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惊愕、尖叫像煮开了水,逐渐沸腾。舞娘们紧紧抱作一团,吓得除了流泪已不知所措。一些并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宾客惊恐得目瞪口呆地望着掉下头颅,双腿颤抖着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些经历过生死的人也被深深震慑住了,面目狰狞地想着这是否算是一种天谴,一种报应。
谁都不愿看到这样的一幕,哪怕是在想象中!
这一定是一场噩梦,残忍的噩梦!
只要大声尖叫,将自己唤醒,重新睁开眼后一切都会过去。
然而,骤裂的心跳,嘈杂的哭泣,嘶声的呐喊,始终没能唤醒一个清醒的世界,那个充满着欢笑、拥有着和平、享受着奢侈的世界!或许,这个完美的世界由始至终都未存在过!
凤恭三与凤三娘下意识地站起,错愕地望着天空中下起的这场由上百个人头形成的大型血雹,“嗒嗒嗒嗒”毫无次序地坠落地上,其中几颗落在他们脚下方。凤恭三不忍心地定睛望去,模糊的脸庞呈现出熟悉的轮廓,一人像是自己府邸的侍从,另一人则像是自己秘密派遣的对付那伙贼人的隐秘死士。
这帮卑鄙的家伙都做了什么?
难道我的宅邸已被他们血洗了吗?
还有,这些我指派的死士们,本是可以给这帮家伙奉上最后致命的一击,他们竟然被发现、甚至被屠杀,反倒是对我造成了致命的一击!
我又失败了吗?我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啊,怎么可以被这帮初出茅庐的家伙戏耍得团团转?
我怎么可以输给这些家伙?怎么可以!
凤恭三咬牙切齿地瞪着墙外,像是看到了一群人正在欢呼雀跃地嘲讽着自己——一个愚蠢无能而又自命不凡的人!
正当院落里充满着绝望地哀嚎之际,院子的大门突然被一阵大风关了起来,几乎同一时间内一道不起眼的火光飞速地沿着推车路过的足迹溜了进来,爬进了推车上面底层的坛子里。那是装满着脂油的坛子,地上的印记是大武敲破其间一个坛子刻意滴下的脂油的印记。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坛子碎片漫天飞溅,犹如一发发暗器,只是没有多大的伤害力,尽管如此,依旧使得惶恐中的人害怕不已。他们已是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足已令他们在心惊胆颤中死去。
空气中飞扬着浓郁香醇的美酒,此刻却是如此可怕,燃烧着的脂油不断地与其相得益彰的融合在一起,那些飞洒的烈酒迅速紧跟着变成一条条刺眼而恶毒的火蛇。
近处的十余人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火蛇吞噬,她们在悲凉的哀鸣中化为一团团冰冷的火焰,她们挣扎得四下奔跑、打滚,似乎在乞求上苍的怜悯,哀求有人伸出援助之手。然而,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逐渐地失去反抗,看着她们被苦痛剥夺去了性命,看着她们无力地躺在地上,火焰却依旧高昂地燃烧着。
地狱之门似乎就此开启,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血腥的味道正在取代曾经香喷喷的美酒佳肴。在这不经意的霎那间,一切的一切都已侧底改变,安逸与祥和消失得无踪无影。在这地狱人间里,所剩下的只有绝望,生的绝望,死的绝望,拥有这样的记忆,必将生不如死!
与此同时,一条长长的火龙不知在某处的屋顶上冒了出来,极其迅速地沿着屋顶上洒着的脂油的足迹攀爬开来,张牙舞爪地侵占着凤宅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楼房。
连日来的晴朗,那不合时宜的晴朗,顺应着天意的安排,干燥着初春时节的湿气,挥发完空气中残留的雨润,助推着火势的蔓延,很快它便吞没了整个凤宅,使其沦为一片火海。
光芒已经统治了本属于黑暗的夜色,血红的火焰征服着光芒下的每寸土地,那些一具具躺在地上的血色淋淋的尸体正在跟着火焰冰冷的燃烧起来,还有那些走投无路的守卫活生生地困于火焰之中悲戚地等候着死神的降临!
恐惧与愤怒互相矛盾地交织着,在明亮光芒的照耀下更加明显。凤恭三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不该在这敏感时候一意孤行地举行隆重的仪式。过于高估自己的下场如此可悲,过于轻视敌人的下场如此可恨!人生在世,自古成败瞬息万变,哪怕是拥有着无比的辉煌,也经不起小小失策的考验!
就这样再见了吗?凤宅的辉煌!凤族的辉煌!凤都的辉煌!
我的辉煌?!
不!我绝不放弃!就算只剩一兵一卒也会延续着我们的精神,这是永远毁灭不掉的,属于凤族人的精神!
空气越来越稀薄,烟雾越来越浓烈,像是死亡的魔爪掐着每个人的咽喉,使得呼吸变得愈加困难。凤三娘陷入深深地自责之中,失去了所有的主见。凤恭三慌忙指挥道:“金雾果,你们三人带上余下的所有侍卫护送宾客出城,路上不可有任何耽误!”
“明白!”金雾果三人异口同声道。
“先等等!”凤恭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凌乱,“冰尘雪你们先行开路,无论如何都要开出一条安全的路保障宾客们的周全。金雾果,你们带上所有的人跟在她们后面,见机行事。蔓、枝你们二人保护好夫人。”
“是!”十二剑侍铿锵有力地回复道。
冰莹重重一掌将正在逐渐被火焰侵蚀的大门击得粉碎,然而呈现眼前的是比那头颅血雹更为痛心的满地的尸体,他们杂乱无章地躺着,正在被汹涌而来的地狱之火吞食。冰莹她们朝着较为黑暗的方向走去,她们别无选择,只有远离光芒或许是黑夜最好的庇佑。
柳絮站在凤宅的正门外,得意地望着眼前洪量的光芒,阴冷地低声喃喃道:“凤恭三,我还你的这份大礼是否足够你消受呢?如果不够,那么就让精彩再续!”
夜鹰的人已全数退出凤宅,三五成群守着凤宅的各个出口,一有侥幸的侍卫从里面逃出,便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杀死,在将尸体丢入火海之中,销毁掉所有不该留下的痕迹与隐患。
凤都远处的几座山头上,定居着一些以打家劫舍为生的盗匪,他们在午后之时便已收到匿名来信,说什么凤宅将在今夜会有一场大火,到时候凤都乱作一团,便可随意抢掠。起初自然无人相信,向来太平的凤都怎么可能遭此变故,他们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怎料,今夜凤都之中真的燃起了不一样的火光。
“老大,我们要不要下山去凑凑热闹?”
荆老大左思右想,既担心这是圈套,又相信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凤都富得流油,只要干上这么一票,或许这辈子都可以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老大,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应该下山,至少也去看一下是什么情况吧!”
“老三说得对,我们应该去闯一闯。”
“既然兄弟们想法一致,那么我也不在犹豫了,带上家伙尽情地干一场!”荆老大终于下定了决心。
其余几个山头的盗匪们也已蠢蠢欲动,纷纷举起火把,向着山下冲去。
“哟呵,美女!这是要往哪里去啊?”大武满心欢喜地舒展开他那令人毛发悚然的笑容。
冰莹三人沿着较为暗黑的小道一路前行,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阻扰,或许是这条道比较偏僻的原因吧。然而,当她们到了路的尽头,东西方向的一个偏门处,轻轻推开,却有几人正在等候着她们。
这些人像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等候多时的感觉。
冰莹竭力冷静地望着他们,高举起手中的佩剑,暗示着跟随着她们的后方的人们停止前行。“我们凤都向来与世无争,也未干涉江湖恩怨,为何你们要赶尽杀绝?”
“姑娘可知水?”彦皿冷淡地说。
“水?”身后的尘霜诧异地问道,她旁边的雪觅正偷偷地往回看了眼,心中祈祷着金雾果她们看到了暗示。
“江与湖在水的作用下互相交替,此消彼长。如果有人试图打破这样的自然规律,筑起永不流淌的堤坝,那么水,也只是一塘死水。”彦皿自圆其说道。
“所以呢?”冰莹尽量拖着珍贵的时间。
“所以我们顺应天意,在财富与贫困之间凿出一个缺口,让江湖得到应有的平衡。”彦皿自豪道。
“真是伟大的豪言壮语呐!是否这就是强盗觉得自己光明正大的理由?”冰莹冷漠地说。
“每个人总得利用一些方法让一些看起来卑劣的行为更为正当一些吧!”彦皿微笑地看着她,以及她的身后急速出现的那条火龙。
“啊——!”
登时,冰莹她们直觉得一股激烈的热流在身后涌来,伴随着它的是那绝望的嘶吼,正如发生在院子里爆炸的那一幕,刻骨铭心的那一幕。
“不好!”她们猛然回头,跟随着她们的人们已经侧底被火光吞噬。
大武趁此大好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上前,手起刀落般点住了她们的穴道。他靠近冰莹的耳边,温柔的说:“接下来该是我调教你们的时候了,就像调教水炎罗她们一样。”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雪觅不安地瞪着不怀好意的他。
“我本想让她们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哪知她们咬舌自尽。不过,这又怎样呢,人死之后,还是可以做一些不堪的事呀?所以说,死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大武恶心的说。
“那你觉得怎样可以解决问题?”冰莹厌恶地感受着近在咫尺的他的味道,冷淡地说。
“顺从,顺从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大武靠近她的脸庞,嘴巴几乎要与她的小嘴碰撞。
“好,我顺从你,只要你放了我一命!”冰莹直爽地说。
“哼!哈哈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十二剑侍个个刚毅,你当然不可能会顺从!”
“哈哈哈,没想到你如此胆小,如此懦弱,居然怕一个女子的反抗。这样的你,果真适合偷鸡摸狗!”
“你别以为可以激将我!”
“可是这是事实,难道不是吗?以你的点穴手法完全可以封住我的功力,而我则会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常不过的女子,随意任你玩耍。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为了好好伺候你,乞求一条活路罢了。这样,你都不敢!”
冰莹一番冷言热讽,倒也使得大武情绪上起了波澜,摇摇欲坠地想要试上一试,也颇为有趣。色心始终让大武做了一个荒诞的决定,他取下她手中的佩剑,远远地丢在一边,小心地解开了她的几处穴道。
冰莹随即强行使出移穴走位的方法,虽然给自己带来了内伤,却也短暂性地恢复了自由之身。她趁着贼人得意疏忽之际,奋力使出一掌击向贼人,然而,他并非毫无防备,轻巧的一个闪躲便避开了。冰莹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抱起雪觅、尘霜跳入火海之中。
大武充满遗憾地望着到嘴边却飞走了的鸭子,这样的结局又有谁可以想到呢?
“看来以后我对女子要刮目相看了!”彦皿打心里感慨着,转而面向大武,轻轻一笑道,“至于你这个蠢货,还是乖乖上妓院发泄吧!”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小乌鸦飞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你的确错过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一个关于煮熟的鸭子飞走的故事。”彦皿富有深意道。
“哦哦,早知这样,我就不该去放火呀!”小乌鸦无奈地耷拉着脑袋。
凤恭三跃过火海,固执的选择正门方向而行,这是他割舍不去的尊严。
“你终于出现了?”柳絮静静地望着充满杀气的他,“我还你的大礼可满意!”
“万万没想到,我会败给你这样籍籍无名的小辈!”凤恭三自嘲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这是最好的宿命安排!”
“将来你一定会有一番大的作为,如果今夜你还能活命的话。”凤恭三面露杀机。
“谢谢你的赞赏。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不会辜负你的期望!”面对他强大的气场,柳絮毫无怯色。
“我们是要单打独斗吗?”凤恭三使以不屑的眼神,观察了柳絮身边的四人,那些略显稚嫩的脸庞,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是五个打一个呢?”柳絮微微一笑。
凤恭三感觉到身后一股极其锋利的气流飞速地袭来,他汇集掌力,硬生生地将它以原有轨迹推了回去。
“哎呀!”只听箭的尽头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是《无影穿骨箭》呐!”凤恭三不急不躁的说,“明明是六对一,你没必要骗我吧?!”
“自作聪明的人不算。”柳絮浮现一丝尴尬神色,“我是一个正派的人,说话自然算数,若是有人打搅我们,那么我会考虑先去解决掉他们!”
“但愿如此!”凤恭三说完,便拔出他的佩剑,抖动着指向他们,由慢而快,迷离而涣散地生成四把一模一样却若有若无的剑身。
“这就是《四合剑阵》吗?很好!”柳絮沾沾自喜,立即退到四人身后。
他的这一举动着实令凤恭三惊讶,莫非这四人仅是替死鬼而已。他已无暇细分,脱手之剑疾驰而去,干净利落地割下了那四人的头颅。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候着剑身取走他们的性命。凤恭三继续使着真气掌控着剑身的轨迹,飞快地向着柳絮刺去。
柳絮奇妙地洒出飞羽流沙,这些沙粉死死地粘附着飞驰而来的剑身,使得它们变得笨重不堪,速度与伤害也跟着大大的降低。他游刃有余地跳跃在名存实亡的剑阵中,使以挑衅地眼神望着凤恭三。
而此时,另有四人逐一出现在凤恭三的周围,手持各自的武器。凤恭三这才完全明白,他所说的五打一才刚刚开始,只是,那几个形同虚设替死鬼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