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反正一传十,十传百,而且是信誓旦旦,保证准确的:
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极大的流星雨!
整间顾城高中里的学生都沸腾了,再加上今天又是一个月才有一次的放假回家时候,老师的课几乎都上不下去了。
“呜呼!老子要许愿,考北京大学!”
“我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你们的都弱爆了!我要变成首富!到时候拿钱砸死你们!”
“其实我觉得还不如许一个多放几天假的愿望。”
各种各样的愿望满天飞,带着一群美好或是放肆的心情将青春的气息漫天散去。
顾城高中是一个县级的重点中学,在高考的重压下,一群怀揣着对大学美好生活的憧憬的少男少女们发奋图强,将美好的青春都浪费在学习上,咳,不对,是耗费,额,好像也不太恰当。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校风蛮正的学校,那些或者来自农村,或者本来就在县城里生活的学生们,都寄宿在学校里,在这个公共设施简陋,宿舍冬冷夏热,食堂死贵又难吃,只有师资力量强大的学校里,埋葬青春。
不过,就像是黑暗永远伴随光明一般,至少在老师这种生物看来,伴随着高强度与高压力的学习,早恋这种危险的东西总是随之而来。
学校里公认的校花-高三六班的王佳,与高三九班的贵公子刘帅,是板上钉钉的情侣。
传言有着一张武大郎的身材以及武大郎的脸的贵公子刘帅,那个整天名牌不离口,名表不离手的贵公子是生生砸了几万块,才赢下王佳的芳心的。
几万块,在这个世界上也许都能买一条命了。
虽然众多穷学生意淫自己某日站在漂亮高挑的王佳身旁的人,不是那个比王佳还要矮上一点的刘帅而是自己,但也只是想想罢了,要做的话,还是下辈子吧,毕竟前车之鉴,还在医院摆着呢。
曾经有一个自认为不错的学生,扬言要将王佳从刘帅手中拯救出来,也许是‘拯救’这个词汇触痛了刘帅的某根心弦,那个家伙直接被其揍成了重度脑震荡。
更为惊人的事情是刘帅仿佛并未摊上什么事情,事后刘帅与几个学生喝酒时洋洋得意称就算做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走走关系,找个替罪羊,这事情也就算完了。
那几个学生惊为天人,一时间刘帅背景深不可测,杀人都不用偿命的言论传遍了这个消息闭塞的学校,没人再敢打王佳的主意。
不过这次,仿佛又有人触了霉头。
高三四班内,与其他班喧闹的环境完全不同,整个班内鸦雀无声,时不时有些议论声低低响起。
”完了,这回徐默估计要废了。真是作死啊,你说一个农村来的人,怎么就犯了这个傻,去管王佳要手机号呢。”
“谁知道这小子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他也不照照镜子,瞅瞅自己什么样子,浑身上下有超过一百块的东西吗?活该。”
“等着瞧吧,这节课一过可是就放假了,到时候刘帅还不指定怎么整他呢!嘿嘿,你说也是奇怪哈,学霸也有思春的时候。”
“是啊!这样的人也能一直考年级第一,要不赶明我也去跟王佳要一个手机号,没准我也会考年级第一呢,嘿嘿。”
“嘘,可别说话了。小心王鹏听见,他可是刘帅的铁杆兄弟。”
那些带着指指点点的目光戳在坐在最后排的青年身上,其却丝毫无动于衷。
那是一个面容漠然的青年,个子约莫有一米八,但是很瘦,穿的衣服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地摊货,还是旧的。
他叫徐默,来自这个名叫顾城县中里一个很偏远的贫困村,而徐默的家里,在爷爷奶奶带着一身重症不治的病走后,留下巨额的债务给徐默的父母偿还,他的家可谓是这个贫困村里的贫困户。
平日里徐默父母在外打工,往往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每次别人最期待的放假对于徐默来说便是一场孤独的旅行。
无他,在村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高中,其他同龄的朋友早早的便辍学打工,他几乎没有朋友,连长辈都不认识几个。
而在学校里,他也是一个很孤僻的人,他不喜欢跟人说话,也没有什么见识去跟别人讨论名牌亦或是明星,他一直在做并且只能做的,便是学习。
肩负父母的希望,他一直名列前茅,几乎每次大考,他都是年级第一。
只是这样的徐默,也终究是按捺不住青春期的悸动,一时热血上头,去找王佳要了手机号吗?
“唉,算来算去,不管怎么说,这顿打都是要挨的。”
徐默心中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他自然能够感觉到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也知道他们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就是把他徐默当成了一个精虫上脑,不自量力的蠢货了麽。
徐默冷笑一声,眼光不着痕迹的将整个教室扫视了一遍,看到某个空位的时候,他眼神微微一缩。
王鹏不在么。
这个狗腿子应该是去找刘帅了吧。
想必一下课,就会有很多人冲进来,让他跪在地上,给刘帅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去打扰王佳,甚至连想一下都不行,然后趾高气昂的教训自己一顿,应该就是这样了。
徐默想道。
如果从外界收集的零碎信息准确的话,根据徐默自己的判断,刘帅应该是一个占有欲很强,比较自私,喜欢听到别人的夸耀的人,此人现在势头正盛,自己这种一穷二白,又没有背景的家伙只能顺着来。
徐默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痛。
就算是他分析力超强,能够基本上算出每个人性格来,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什么都没有,还是要挨打!
希望其下手能轻一点了。
徐默想着,将手中攥着的号码拿了出来,那是一串清秀的字迹,上面清晰的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徐默口中默念数遍,确定背熟之后,将整张纸撕成了碎片。
没想到王佳竟然真的给了自己号码了。
真是奇怪,难道他不怕刘帅生气吗?
徐默皱了皱眉头,想起几个小时之前,他站在六班门口,看着王佳将一张纸条递给自己。
她确实很漂亮,关键是身材超级棒,再搭配上漂亮的衣服,难怪可以成为校园女神。
徐默心中荡过一丝少男的异样情怀,却瞬间便被其压了下去。
绝对不允许任何的东西阻挡自己考上大学的道路,只有考上大学,才能找到好工作,只有找到好工作,才能挣很多的钱,只有挣很多的钱,才能让父母不再辛苦。
让那么辛苦的工作供自己上学的父母不再为钱发愁。
不管是老乡的漠视,还是同学的蔑视,亦或是那些与自己绝缘的早恋。
都不允许!
他只有一次青春,这个青春只能专心学习,然后确保自己成功。
不管那些其他的什么辍学成功创业,赚了很多钱,亦或是什么歪门邪道。
只有这条经过千百万人证实过的,学习改变命运的路,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成功。
所以这条路,他会走到底。
为此,他不惜放弃任何东西,甚至于施展一些小手段。
“我的人生,是只能建造一次的百层大楼,所以我不允许它出一厘米的误差。”
徐默无声读出这句被自己视为座右铭的电影名句,目光缓缓坚定起来。
而后他从书本中抽出一张褪色的报纸,那是一个专访,名字叫:麻假爵的人生。
那个跟他背景相似的人,默默承受着同学们的歧视最终考出了很高的分数,却最终受不了同学们对于穷苦人的异样对待,而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爵爷,保佑我。”
徐默喃喃道。
……
徐默坐上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汽车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公交车上的人看着这个狼狈的家伙,下意识的想要离他远一点。
他的衣服乱糟糟的,满是褶皱与尘土,即使经过一些他自己的清理的脸上,依然有很多明显的掌痕与淤青,让原本消瘦僵硬的面部线条肿的有些滑稽。
徐默寻了个座位坐下,无视那些有些厌恶的目光,闭上了眼睛。
果不出他所料,只要装出一副我本来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之后我再也不敢打王佳的主意的模样,就只是挨了一顿毒打而已。
只是这样的毒打,还真是够毒的啊。
徐默默默感受着身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开始计算这些疼痛多久才能消除到正常人看不出来的程度。
“呼。”
徐默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漠然的脸上再无一丝情绪。
他想起那些打他的人说的话来。
“就你这样的,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敢打我们嫂子的主意,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诶,学霸,你专心学习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犯这个贱去思春啊!”
他想起那些人手掌用力甩在自己脸上的狰狞表情。
“哥几个,这也是我同学,我已经教训过他一次了,徐默已经知道错了,我告诉你徐默,你敢打佳姐的主意,这就是错的,你以后想都不能想!”
这是同班同学王鹏,帮他护着周围的人,不让他挨打。
“我告诉你小子,你知道什么叫起点一样吗?就是一个人和父母坐在奔驰汽车里,另外一个人用三轮车拉着他父母,他们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这个就叫起点一样,你懂吗?”
这是结束斗争的时候,刘帅得意洋洋以一种传教士的姿态跟他说的话,想着那张满脸肥肉的模样,徐默‘呵’了一声。
没想到那些人除了打人,还会分上等下等人了。
徐默手掌深深握了起来,脸上漠然缓缓现出一丝狰狞来。
如果给我与你们相同的起点,我会让你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们的智商跟情商太低,低到我都能算出来。
徐默有自己的骄傲,骄傲到不允许别人在自己的自尊心上踩上一脚。
那些人已经重重的把他的自尊心摔成了碎片,再也拼凑不起。
只是那又能如何呢?他没有资本跟他们玩,他的家庭也承受不起他的浪荡。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王鹏,那个在他被揍时很是护着他的人,在别人看来,他徐默应该对王鹏感激涕零才对。
当然那应该是在王鹏没有威胁他徐默去管校花王佳要手机号给自己,并且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
“如果你告诉任何人,你我都会完蛋,但是,我会让你先完蛋,我会打你打到残废,让你退学住医院,但是如果你帮我要出来了,我不会让刘帅打你多狠的,你知道的,他很信任我,到时候我会罩着你,一直到你毕业,我们两不相欠!”
王鹏如是说。
是那些古惑仔的烂剧情吗?小弟喜欢上大嫂,还妄想除掉大哥,然后他自己成为替罪羊,徐默沉吟了不多时候,便答应了下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没有什么兴趣去刘帅那里告发王鹏,按王鹏所说才是最好的。
只是太幼稚了吧。
徐默摇摇头,苦笑了一声,下了车。
他的家里离县城很远,坐公交车要将近两个小时,平日里赶到家里都要晚上七点钟,这次又被狠狠地揍了一顿,现在已经将近九点了。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却有漫天繁星,极亮。
徐默缓缓踱在路上,沿着村子里的土坯路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他走到了一间老旧的平房前,眼神注视着那扇破旧的木头门。
这便是他的家了。
与村子里其他的家相比,他家可谓是倒数第二烂了。
至于倒数第一,徐默将眼睛转到邻居家的房子里,那是一件与自家齐高的平房,只是很明显的无人居住已久,墙头草都有数丈高了。
“雄,你过得好吗?”
徐默冲着那间老房子喃喃道。
邻居家里只有一个跟他一样大的孩子,叫陈雄,是个孤儿,从小只有年迈的爷爷照顾他。
一直到三年前的时候,部队征兵,那时候的陈雄爷爷也得病去世,他便去了。
陈雄是他唯一认可的朋友,从小到大。
徐默沉默了会,终究还是没有推开自家家门,却是一路朝着南方走去。
他们村子里本就偏僻,况且人烟稀少,他们两家住在村子里的最南方,再往南方去,便是一片极大的墓地了。
那墓地据说自古便是著名的乱坟岗,一直到现代,仍然有许多人将坟头盖到这里,整个墓地更是规模大增,几乎囊括了方圆数里的地方。
也许是害怕不吉利,所以村子里的人很不愿意在这里住下,久而久之,这里只剩下徐默一家。
父母都去打工了,家里没人,朋友也不在,正好这天气也不冷,去陪陪爷爷奶奶也好。
徐默这般想着,走到了坟地边缘。
举目望去,星光冷映下,无数花圈与白棒在坟地之中缓缓抖动,一股发自内心的寒冷之意从中渗透而出。
偶尔有些粼粼鬼火四处暴起,转眼即逝,瘆人至极,徐默却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是不怕鬼的。
不管这世界上有没有鬼,他都不会怕。
从小就不怕。
因为即使这世间有鬼,那些连人都不成的东西,还想要去害人吗?
徐默熟练的坐在某座坟头前,那是一个连墓碑都没有的土堆,随着风吹雨淋,坟头也越发矮小。
“爷爷奶奶,你们好吗?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吃的好,也睡得好,你们要注意身体啊,现在我爸爸妈妈给你们烧了那么多钱过去,你们可别舍不得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如果有人欺负你们的话,就托梦给我,我给你们烧飞机大炮。”
徐默低声道,仿佛跟一个好久不见的亲人在通电话。
他伸开身子躺在坟头上,将手臂垫在脑后,看着天上繁星,没有一丝睡意。
一丝光亮悄然闪过,带着一条长长的彗尾,照亮了整片星空。
“流星么?”
徐默微微讶异。
关于今天晚上的流星雨,他也是有所耳闻,那些好事的人将今晚的流星雨传的神乎其神,还说什么千万年难遇,只是他一直忙于学习,又摊上这种倒霉蛋的角色,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再去关注什么流星雨。
如果真有许愿成真这种东西的话,那就不必再去学习工作了,整天晚上看着天上的流星许愿就好了,可是并不能,所以许愿成真,也不过是妄想罢了。
徐默满是恶意的想着。
像是带动了连动效应,一颗两颗三颗,越来越多的流星从天飞舞而过,煞是美丽惊艳。
这场恢弘的流星雨,终是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