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鳞角、爪牙,如铜铁般坚硬,以为能破山石。它长声嘶鸣,扭动身躯,向众峰狠狠撞去。顿时,众峰震动、崩裂、塌陷。
可是,众峰峰峰相接,群山山山相连,起伏连绵不知几万里,庄重森严,犹如熟睡的巨人,神圣不可侵犯。刘启较之于龙,已渺小无比,而龙则于崇山峻岭间挣扎、徘徊。
最后,龙宁愿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不肯向鬼婆婆屈服。鬼婆婆站在峰巅,张扬着手臂,向暗夜迎风狂笑。
“婆婆?”
“老仙?”
“你们不要斗了,好不好?”
刘启在那物口内,上下颠簸,左右摆晃,好不难受。他听鬼婆婆笑声,响彻天地,于群峰间缭绕回荡,又听龙吟阵阵,透尽悲悯,便猜度着是鬼婆婆相遇了草驼老仙。
然而,他的呼喊,无任何回应。
鬼婆婆笑声止,瞧着时机恰好,急向龙突袭而去。她掌心朝下,忽有金光化为钟形,将龙罩于内。龙呼啸着,摆动身躯,欲攀险峰直上,却遭遇狠毒劲辣之掌风,难以抵挡坚持,败下阵去。
龙发出哀鸣之音,顺峰势滚落至底部,瘫于斜坡上,不能将刘启带出极北之地。那斜坡,岩浆遍布,滚滚而下,若跌落其内,则熔肉化骨,神仙也难救了。
刘启躲于龙口内,听山石崩裂声音,知现场打斗之惨烈。他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心急如火焚。
忽阵天旋地转,头晕脑胀后,刘启只觉周围平静如初。他顺巨齿缝儿,想溜出去,但听鬼婆婆笑声传来,便又安身不动,静瞧着外面状况。
“草驼老儿,此番你身祭神龙木,召唤龙妄图降我……哈哈哈哈,真是煞费苦心了。”
“殊不知,我离兽遭封印这千年,潜心修炼,早不同往前。今日你胆敢来犯我极北之地,可知是活的不耐烦了。”
鬼婆婆立于龙不远处,朗声道。龙伏于地,喘息断断续续,眼睛缓开缓闭,全无往日神气,看上去,将要归西的样子。
“既然活的不耐烦,何必撞来撞去,寻这死法。不如,让我离兽给你来个痛快的!”
“受死吧!”
说罢,鬼婆婆目露凶光,覆手为掌,向龙头部拍去。龙苟延残喘,眼神越来越涣散,使人顿生怜悯之心。
“慢着!婆婆将我也处死吧!”刘启张开双臂,突然护在龙前,迎掌风冲鬼婆婆喊道。
“哦,娃娃出来啦。”鬼婆婆戛然而止,目光柔和许多,朝刘启伸手道。
刘启将身子紧贴着龙。他感觉背后传来的温度渐冷,气息渐微,不觉回头看下,热泪横流,向鬼婆婆求道:“婆婆,我愿在这陪着你,请放它走吧。”
“你真心甘情愿?”鬼婆婆问。
刘启点点头。
“那你,能跪下求我吗?”鬼婆婆又问。
刘启略思索下,跪于鬼婆婆面前,求道:“请婆婆放了它,我刘启愿倾尽一生一世,在这陪着婆婆。”
“哈哈哈哈……”鬼婆婆突然转过身,背对着刘启,仰天狂笑。
“你们走吧!”鬼婆婆冷道。
“婆婆?”刘启疑问。
“娃娃有副热心肠,肯卑微屈膝,不是我要找的人。”鬼婆婆面朝夜风,轻道。
未几,刘启缓缓起身,向鬼婆婆道:“在刘启心里,婆婆是个好人。刘启惟愿婆婆一心向善,且不可起杀生之念。”
鬼婆婆背对着他,许久未语。
“那好,婆婆在这待着吧,娃娃走了。”刘启缓缓转身,走向龙。
“娃娃?”鬼婆婆突然转身,满目含情,朝刘启招手,欲做挽留。
“恩?”刘启回头。
“娃娃刚才说,婆婆是好人?”鬼婆婆问。
“对啊,婆婆只是执念至深,因情生恨,才走错了路数。其实婆婆心底是善良的呀。”刘启笑答。
“是么?”鬼婆婆热泪盈眶。
“恩。”刘启点头。
“娃娃来,让婆婆再抱抱。”鬼婆婆无限温柔,张开怀抱。刘启便轻入鬼婆婆怀内。
极北之地,终年严寒冰冷,暗无天日。刘启就像太阳,为这里带来光明,温暖。遥远的山头,正浓烈喷涌着岩浆。荒芜人烟,寸草不生的极北之地,莫名旋起轻柔风。风中,鬼婆婆轻拥着刘启,静静站立。他们身旁,龙伏于斜坡,静养生息……
“十年前,婆婆曾冲破封印,到达太平山庄。孩子们都怕我,躲我,骂我是恶鬼。唯有娃娃敢挡在婆婆前面,护着婆婆,如同今日护那龙一样。”
“眨眼间,娃娃已成少年。心却仍如玉般洁净,如君子般谦和。记住,遇到喜欢的姑娘,就大胆去追。莫到头来,辜负了青春,辜负了少年好时光。又惹得有情人儿,独牵挂,空余恨。”
“婆婆?”刘启抬脸,见婆婆眼角有泪水滑落,晶莹剔透。
“怎么了,娃娃?”鬼婆婆轻道。
“婆婆要找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刘启问。
“其实,婆婆也不知道,所找之人是何模样。只是年纪上,与娃娃同岁,也是白衣少年了。相传早年,他随狄娟入后土,却与那里女子相恋,曾诞下名婴孩,流放于人间。”
“他,连同那婴孩,至今仍杳无音信,无任何下落。”鬼婆婆回忆道。
“既然婆婆所寻之人不是我,那么日后我就留意些,或者能遇见他们父子。”刘启道。
“算了,看缘分吧。”鬼婆婆放开刘启,故作轻松道。她从袖内掏出一小叶桢楠无事牌,系于刘启脖间,道:“这牌子乃用紫楠木制成,若凡人佩挂,最能养血补气,延年益寿。今日,就当作见面礼,送于娃娃。”
“婆婆,这个我不能要。”刘启推脱道。
“拿着。婆婆已活了千年,看往事淡如云烟,且不知还要熬多少岁月呢,留这劳什子做甚么。”鬼婆婆道。
刘启便收下那牌,翻来覆去端详阵子。那牌呈方形,头为灵芝样子,一面为金丝瀑布纹理,一面为金丝流云纹理,美丽贵重,浑然天成,其上并无文字图案雕刻。
“为何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哪怕制牌人的名姓?”刘启问。
“呵呵呵,无事牌无事牌,保平安无事,当然不雕琢任何东西。另外呢,牌空则心空,才能看淡放开一切。”鬼婆婆答。
“哦,原来如此。”刘启疑惑顿解。
“好了,娃娃在婆婆这想走便走,想留便留,不必拘礼。趁天色尚早,再多玩会,赶回去还来得及。”鬼婆婆道。
“不了。”刘启与鬼婆婆作别,又道:“日后婆婆若孤单烦闷喽,可去庄子里找娃娃。到时候,娃娃给婆婆做好多好吃的。”
“哎。”鬼婆婆应道。
“还有,婆婆不要放弃,相信能找到他,会跟他相遇的。”刘启说着,走向龙。
鬼婆婆点头微笑,目送刘启走进龙口内,然后转身朝南方,舞动双臂。顿时,那云峰重重,如得命令般,轰隆隆,迅速向两旁移开。
龙休养生息阵子,差不多恢复了神力。它扭动着肢体,威风凛凛,忽腾空而去,快速消失了踪影。
原处独留鬼婆婆一人。她凭风静立,见自己两手空空,忽感觉少了许多。她眼神忽而邪恶,充满欲火,又不觉张开双臂,仰天狂笑起来。
“哈哈哈,雪国舞衣!既然你肯因天下负我,那么,我会让你后人荼尽苍生后得天下,也永远得不到爱情!哈哈哈……”
鬼婆婆的笑声,久久回荡于极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