫,他面上的犹豫之色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毅。
虬须汉子见到范种的表现,心中也不由的打鼓,不过他的话都说出去了,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嘴中却依旧嘴硬,“我就不信他能开的六石的弓,六石的弓是谁都能开得的么?”
“这汉子是什么人?”高怀德既然认定那年轻军汉确实是能开六石弓的,心中已经给那虬须汉子判了死刑,却还是朝着一旁的正元兄问道。
常服男子摇了摇头,他虽然来大梁城中住的有些时日了,但是要让他将大梁城中的每个人都认得那是不可能的,“吾观其面貌打扮,或许是西北的马贩吧!”
“党项人?”高怀德看着那虬须汉子身上的绿色服饰,眉头一挑道。
常服男子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西北党项人虽然喜欢穿青绿色服饰,但却不代表只有党项人才会穿青绿色服饰。更何况,那些常年在西北行走的马贩子,就算是汉人,也大多喜欢穿着成党项人的样子,以方便交易,所以从服饰上判断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是党项人,那死便死了吧!”高怀德无所谓的说道。
西北党项人在黄巢之乱的时候,起全族兵马为大唐朝廷作战,为镇压黄巢起义立下了大功,后来唐皇为了嘉奖他们,特意在西北横山以西,以夏州和银州为中心加上绥州,宥州,静州五州之地设立了定难军,赐姓其首领拓跋思恭姓李,令其为定难军节度使。
可是到了后唐明宗时,定难军已经隐隐有割据一方的迹象,于是明宗令定难军节度使李彝超与彰武军节度使安从进互换辖区以钳制其发展,可是李彝超却紧闭夏州城门不让安从进进城,明宗大怒,令河中军药彦稠率军五万讨伐定难军。
五万河中军将夏州紧紧包围了将近半年,虽然把个定难军打的千疮百孔,但是最终却没有能够攻下夏州城,战争持续半年,物资运送要穿越横山,损耗很大,关中百姓苦不堪言。而李彝超又奉表向明宗臣服,又送子质于京,最终明宗皇帝爱惜民力,不忍关中百姓继续受难,就停下了战争,撤回大军,准许李彝超继续担任定难军节度使。
如此靠着险要的地势,再加上识相的态度,党项李氏靠着五州之地,居然俨然割据起来,加上在他们的眼中,他们又打败了后唐的五万大军。到了如今,却是越发的气焰嚣张起来,这一切直到郭威帅着大军平定李守贞之乱后,耀武云中,才让他们又消停了下来。
不过,党项人如此鼠辈,又背恩负义,中原的将领士大夫们当然对他们没什么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