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去往哪里?
天下之大,竟无我可去之处。
难道继续要饭吗?穿着破旧的衣服,说不定哪日再次被人拐卖。
除此,我可以做什么?
或多或少,这几日里我都有些学会察言观色、学会进退舍取。
这似乎是我眼下最为珍贵的财富,绝非包袱中些许银两可以比拟。
我竟然开始明白我并非一无是处,
我拥有着比钱财更为宝贵的东西,
这或许就是人们口中的智慧!
它可以帮我摆脱乞讨,
它可以帮我实现追求,
它可以帮我受人景仰,
只要我珍视它,我便可以翻天覆地,不在卑微!
可是,我仍不知道该去哪里?
为什么?
为什么这智慧让我停止步伐?
难道我走上了错的路吗?
为什么这智慧一直提醒我返回那里?
难道我命中注定端茶送水吗?
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该相信什么?
不该相信什么?
我该怎么走,
在这条黑暗漫长的路上!
云一剑顺利逃出迎风居,越向前方行进,却越是茫然。他完全没有得到想象中那样如鱼得水般的愉悦之感,反而被沉重的思考压抑得透不过气来,面对着大街小巷纵横复杂的各种道路,失去了选择的能力。
“怎么,还没选择好走哪条路吗?”自他出迎风居后这个黑影就一直无声无息地跟着他。
云一剑惊诧得转身抬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来人披着一件黑斗篷,全身上下皆是一色的浓墨,他的整个头部也是用黑布包裹得相当严实,就连眼睛处也仅是透着细微的空隙。无论从他神秘的装扮,还是他那不会被人察觉的气息,云一剑有些不敢相信他是人而非鬼。于是,他好奇地问:“你是谁?”
“追魂。”来人清晰地说。
“追魂?”
“追逐人的灵魂,以免它的堕落!”
“那你是在追我吗?”
“不,我是在送别一颗堕落的灵魂!”
“堕落的灵魂?”
“没错!”追魂的语调极其认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罕有的坦诚。他继续道:“灵魂既已堕落,那它注定覆灭!”
云一剑迷惑地望着他,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略显木讷地问道:“他是你朋友吗?”
“不是。”
“亲人?”
“不是。”
“那你为什么送别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覆灭,感受无关痛痒的烦恼?”
“因为我是追魂。”来人静如止水般说着,“他的灵魂正在悬崖边缘徘徊,或许我的出现会令他觉醒,甚至领悟。”
“那你追到他了吗?”
“追到了。”
“他是否觉醒或者领悟了?”
“他尚在徘徊,尚在思考,尚未决定。”
云一剑恍然明白他在追的人正是自己,可能是私自逃跑的原因,招来了被他追杀的厄运。一想到这,云一剑心中不免害怕,紧张的问:“你会杀我吗?”
“不会。”追魂的回答简单干脆,没有让人起疑的可能。
“不会?那你还追我?”
“送别和追赶有着实质的区别。”
“可以告诉我有什么区别吗?”
“送到一定的时候,自然就会做个分别,故而命名为送别。”追魂不紧不慢的说,“而追赶是要将一个离去的人追到并带回。是去是留皆是你的自由,我没有必要去做违背你意愿的事。”
咋一听,云一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可细一想,又觉得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矛盾:他方才所说的堕落是何意?难道我的灵魂堕落了?云一剑满头雾水道:“请问我堕落了吗?”
“任何形式的叛逃都是一种堕落,也会有相应的惩罚。”
“惩罚?”他不是说不会杀我吗?怎么还会有惩罚?云一剑迷惑不解道。
“是的。”追魂云淡风轻道,“有一人名为夺魄,他善于各种方式的惩罚,对于一些不入眼的小角色他都会除之而后快。”
云一剑逐渐明白事情的始末,或许他仅是想要提醒自己有一人会杀我罢了,然而,环视四周,除了他已无旁人。云一剑好奇地问道:“那个人也来了吗?”
“在你前方的数百丈开外,他就在那里等候。”追魂似乎毫无隐瞒。
“谢谢你的善意。”云一剑疑惑地问:“如果我回头是否就可以不必死了?”
“来不及了!”
数把飞刀闪动着锋芒伴随这刺耳的声响冲着云一剑飞射而去,追魂极速冲上前,一面手法灵巧地解下斗篷利索的将这些暗器收了起来。
“你竟然救他?!”
云一剑呆呆地站着,就像在地狱的那头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的感觉,不可思议,却惶恐不安!他错愕地望着前方,正缓缓行来一个身形、体态皆与追魂一模一样的人,他同样全身身着黑色衣裳,整个头部也是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唯一可以区分两者的仅是来人透着的浓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你来早了,不是吗?”追魂保持着他的平静如常。
“可你使诈了,破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来人有些咄咄逼人。
“是你想太多了,我不会做无聊的事。”
“呵呵,想太多?”夺魄轻蔑地笑道,“你告诉了他前方有我的存在,不正是明说前路将是死路吗?”
“可是有很多人明知是死路还会义无反顾的往前走,难道不是吗?”
“懒得和你胡搅蛮缠。”夺魄不耐烦道,“身为夺魄的使命,便是为主人清理叛徒,这个孩子的命我是要定了,你若非要袒护他,休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云一剑十分确信他将置自己于死地的决心,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的背影:他是否真会保护我?
“他的死活的确与我毫无任何瓜葛。”追魂平静的说,“可是,怎么办呢?我依然认为前方才是他真正宿命的终点。既然,他还未做下选择,我便不会袖手旁观任由他死在我的面前。”
“哼,笑话!”虽然他的眼睛在黑布的缝隙间无法看见,但是可以清晰得感受那眼神所透射出的冰冷杀意,“那你就陪他一起去死好了!”
话音刚落,夺魄便向着云一剑猛击致命一掌,追魂自然不会让他得逞,脚尖急促用力一踮,便如一阵疾风抓起云一剑轻而易举躲过了攻击。夺魄又怎会这么放弃,他将右手笔挺得张开五指,左手挥动着强大的真气,然后将这真气汇注于五指之间,数十条纤窄的黑布从里面不断生成并无限滋长,犹豫一袅袅无尽的炊烟向着他们幽然逼近。
“区区《五指黑窟》也想困住我?”追魂不屑的语气道。
“若心无旁骛,确实不行。可眼下你不是有个累赘吗?”夺魄奸笑的口吻道。
云一剑死死地盯着这些黑布,它们逐渐接近的同时也在不断的稀薄化,起点时的浓墨重彩到靠近他们时的淡化柔宜,犹如一个画师的画笔到尽头处愈加清淡。
这或许是他功力不足的原因吧!云一剑侥幸的想着。
追魂却更加不敢懈怠,这看似清淡的薄纱,其实更能融入周遭的环境,以致无法判断攻击的来源以及所覆盖之下的范围,从而防不胜防,处于下风。追魂深知自己的处境,更明白对手的功力已是今非昔比,或许真如他所言带了个累赘无法安然脱逃,可这依然动摇不了所下定的决心。
夺魄专注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心所欲地操控着他的真气,他的五指稍稍向内弓起,便有几道黑风疾影犹如利刃般向着他们呼啸而去。
追魂敏感的触觉似乎已有感应,在黑风袭来之前便极速地逃到另一侧,使它扑了个空。随后,他低声对着云一剑说:“不要说话,不要害怕,不要给我任何反抗的力量,甚至不要有多余的意念,就当你自己是一根木头,毫无生命的木头。”
云一剑没有说话,可是无法避免心中的恐惧,唯有将自己的全部寄托与他,包括自己卑微的性命,不再做多余的思考。
夺魄继续缓慢而艰难地弓起五指,似乎他们的命运就在他的手掌之间,而这股向内挤压的能量产生出巨大的电流,“嗤嗤嗤”地由上往下若影若现,横空出世,并且逐渐扩散开来。
幽林雷池!追魂闷声思索着,必须在他完成这等功法之前逃出黑窟,否则纵使身轻如燕,也难逃雷池的魔掌。追魂打开披风斗篷,将那些飞刀如数向着夺魄射去,这毫无杀伤力的攻击,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或多或少影响着骄傲的夺魄的心智。追魂正是看准了这微不足道的时机,瞬间使出斗篷化羽,飞上天际,成功得逃之夭夭。
“可恶的胆小鬼!”夺魄愤愤然地咒骂道,可也不得不由于两者之间轻功的弱势,放弃追逐。
“以你的武功,似乎可以置他于死地,为什么你不这样做?”云一剑紧贴在他的怀中,同时感叹着这神奇的功法,竟然像鸟雀般自由翱翔,不自觉地问道。
“杀你的人未必可怕,可怕的是动了杀念而丢了性命的悔恨之意!”追魂一如既往的冷静,似乎从没感情的牵绊,也无杀戮的恩怨,“风翔云翼,傲啸九天;如虚如空,轻知蝇移。”
“风翔云翼,傲啸九天;如虚如空,轻知蝇移?”云一剑皱着眉头,喃喃得复述道,像是得到了什么武功秘籍欣喜不已,可又丝毫无法理解它的含意而莫名沮丧。
“你的一生注定杀人无数,此言能记则记,记不住也不会影响你的宏图大志。”
“我的宏图大志?”
云一剑甚是不解,然而追魂再也不说话了,就像舌头被人剪去了一样,无论云一剑怎么发问,都得不到任何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