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夜!无星无月,漆黑如墨。
在阴康部落广场中心的祭祀台上突然升起一团火焰。
台上放着的是用树脂擦过碗口粗的干柴,一层四根,成四方摆放。摆了整整两丈高。
火苗一起,祭祀台上火焰冲天,就似一条沉睡的火龙突然惊醒。
漆黑的夜被冲天的火光照的大亮。
祭祀台周围站满了穿着兽衣兽裙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虔诚与恐惧看着燃烧的熊熊烈火。
祭祀台前的竹椅上坐着一位枯瘦短小的白发老者,浑浊的老眼凝视着火光,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奇怪表情。
这老者左右各站立八条铁打一般的大汉。每一个都身高九尺,这一十六条大汉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们分成四队,一队四人,分前后用湘妃竹杆各自抬着一个缸口大小的龟壳。
四个龟壳,同样大小,同样漆黑明亮,甚至连龟壳上的龟纹走向也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则是在每一个龟壳上斜插着不同的兵器。
一口三尺剑,一口三尺刀,一板雷公斧,一杆降魔杵。
大火烧了将近一刻钟,火势冲出近二十丈高时。
坐在竹椅上的枯瘦老者,才缓缓站起了起来,他转身看着人群,看了很久,就像是要极力看清人群中的每一张脸。
这时人群前方走出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人,这青年人虽是面白如玉,相貌堂堂,只是走路时一上一下,竟是个瘸子。
青年人走到老者身旁,轻声说:“族长,子时快到了。”
老族长抬头看看天,天空虽然无星无月,但凭借他多年的经验,也能感觉出此刻距离子时最多只剩一刻钟,他看着青年人,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痛苦与无奈:“道童啊,那可是九条人命啊!”
单道童皱紧了眉头,紧攥着双拳,正色道:“族长,舍小为大!您不可再犹豫了。”
吉时!在祭祀中占据的份量,老族长千叶翁更是清楚。
子时又为昨日,今朝交替之时,在交替之际民愿才能传达至神的耳朵里。
千叶翁自已二十八岁接任引阴康部落族长至今已有整整四十年,在他的治理期间虽未能使阴康部落扩充领土,但也未让其他部落夺去半寸土地,四十年间族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的倒也是太太平平。
三年前他便策划在庆贺自己执政四十年时进行换位仪式,将族长之位让与新人。
事与愿违!
三年前他开始策划此事开始到现在为止,三年期间整片阴康部落从未落下一滴雨水。
三年大旱!整片阴康部落不仅颗粒无收,大地干裂,就连族人也已饿死近百人。
眼看族中弹尽粮绝,每日都会有三五名族人饿死,这样下来不久之后,阴康部落就会自动在洪荒部落中除名!
因此!千叶翁不得不与其他族里管事商量进行祭祀求雨。
只是这祭祀求雨,需要祭师以九名未满百天的童男童女作为祭物。
单道童见老族长仍在徘徊不定,而此时子时也越来越近,突然单膝跪地,高声道:“族长,这事关阴康全族族人生死,还请您快下决定。”
这话传至周围族人耳中,几百位族人纷纷下跪。
“为了阴康,族长快下决定吧。”
众人的喊声如一把铁锤在敲打着千叶翁苍老的心。
人群中又有九条大汉各自抱着一个襁褓婴儿走了过来。
干柴燃烧的“比卜”声,族人哀求的声音已完全压过九条大汉手中婴儿的哭泣声。
九条大汉成一字排列在千叶翁的面前。
孩子的哭声在耳边喊起,千叶翁老眼热泪盈眶,他上前一步从一名大汉手中抱回一名婴儿。
是个女娃娃!圆润可爱的小脸是多么的遭人喜爱。
千叶翁抚摸着女婴的小脸,长叹一口气:“多好的孩子,本应该有一个美好的生活,将来也应该有个美好的家庭,可是?”无意间抬起了头,突然皱紧了眉头,他凝视着面前的大汉,老眼中的热泪险些夺眶而出:“燕灵凯!这孩子不正是你的?”
燕灵凯截断了他的话:“族长,是雨儿。”
燕灵凯这铁打一般的大汉,在那里就像是一座谁也推不倒的山。可是现在这位大汉粗重的眉毛正在跳动着,他牙关紧咬,说出的每一个字虽然也像是钢铁一般的坚硬。
但是他从那双坚强的眸子里,已看出了他内心所有的悲苦。
千叶翁的喉咙突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老泪已流出那充满皱纹的眼角:“你怎么舍得?”
燕灵凯直接回道:“我是阴康部落人,为了我们的部落,为了我们的族人,就算是让我全家的命,我燕灵凯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千叶翁已不知说些什么,他知道一个父亲将自己女儿送上祭祀台所承受的悲苦是无法用任何言语安慰的。
千叶翁将燕小雨还给了燕灵凯,只觉内心突然充满了无限的愤怒,这愤怒与无奈交织在一起发出一声撕裂的吼叫:“祭祀开始!”
老族长话音刚落,所有人伏地冲着火焰连叩了三个响头。
单道童叩头完毕,起身大喝一声:“羽灵风开始!”
喝声未落,一道火红的身影突然自人群外的窜了出来。
虹影闪过,一个衣着大红袍子的矮小身影落在众人面前。这人血红一般的袍子甚至比火焰还要耀眼,更为耀眼的是那对时刻带着孤傲的眼神,以及那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
羽灵风就像是一只火焰精灵。
可谁又能想到他只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羽灵风向着千叶翁微微作揖,他的手指缓缓的指向祭祀台:“神龟壳就位!”
他的声音并不大,那一十六条大汉却像是受了最神圣的命令,四人一队抬着四个龟壳分布在祭祀台东西南北四方。
羽灵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缓缓的走上祭祀台。他的步伐很慢,却踏的很稳,在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右脚竟然踏上了空气,紧接着左脚跟上,他的身子缓缓上升,好像在他面前有着一个无形的阶梯。
终于!他站在了祭祀台上,熊熊烈焰与他近在咫尺,他口中念念有词,浑身周围冒出一层蓝色的光,将他与火焰隔开。
当羽灵风站定,祭祀台下鸦雀无声,族人们都在用最虔诚的眼神看着他,如同看着自己最信仰的神,就连千叶翁脸上的愤怒与无奈也变成了虔诚。
羽灵风双手捏出剑诀,冲天大喊:“东南西北,四方诸神,弟子祈求,忘赐恩泽。”
他双手在做着不规则的抖动,片刻之间,东南西北四方大汉所抬的龟壳突然冲天而起,飞上了半空中。
羽灵风大喝一声:“合!”
一字落下,分居四方的龟壳如受命一般合在了一起,停在半空中,停在火焰里。
烈火烧着龟壳,立刻发出“咔,咔”似木块碎裂的声音。
羽灵风看向台下那九条大汉:“快将祭物一一抛给我!”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条大汉轻喝一声,已将手中的婴儿丢了上去。火势太大,就连单道童这样的成年人也会觉得热,更何况一个不到百天的孩子。
孩子的哭声响彻夜空!
羽灵风探手一抓,便抓住了丢过来的婴儿,看也不看随手一抛就丢进了火中。
呛呛呛呛!
四道破空之声也随之响起。
龟壳之上插的一口剑,一口刀,一把斧,一杆杵!突然自动拔了出来,在火光中肆意乱飞,眼看婴儿被丢入火中,四把兵器就像是四头通了灵的猛兽,纷纷冲向了婴儿。
一阵刀剑相击之声响过,一阵凄列的惨叫响过。
一切又归于平静。
千叶翁只觉脚下一软,双腿突然没了力气,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单道童攥紧拳头,脖子上青筋一根根暴起,待千叶翁发出轻声的呜咽声时,他才缓过神来,赶忙上前搀扶,低声道:“族长,您要是不忍看,就???闭上眼睛吧!”
千叶翁紧紧的攥着单道童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声来。
族人中有的不忍看就低下了头,唯独燕灵凯直视着祭祀台,看着火中发生的一点一滴。
一切结束,他的头还是直视着,他不敢低下头,身为一个父亲,他已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女儿。
羽灵风丢下婴儿,连一眼也不往火里看,直接说:“第二个!”
话音刚落!第二个婴儿又被抛出,他仍是一把抓住,直接丢进了火中。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
在第八个婴儿扔进火中后,一声惨呼落下!
“咔!”
火焰中忽然传出了一种新的声音。
羽灵风欣喜若狂,抚掌道:“神灵即将要降下恩泽,我们这次祭物已经得到了神灵的钟意,快快快!第九个!”
燕灵凯紧紧地抓住怀中的女儿,眼中已布满了血丝,手也在不停的颤抖。
单道童冲到他跟前,喝道:“燕兄,快点,就差最后一步了,你可不能犹豫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抓燕灵凯怀中的婴儿。燕灵凯怎舍得放手?他死死的攥着。
祭祀台上的羽灵风也大喊道:“若是过了吉时,不仅功败垂成,前面的八个祭物也就白死了。”
单道童当然知道燕灵凯内心的争扎,突然一挥手,一掌打在了燕灵凯的后劲上,将其打昏了过去。他接过婴儿,正要往台上抛去,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他收回婴儿,低头一看,吓了一跳!
千叶翁擦了擦老泪,问道:“道童,怎么了?”
单道童吃惊道:“小雨已经没气了。”
“啊?”
不仅千叶翁发出惊讶,所有人都发出惊讶。
千叶翁无奈的看向羽灵风:“灵风,死了的可以吗?”
羽灵风皱紧眉头,连连摇头:“族长,祭物必须用活物,如果我们用了死物,可是对神灵的亵渎,不仅得不到神灵的恩泽,可能我们全族都会面临灭顶之灾啊。”
千叶翁无助的看着他:“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