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花”母女坐豪车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遍了大院的每个角落,大家都羡慕不已,都传说这次于晓娴真的是要嫁入豪门了。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太多的溢美之词,连平日里一向老实随和的于晓娴的父亲也开始走路带风了。
一日,白豆豆从楼上下来准备去打酱油,抬头撞见了于晓娴的父亲。
“于叔叔好。”她礼貌的打招呼。
平日里,于爸爸都是微笑的点下头,然后用慈祥的目光目送她离开,今天不知怎么的,突然拉着她的手说:“豆豆啊,真是个好孩子,以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说完似乎还有微微泪光快速的划过眼球,消失在一眨眼之间。
白豆豆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虽然只是丝丝的悲伤,也被她捕捉到了。她心里一怔,难道于叔叔出什么事了?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为了缓和气氛,于是很夸张的敬了个少先队礼,说道:“谨遵于叔叔教诲。”说完冲于爸爸调皮的咧嘴一笑。
这一次她真切的看到了于爸爸眼底重新泛起的慈爱。
许多年后,白豆豆一直很后悔这次的相遇,如果自己再对于爸爸更加关心一点,如果自己再多留意一点,哪怕是一点点,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白豆豆朝门口小卖部跑去,那个时代超市这个新兴的自选模式还没有被普及,所以小地方仍然以小卖部的形式进行着日常贩卖。
小卖部原本是厂宿舍的传达室,所以是存在后门一说的,一般住在西区宿舍楼的居民都喜欢走到后门去买东西,因为不用绕一圈走到正门,所以路程近了不少。这天,她刚走到楼的拐角处,就听到后门处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就听到一段奇怪的对话。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钱呢?”
“货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当时白豆豆就忍不住笑喷了,对着大门大吼一声:“你们还能不能好好送个货啦,啊?”
话音刚落,从墙角冒出两个脑袋,同样黝黑的皮肤,一口大白牙,只是一个瘦高、一个矮胖,颇有当年电视剧《鹿鼎记》里胖头陀和瘦头陀的风采。憨厚的咧着一张大嘴,冲她眯着眼睛笑。
白豆豆也乐了:“我说王哥,李哥,你们这接头暗语能不能改一改啊,外人听见还以为黑社会交易毒品呢,小心哪一天给你们举报了。”
胖头陀和瘦头陀哈哈一笑,胖头陀说道:“好玩儿、好玩儿来着。这不每次都被我们豆豆撞见嘛,哪天拉你入伙,到时候真被举报了你也给我们当个证人。”
“得了吧王哥,我可没那胆量,赶紧的,给我来瓶酱油,我妈等着炒菜呢。”
“得儿,赶紧给我们豆豆拿个酱油,省的耽误了白婶儿的大事。”胖头陀又憨憨的笑了,转身进屋给豆豆拿酱油去了。
这个有趣的小卖部老板叫王建国,40岁,父母都是深受******毒害的知识分子,在那个到处都充满恐怖气氛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如同一张芝麻纸一样,薄如蝉翼。王建国就亲身经历了父母被自己的亲兄弟姐妹出卖,所以从小就向往那些绿林好汉的侠肝义胆。送货的老李与王建国兴趣相投,于是就演变出了各种让你瞠目结舌的送货接头暗语。
白豆豆很小就混迹在小卖部,所以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耳濡目染还学了一些黑话,像总瓢把子、通山子、顶天儿等之类好玩儿的词儿。因为怕被人冠以坏孩子的名号说教,所以人前也不敢说。
从小卖部出来后,她带着酱油蹦蹦跳跳往家的方向移动,路过于晓娴家楼下的时候,还特意往她家的窗户看了一眼,除了窗台上郁郁葱葱的各种盆景,也没什么异常。但隐约总觉得那盆景似乎没有以前绿了,但转念就觉得自己很好笑:“白豆豆,怎么可以这样想,于叔叔家都是好人,哪儿那么容易发生不好的事情,不许瞎想不许瞎想。”说完很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算是为刚才那个不应该有的想法儿道歉。
白豆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她心里,无论什么样的人和事,她总是能看到对方好的一面,自动忽略不好的一面。
一进楼道就闻到淡淡的肉香味儿,使得她立马心情大好,于是加紧脚步往回跑。开门后,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红烧肉的香味,还夹杂着冰糖甜甜的清香。白豆豆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一屁股坐在餐桌旁就不起来了,任凭白妈妈怎么喊快来端碗,圆圆的屁股也拒不挪窝。
她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酱油瓶子,留着哈喇子看着白爸爸端着一大盆闪着晶莹剔透的油光的红烧肉流着口水。
“哇,楼下就闻到红烧肉的香味儿了,一闻就知道是我爸的手艺,这手艺,在过去绝对是伺候皇帝的级别啊。“
白爸爸憨憨一笑:“那就多吃点,为了我闺女,老爸这手艺不长进也不行啊。“
白妈妈拿着大盘小碗儿的也从厨房出来了,对着这对父女俩就是一个大白眼:“看把你们给嘚瑟的,你也不瞧瞧你闺女那脸,胖的都快没人形了,将来嫁不出去绝对赖你。“
白爸爸一把搂住白妈妈的肩膀:“这得是你的功劳啊,还不是你生的好,白白胖胖才有福气。“
“唵,这儿还有个花骨朵呢哈,别老整这些少儿不宜的。“后面的话已经淹没在满嘴的红烧肉里了。对于白豆豆而言,人生中最幸福的就是吃到爸爸做的红烧肉,她小时候就觉得将来她们家应该开个饭馆,专门卖红烧肉,生意绝对好,只是在那个时候卖东西的小贩并不如工厂的工人体面,所以她的想法一致也没敢表露出来。
晚饭如往常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在嬉闹声中结束了,夕阳西下,余辉穿过玻璃在窗台上洒下了一片金色,白豆豆趴在床上对着窗台发呆,看着窗台岩石中反射的点点金光,犹如星星一样美丽耀眼,她开心极了,又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白豆豆很感谢她的父母,感谢他们健健康康,感谢他们平凡而又温暖,想着想着在夕阳的照耀下慢慢睡着了。
白豆豆做了个梦,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她梦到了已经去世的爷爷,还是那样慈祥,满头银发,眯着眼看着她笑,满眼的慈爱就像要溢出来一样,手里拿着个包子给她:“豆豆,快来吃。”白豆豆突然心很痛,虽然在梦中,但是意识却是清醒的,因为太思念爷爷了,眼泪止不住往下落,想要醒来却怎么也醒不了,就这样思念着爷爷,多么希望爷爷还在世,那么她一定会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找来给爷爷。
早上被妈妈叫醒的时候,白豆豆满眼的泪痕,怕被看到笑话,趁妈妈进来之前急急的抹了抹眼睛,向卫生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