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颐怎么可能没死?
她心中反复默念。
她此刻关注的重点,不是薛统死因的泄露,也不是自身安危的考虑,而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生死。
如果说她这一生是充满灰暗的,那么刘颐便是那最暗的一抹灰,他给予她的是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屈辱。
心中恼怒,林夏到底怎么回事,连个人都看不住,还妄图当盟主?
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先把他给做了。
可是……她不甘心跟他一起死,杀了薛统之后,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她一个转身就看到刘颐退到离她很远的地方,脸庞逐渐隐没在了众人之中,她只能先顾着自己的安危。
若当时她强冲过去,是不是就能杀了他,可是到那时候她还逃得掉么?
她不相信林夏连区区一个刘颐都奈何不了,可是如果……他真的还活着……
只要一想到她所生活的这片天空,仍旧有那个家伙的存在,她顿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她又悄然从窗户跳了出去。
昨晚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做,是就这么离开,还是回去把刘颐找出来杀了?
可是若刘颐真的逃掉了,连黑江盟找不到,她又去哪儿找。
或许那根本就是林夏引她上钩的鱼饵!
绝对不能理会,不然就是自投罗网!
况且不管是她还是刘颐,与他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人,他眼下重要的应该是稳定盟主之位。
可是,如果刘颐被视为杀害盟主的真凶,拿下他正法于林夏而言,确是增加声望的好方法,那么他们恐怕已在黑江盟的通缉之列。
而被黑江盟通缉的人,能活多久?
这不是暂时的远离就能解决的问题。
或许,她和刘颐根本就是林夏故意放走的,为得就是大张旗鼓的抓回去提高自己声望,获得更多的拥戴。
想到此,她愈加压低帽檐。
突然一句话跳进她的脑海。
“离开这里,远离你曾经的生活。”
远离……曾经的生活么?
可那不仅仅是她曾经的生活,而已是她的全部,甚至会侵占她以后所有的人生。
只要她还活着就没办法摆脱过去给她的阴影和伤痛。
她除了想要活着,就只剩下另一个念头,就是要刘颐死!
只有他死了,她的生活才能够真正的重新开始,哪怕在江湖的追捕下躲躲藏藏一辈子。
离开衡林山庄后,她第一次回了头,眼里望着事实上并看不到的山庄。
那衡林山庄的人是怎么想的呢?
那两个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人物的家伙都能够探听到的消息,衡林山庄会没有收到吗?
他是真心想放她走,抑或着是给了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当时她一心想着离开,未曾多想,现在看来,他们早就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了吧?
这一切并不像她之前看到的那么单纯,她却反而松了口气。
她的面前只有两条路。
一是就此逃亡,天涯海角,可她不会再有机会去杀死刘颐。
这样……甘心吗?
二是投靠衡林山庄,借着山庄的掩护躲过黑江盟的搜查,还有机会探查刘颐到底是否真的活着。如果消息有误,他已经死了,她虽然失了自由身却多了依靠。如果没有死……那她自然要把他找出来——杀掉。
只要他还有万分之一活着的可能,她都没法放任。
这么算来好像就此回头利远远大于弊。
要回去吗?
她还在犹疑,脚步却已经替她做出来选择。
在漫无目的的思虑之中,她渐渐朝着衡林山庄的方向走了过去……
习惯了依附他人而活着的人,对于自由,早就失去了以为该有的狂热。
她已经全然忘记了,从前追求自由的一心一意,是在什么时候流失了的。
或者她不愿意承认,她需要依附。
她欺骗自己,这只是为了借势不得已的选择,这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自然,这与衡林山庄留给她的良好印象脱不开关系。
脑子一片乱麻,身体却忠诚的做了决定。
未到午时,她已经站在了衡林山庄的门前,正是她离开时走的那扇门。
她一靠近,从墙头跳下两个壮汉,一人喝到:“来者何人!”
哑巴摘下帷帽,想用手比划来意。
结果一人则轻咦一声,对另一人耳语几句后,说道:“稍等片刻,容我通报一下。”
哑巴盘膝坐地,等他回来。
不过片刻,那人便回来,与他一同而来的还有蒋鑫,
蒋鑫与她客气的说道:“跟我进来吧。”
语气有些犹疑,看她的眼神闪烁不定。
哑巴没有在意,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跟着他进了府门。
绿翠层叠,鸟语花香。
与上次不一样,没有了那些压抑,她能以平和的心态来看待这里。
山庄的景致布置的十分精致,穿过弯弯绕绕的林荫小道,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湖,湖中心有一座孤零零的凉亭,隐约可看到几个人影在其中。
蒋鑫却突然停住,哑巴一怔。
他却说:“庄主请你去凉亭一见。”声音略显别扭。
刚有人去通报任榕,昨日放走的小子又找回来了,任榕正在看文书,就让去人吩咐蒋鑫亲自带她去湖心亭。
蒋鑫听后惊疑不定。
庄主可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任堂主也没有替庄主做主的份,只能是庄主早有吩咐。
斜着眼睛看着哑巴,这小子不知哪里修来的福气,让庄主青眼有加,让他一时是羡慕,又是嫉妒。
哑巴一愣,怎么是见庄主,她还以为是带她去见任榕,有些不解,缓步朝凉亭走去。
衡清樾把庄里的事都丢给任榕,自己则与玄墨悠哉悠哉的切磋棋艺,许是这么多年把心力放在别的事情上,未曾潜心钻研。如今前事已了,这才发现下棋水平还不如玄墨,让玄墨每每嘲笑。
又输了一局,衡清樾面孔微僵。
只能说是天赋使然,玄墨从前就是他的小厮,他学的东西玄墨一起学,他做的事情玄墨陪着做,同吃同住,两人不仅是主仆,更有同窗之谊。
也因此玄墨与他比别人更随意亲近的多,但也只限于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若有旁人在,他只会愈加恭敬。
玄墨一直在赢,颇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放水只会惹怒庄主,这时候任榕突然过来,顿时松了口气,暗道来得正好。
连忙收拾了棋子,省的被任榕看出来。
任榕走进湖心亭,作了一揖,回禀道:“庄主,昨日放走的那少年刚刚回来了,我已经吩咐人带他过来。”
衡清樾惊异:“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看来。他比我想象中更要聪明,也更识时务。”
玄墨皱起眉头,疑问道:“什么意思,那哑巴又回来了?”
衡清樾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还没有与你说,眼下先等她过来。”
又问任榕:“她昨日做了什么。”
任榕答:“徐州城待了一天,不知道怎么谋生,做了些偷鸡摸狗的小把戏。”
说完,已看到哑巴出现在他们视线内,向湖心亭走来。
通向湖中心的路约三尺宽,用大理石铺砌而成,湖面粼粼,波光闪闪,时不时有小鱼冒出水面。
这一切看起来很平和,她希望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定睛朝亭子里望去,只见衡清樾手里把玩棋子,玄墨面露不善的瞪着她,任榕则面带笑容,却并没有笑到眼底。
走到三人面前,哑巴略一思索,依照黑江盟的规矩,跪地行礼。
衡清樾开口:“起来吧。”
哑巴起身,一一扫过三人,最终定在衡清樾脸上,不等对方发问,手舞足蹈的想表明自己的来意。
好在衡清樾看懂了,问道:“你想留在这里。”
看哑巴点头,才继续说:“你凭什么让我们收留。”
哑巴嘴巴微张,皱着眉思索,这个该怎么回答?
许是她纠结的表情逗乐了他,衡清樾竟发出一声轻笑,说:“这倒是难为你了,任榕带她去卫兰那里先安置下来,好好学学怎么用手说话,等能说清了再来见我。”
“该用午膳了,走吧。”
衡清樾拂了拂袖子,走出了湖心亭。
哑巴的视线跟着他,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这个人很奇怪,看起来很严肃,不易接近,内里却是个随和的人。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衡清樾,她突然发现,除了卫兰祖孙外,这里还有着别人能够让她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