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缓缓退去的契丹军,范种终于松了口气,摇摇晃晃的坐了下去,他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不过当他转头看到一旁挨着他小心翼翼坐下的储全德时,也是不由的感叹这家伙的命大。
这五天来,契丹人虽然因为伤亡的增大而减缓了攻势,但是同样的,城头上的守军也是损伤惨重,剩下的军士民夫无疑要承受更多的压力。
好几次契丹人都差点攻占了城墙,连孙方简都急的挺着个朴刀冲了上来,好在最后在义武军将士的齐心合力下,终于还是将契丹人赶下了城头。
如今契丹人围城接近十天了,义武军伤亡的军士已经过了三千人,现在在城上驻守的已经大部分都是民夫了,范种的营里兵额已经被补满了。不过除了军官外,其他的都是未经过任何训练的民夫。
就是像储全德这样经历数天战阵的民夫都被授予了什长的职务,像赵三这样的老兵已经做到了队官的职位,要知道平常这职位可不是赵三区区一个陪戎校尉能做的,但是范种却没有丝毫的喜色。
已经事出反常了,照理说河北的禁军现在就算行军再慢,也应该到了定州了,至少总该到了镇州了吧!可是看外面契丹人的样子,似乎丝毫没有变化的样子。
如果镇州的契丹人军被击溃了,那么现在这边的契丹军肯定会惊慌失措,全军退却。而若是北上的禁军被契丹人给击败了,那么这边的契丹人就不会是现在这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样子了。
所以根据契丹人的这种表现,范种得出了一个很荒唐的结论:郭威的大军还没到镇州!
难不成郭威怕死不敢与契丹人交战,所以一路磨蹭着不肯来救援吗?
范种想到这里,还是不相信的摇了摇头,郭威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在五代这个混乱的时代中,武将的升迁,只以杀敌战功为依据,什么资历关系都是次要的。
尤其像郭威这种从一介走卒而升阶成为一国武将之首的人,他不可能害怕打仗,更不可能畏惧契丹人。况且像孙方简那么高傲的人,称呼郭威都要称上一句郭太尉,语气中也满是尊敬,这也足以说明郭威的武功赫赫,这样的人会害怕打仗,谁会信?
想不通啊!
或许可能是郭威为了稳妥,而故意拖慢了行军的速度吧!范种暗暗的想到,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就要倒霉了,还要再支撑下去几天,可是能撑得下去吗?
“唉!”
范种轻叹了口气!
……
“储全德你老小子倒是命大啊!这样都活的好好的!”赵三也一屁股坐了下来,揶揄的朝着满头大汗的储全德说道。
这五天下来,储全德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怕赵三了,听到赵三取笑他,也笑着说道:“我哪是命大啊?我是一直躲在指挥使的身后,那些契丹人都被指挥使杀了!”
“你个老小子!”赵三听的不由的咋舌,一时倒被储全德说的给噎住了,傻着眼看着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范种也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储全德,这老小子一直躲在自己身后,难怪没事,毕竟冲过来的那些契丹人都被他给杀了,又怎么可能再给储全德造成伤害。
范种开口问道:“储全德,你这次要是活下来了,是要留在军中,还是继续去经商呢?”
这次义武军的损伤很大,若是能打退契丹人的话,范种至少是能成为一都的指挥使的,那时他的官职应该也能提升到正七品的致果校尉或者是从七品的翊麾校尉,而赵三应当也能成为一个正八品的御侮校尉。
同样的,如果储全德不死的话,他也能得到个陪戎校尉的官职,当上个小官,所以范种才会这么开口问他。
储全德不出意料的露出了犹豫的神色,能当上官,他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他怕死的性格就决定了他不敢再想着留在战场上,如此他自然就迟疑不决了。
赵三听见范种问,却不屑的开口说道:“他娘的,就这老小子一直躲在种哥儿你后面,敢当兵才是怪事了!倒是沈文赟你小子,我看你有前途,怎么样?等这战之后就跟着我们兄弟混吧!”
赵三对储全德一副鄙视的样子,但是对于另一个生的清清秀秀的清年,却十分的看重,口中也毫不吝惜欣赏之意,朝着他大声的喊道。
沈文赟轻笑着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话,看他那略微有些羞涩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这家伙会是是定州大牢里的死刑犯,入狱前,手上还沾着十几条的人命。
沈文赟的父母是定州本地人,在定州城里开了间小酒馆,这也是五代时,小民能从事的不多的几项商业活动。他的父母很有经营头脑,生意做得很不错,甚至还有闲钱送沈文赟去读书写字。
照他父亲所说,天下已经乱了这么久了,迟早总是要安定下来的,到那时候会读书识字的人,可就值钱了,能得到朝廷的重用。所以沈文赟进入了州学中读书,而他也确实争气,几次考试在州学中都是名列前茅,甚至他都准备要去大梁参加科举考试了。
可是义武军的一伙官军在他家的酒馆里吃饭的时候,吃霸王餐不说,最后还将他的父亲打成重伤,最终不治,而他的母亲也因为受惊过度而死去。
沈文赟安葬好了父母后,扔掉了手中的笔,苦练武艺,而后将那日在他家闹事的几十个官兵全都给杀了,其中还有一个有陪戎官衔的伙长。
范种杀人杀的是青皮,跟孙方简没什么关系,所以孙方简赏识了他个亲军卫,而沈文赟杀的是官军,是他孙方简的人,所以孙方简判了沈文赟死刑。
不过在契丹人围城的时候,不仅是城里的民夫,就连监狱里的囚犯都被驱赶着上城来守城,孙方简还大度的免去了他们的罪行,沈文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这小子也不愧是杀了十几个军士的狠人,在城上的战斗过程中与范种比起来都丝毫不逊色。
“指挥使,我们这次能活下去吗?”有人问。
范种摇了摇头:“城上最多支持个五六天就撑不住了,要是郭太尉那时候才来,就只能给我们收尸了!”
“那我们如果投降的话……”
“你小子混账东西,向辽狗投降,亏你想的出来!”
“那也总比死来的好!”
“停!范种制止了兵士们的争吵,“有那力气争吵,还不如留着和契丹人厮杀!”
“至于投降?嗤……”范种嗤笑一声,“你们知道这十天来,契丹人死伤多少吗?超过三万!契丹人总共才多少人,都死了三分之一了!”
“想活下去,那就跟他们拼,拼到他们不敢拼为止,要是我们投降,那契丹人定然会屠城,就是他们的主帅都压制不住他们!那时候不仅我们,定州都要成为死城”
“嘶……”范种说完后,周边响起了一阵冷嘶声。
范种这话绝对不是说出来恐吓大家的,他猜也猜得到,契丹人这次伤亡这么惨重,若是不屠城发泄一下的话,之后的仗就没法再打下去了,所以想活下去,投降是最蠢的方法。
“不过大家倒不用担心,只要郭太尉大军一到,契丹人就只能灰溜溜的退走!”看周围军士大多面色苍白,范种又轻笑着说道。
“开餐了,开餐了……”
“范御侮,大帅传令你去城下商议军事!”
范种正向嘴里大口的啃吃着面饼,突然一个军士跑到了范种身前,行了个礼之后,轻声说道。
“哦!”
范种差点没给噎住,随手抢过周边一个军士正捧在手中喝的水,猛灌了一口后,才觉得好了些。
“我知道了,不过下次汇报事情,看我在吃饼就不要说了!差点没噎死我!”范种话说完,就站起身随着那兵士向着城下而来。
身后留下的是满堂哄笑!
范种跟着那传令兵七绕八绕的才绕到了离城墙不远的一处民房,现在这儿就是义武军的指挥部,孙方简也住在这儿,因为这儿离城墙近些,更方便孙方简指挥作战。
那个兵士将范种带到了门前后,自己就停了下来,口中说道:“范御侮进去就行了!”
范种知道他是没资格进去这屋子的,因此只是朝他笑了一笑表示感激后,就毫不犹豫的迈步推门走进了屋中。
屋子中摆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张义武军的舆图,所谓舆图,就是地图,不过跟后世的地图不同,现在的舆图,是山,在图上就画个山的图样,是水,就在图上画一道水。跟画画差不多,一般人是压根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的,就比如范种,他就看不懂这舆图。
孙方简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眉头紧紧的锁着,孙行友也是同样的表情,坐在一边不做声。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屋中还坐了几个军官,他们表情就轻松的多了,不时的还会交头接耳几句,只是声音却不敢太大了,显然是怕惊动了沉思的孙方简。
这气氛?
范种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