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小院建在一汪碧潭正中间,绝世而独立。远远望去,只就黑黑的一小点,看来距离还是很长的。四周并无舟船,想来也只有像雪女这样的绝世高手才能去到湖中。雪女看了一眼韩雄,笑了笑,双足轻点,朝潭中飞去,那身法真的是绝世。
韩雄也施展轻功,点着潭水,朝潭中飞驰。
到了小院,才发现,这是一座满是兰草的幽园。兰花幽香浮动,很是雅致。
“你的轻功还是有进步啊。”雪女笑道。
“比起你来还是差远了。”韩雄道。
“来,去选酒。”雪女道,“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和那甜甜的果酒,只是为了将就我,才勉强喝的,今天我就将就你一把,你去选,我陪你喝。”
他们来到酒窖,那里面可是密密麻麻的全是酒坛子,各自酒都有。
韩雄喜欢喝青花醉,他选了一坛年份好的道:“这个年份都有,你这个酒窖可以是费了心思哦。”
“也不是我费的心思,我有冷秋蝉嘛,他什么都知道,经费给够,他什么都能找来。”雪女道。
“那你还是喝你的果酒吧,这个酒劲太大,你喝不了多少就要趴下。”韩雄道。
“其实我无论喝什么都喝不了多少就会趴下,不碍事的,陪你喝。”雪女道。
韩雄抱着酒坛子出了酒窖,来到小院的露台,迎着含了兰花幽香的河风,清凉舒适。
“这个酒真好。”韩雄开了酒,一股酒香迎面而来。
他们干了一杯。
“雪女,这个酒劲大吧?”韩雄道。
“不能再叫我雪女了,雪女不是我的名字,是天池派主的女儿的意思,我现在就是派主了,不能再叫雪女了。”雪女道。
“那叫什么?”韩雄道。
“我们是朋友,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雪女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韩雄听李廷叫过她的名字,但是他还是说:“不知道。”
“我姓独孤,单名一个燕字。”雪女一运气,吸起潭中的水,掷入空中,指尖快速划着,空中就出现了独孤燕这三个字的水花。
“独孤燕。”韩雄道。
“对。”独孤燕道。
“那个,你什么时候去云霖山庄啊?”韩雄道。
独孤燕摇摇头道:“不去了,要是他真的还活着,他肯定会想办法来找我的,我知道他会操控入梦魂,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梦见过他。”
韩雄给她倒了杯酒。
“如果死了,去了希望就破灭了。如果活着,他都不来找我,见着了也回不到过去了。”独孤燕喝了那杯酒。
韩雄不明白她的这种想法是怎么产生的,只是给她再倒了一杯酒。
“其实,我是怕,我等了这么久的结果,不是我想的那样该怎么办。”独孤燕又饮了一杯,“云霖山庄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怕。”
“越看重,越是不容有失。”韩雄道,“可是,万一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出不了云霖山庄,也许他正在山庄等你呢?”
“会吗?”独孤燕道。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不会呢?”韩雄道。
“你能陪我去吗?”独孤燕道。
韩雄点点头。
“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复杂,我很迫切地想见他,心里有些激动。又怕见不到,心里会非常绝望。或者又怕见到了,他不是我的那个李廷了,再或者他已经变心了,有了其他的女孩了。必定这么多年了。或者像戏文写的那样,他失忆了,完全就不记得我了,他开始了他的新的生活。”独孤燕絮叨道。
“不要去想那些,少看些戏文。”韩雄道。
“我知道的,他们云霖山庄有可以洗去人的记忆的功法,他们会不会为了留住李廷,洗去了他的记忆啊?”独孤燕道,“他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了啊?”
“你是天池派主啊,他们要是真的洗去了他的记忆,你可以叫他们再恢复啊。”韩雄道。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可以恢复的功法。”独孤燕道,“万一没有呢?”
“他既然爱上过你,那么你就自信点,让他重新爱上你。”韩雄道。
独孤燕笑着摇摇头:“我最近脑子都乱了,整天就胡思乱想让你见笑了。”
韩雄笑笑。
这时一只白鸽飞了过来,雪女抓住鸽子,取了小竹筒,打开小纸卷,脸色一下就变了。
“出什么事了?”韩雄道。
“小老板,他是我第一好朋友,他今早自尽了。”独孤燕忍不住哭了起来。
韩雄走过去搂住她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独孤燕哭道:“如果我能抽些时间去陪陪他,开导他,或许他就不会自尽了。”
“我们去看看他吧?”韩雄道。
独孤燕道:“他的身份特殊,我去看看他,你就在这等我吧。”
“我知道他是谁,没有关系,你现在这样的情绪,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陪你去。”韩雄道,“没什么可回避的。”
独孤燕擦了擦眼泪道:“我们现在就过去。”
静安酒楼挂起了白绫,一片寂静。
独孤燕和韩雄走进了后院,后院白花一片。灵堂豪华,却是冷冷清清,几乎没有吊念的宾客,也没有答礼的家属。只有个老管家递了两柱香过来,敬了香之后,独孤燕走到棺木前看着眼睛紧闭的小老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哭声在这寂静的灵堂里显得格外凄凉。
韩雄看着,过去扶着独孤燕道:“都说天池人轻死,你怎么那般放不下啊?”
独孤燕没有说话,只自顾自地哭着,好一会儿才收住。
老管家走了过来:“雪姑娘也不要难过了,老板去得自然,没有受什么苦的。他让我给您封信。”
独孤燕打开信,见上面工工整整写道:
“雪女: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透了。死是想了很久的事情了,这次终于有勇气做了。前些日子,宫里来话,说母妃已经去世了,想想人世间再无留恋了,也就有了勇气。我活着是种折磨,看不到活的希望,也不敢动死的念头。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像我这般多愁善感的人偏偏生在最是无情的帝王家何其可悲,却不可怜。我是被囚禁在静安酒楼的,并不是我不想和你去出去转转,望你能见谅。也很感谢这么久以来你都没有来问的我身世,也没有来揭开我内心的狼狈和创伤。一辈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觉得这是老天在我悲苦的人生中发的慈悲。请你不要难过,我选了一个最舒服的方法去的,不会有痛苦,我很快就可以见到我母妃了。你们天池的人轻死,我想你也很快能放下,这让我很放心。我走了,空了的时候想想我,我也会在天上保佑你的。永别了,小老板!”
独孤燕看完嚎啕大哭起来,这让韩雄有些慌了神,她的情绪一向都控制得很好,可是如今却这般崩溃。他立刻过去抱住她,轻抚她的背道:“好了,好了,过去了,过去了。”
好一会儿,独孤燕的情绪才好些:“管家,他的后事如何安排的?”
“回雪姑娘,明日大羽国来人护送老板的灵柩回国。”管家道。
“那我就陪他一天吧。”独孤燕道。
“多谢!”老管家道。
她坐灵柩旁边,添添灯油,续续香火。韩雄也陪着她坐在一旁。一整天都没有人来悼念。
第二天天亮,一队人马到了静安酒楼。
为首的那个人叫张人元,是大羽国的文远候。
张人元一进灵堂见韩雄坐在灵柩旁,惊了一跳,随即上去行礼道:“文远候张人元拜见韩王爷。”
“死着为大,你还是先拜祭死者吧。”韩雄道。
“是。”张人元接过老管家的香,拜祭了之后道:“下官奉命接先皇子灵柩回国。”
“皇子?!你是说小老板是皇子?哪位皇子?”韩雄道。
“是!”张人元道,“是先帝鹰宗陛下的第十三皇子。”
“哦。”韩雄道,“你忙吧。”
“是。”张人元道。
韩雄走到独孤燕身边弓下腰轻声地说:“我们回去吧?”
这时张人元才看到灵柩后面坐了一个女人,一身素服,却不是孝服。一脸淡淡的表情,但却倾国倾城。这个女人是谁,值得韩雄那般小心呵护。
独孤燕点点头,朝门外走去,韩雄立刻就跟过去了。张人元等他们走后叫来管家道:“这个女人是谁啊?韩王爷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女人是天池的雪女,韩王爷是陪雪女过来的。”老管家道。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雪女。”张人元叹道:“果然倾国倾城啊。”
张人元以皇子之礼迎接小老板的灵柩回了大羽国。
“如果,我也那么死了,你会为我那么嚎啕大哭吗?”韩雄见独孤燕的情绪好些了就道。
“不准说这样的话,他死了,我就只有你一个好朋友了。你必须给我好好的。”雪女很严肃地说。
韩雄笑了起来:“是,我一定好好的。”
独孤燕终于笑了:“我给云霖山庄去封信,等那边安排好了,我们就去山庄?”
“好。”韩雄道。
“我们先往那边去吧?”独孤燕道。
“也好。”韩雄道。
冷秋蝉备了车马,三人一起朝云霖山庄去了。
“不是说云霖山庄的结界要几年一开吗?我们现在去的时候对吗?”韩雄道。
“那是说给外人听的。”独孤燕道,“只要庄主想见,什么时候都能进。”
“哦。”韩雄道,“那我是陪你进去还是在庄外等你?”
“一起吧。”独孤燕道,“你不是一直也想进去看看吗?不过里面会有很多幻境,你和我进了小院就一定要听从庄里的人的安排,切不可以随便乱走,那些幻境,很有可能会控制住你,一辈子也醒不来,最后死在里面。”
“好。”韩雄道。
行了些日子的路,到了粉岭,云霖山庄的人回了消息,让他们进庄。
云霖山庄给出了准确的定位,还是那片茂密的树林,冷秋蝉在前面挥刀开路,独孤燕和韩雄跟着走。
过了茂密的林子,就进入了更加茂密的藤蔓林子。四周黑漆漆的,地上黏糊糊的,冷秋蝉拿出夜明珠,四周顿时亮了起来。空气中湿气很重,人行走在里面很快就感觉到疲惫了。
韩雄接过大刀一路砍过去,前面有瘴气,冷秋蝉把口罩拿来给大家带上,他们又一起继续前行。忽然前面亮了起来,总算出了这片林子。他们都已经快成泥人了。
找了口泉眼,洗了洗身上的泥浆。
这次的情况和上次似乎并不一样,没有幻境,就是一条山路,冷秋蝉带着路,大家朝前走了很久,终于在日落之前到了那个荒废的村子。
只是这次的小院的三角梅开得更加放肆。
这时,小院的门打开了,一个美艳的女子走了过来,韩雄觉得这个女子眼熟得很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哪里见过。
那女子盈盈拜下:“东君见过派主。”
独孤燕点点算是回礼了。
“秋蝉见过东君。”冷秋蝉拜道。
那女子点点头算是还礼了。
韩雄立刻想起了,在种植园,见过的,那个时候东君就是这副面孔。
东君领着他们进了院子。
院子里面繁花似锦和外面的萧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要见庄主。”独孤燕道。
“庄主这会正有事情,怕这会不能出来相见,请派主先行休息。”东君道
“好。”独孤燕道。
“那我带你们去休息吧。”东君带着他们去后院休息,然后就离开了。
小院里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安静得让人觉得诡异。
天刚黑,独孤燕就觉得困得不行了,然后就沉沉地睡去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李廷的怀里,他和十年前没有任何区别还是那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李公子。仿佛还是新婚之期的温存,仿佛他们之间重来就没有十年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