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等人跟着凤恭三的随从来到凤宅西面一栋独立的阁楼中,这里相较于一般的下人房显得格外气派,几乎可以媲美普通富庶人家的院落。当他们得知以后可以久居此处,这使得一些鹤宅的下人们兴奋难耐。
“这里真的是我们以后住宿的厢房吗?”有人惊叹道。
“是的,三爷说了你们都是贵客,要以上宾相待!所以,在你们娶妻成家之前,这里都是属于你们的。”随从淡然道。
“凤都果真是江湖中最富裕的都城呐,对待我们这样的下人都这么热情!”另一人称赞道。
随从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这里虽然有些偏僻,住过的客人也不多,但是每天都会有人来此打扫,因而还是比较干净整洁的。只是,这里的楼房一共三层,每层是六间厢房,也就是说共有十八间,由于人数的原因,你们当中可能会出现六人一间——比较拥挤的场面。对于这点,我们确实也没法考虑周全,还请你们谅解!”
“您真是客气了,我们平时已经习惯挤在几十人一间的厢房里,故而,你对此完全可以不必介怀!”人群中有人胡诌献媚式地回复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你们可以自行安排与相熟的人住一个房间,稍后我们的侍女会送来热水以及茶点,还有一些酒菜,请你们尽情享用!”随从机械式地陈述道,他平时一定很擅长这样的说词。
“还有热水和茶点?!”
“还有侍女亲自送来?!”
“还有酒菜?!”
有人已经激动得有些迫不及待了!这辈子只伺候过别人,可从未想过当下人也会有被人伺候的时候!
“那我先行告退了,你们若是有什么事情,或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和那些侍女们说下,我一定会尽量帮你们完成!”随从礼貌地说道。
往往过于完美的事,都会潜藏着巨大的变故,虽然还不明了对手会出什么样的招,但这种表面上的沉默已让他们陷入被动的状态,甚至是坐以待毙的状态。柳絮心里十分明白。
待那随从走后,那些表面上说着冠冕堂皇、慷慨大方言辞的人便开始乱了起来,上演了一幕以最少的人争夺上好房间的戏码。
“我的呼噜声很大,与我同房的人估计不会有一个完整的好觉,故而,我可能一个人睡比较不会打扰大伙!”一个体形偏胖的人大声道。
“大家都说我身上有异味,跟我一个房间肯定会十分痛苦和煎熬,所以,我找一个小一点的房间一个人住,这样才不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那个人边说边掏了掏腋下,引起他人一片哗然。
“你们都要一个人一间房,我们怎么办?”
“就是!”
“就是!凭什么你们就可以一人一房!”
“太不公平了!按理说我们应该五人一间,然后多出来的两人在次分配,这样我们才说得过去吧!”
“对,就应该这样!”
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非要弄得像分刮天下一样复杂,真是无趣!柳絮无奈地感慨着,他大声道:“这样吧,我挑十个人和我一间,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那你们岂非要十一人一间?”有人投来质疑的眼神,更多的人心里求之不得。
“无妨,只要我挑的这些人不介意就行!”柳絮微微一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起头是非的那个胖子有点心虚又不愿被人看穿,复杂的盯着他的眼睛确认道。
“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柳絮坚定地说。接着,他挑了十个夜鹰的人与自己一个房间,然后,不经意间又对另外两个夜鹰的人使了使眼色,让他们以同样的方式住在一起。
这种不是刻意安排的安排,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一旦真发生什么变故,他们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团结起来共同对抗。柳絮一边带着他们挑选了底层三间相连着的厢房,边轻声警告着大家不要轻易吃这里的食物,不要随意喝这里的茶水,还有进房后可以立即休息一会儿,夜里千万不能入睡。
余下的这些人虽然赞赏他们的无私行为,心里却在偷偷取笑他们像一群自以为伟大的傻瓜,根本没人会领这份多余的情谊。在这些人的世界里,会为了一块肉、一片鱼争执不休,更何况是关乎于他们荣耀的一间房。一阵简短的沉默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滔滔之辩。
柳絮推开房门,屋内飞扬着一些灰尘,按那随从之言,这里应该是经过打扫了的,怎会如此?他细细一看,这些飞扬的尘土并非尘土,竟是细小的柳絮!
柳絮见柳絮,生命已无根。若是问柳絮?魂魄无归期。
有人在暗示我们将要遭受一场灾难!九死一生的灾难!
主人说的那个人出现了吗?那个连他自己也无法确信会出手相助的人,那个他已不在信任的棋子!可,这仅仅是一种暗示呀,并未说明实际上会发生什么,就算我们倾尽全力提高着警惕,恐怕也难以应付万变之变吧!
柳絮冷静地分析着利与弊,在这个骑虎难下的时候,唯有采取以静制动的策略,见招拆招了。
凤恭三府内,凤三娘端坐在大厅上,花影已将凤宅遇到的事如实禀报。
“阿花,你做得很好,待此事告一段落后,我会好好奖赏你的!”凤三娘年过四旬,更显出她独有的端庄气质。她声音洪亮,满意地说道。
“谢谢三奶奶!”花影开心的笑着,同时又好奇地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对付那些人呢?”
“区区几个小毛贼罢了,犯不着劳师动众的。”在这之前,凤三娘已命人前去试探那些壮丁,掂量掂量他们到底有多大能耐。等到她们的回复只怕已是深夜,暂时她心中倒也没个准。再则,无论如何此事尚需和凤恭三商量一下,毕竟他善于做出英明的决断。只不过,她嘴上不愿将自己的这些小秘密表现出来,不愿在下人面前将自己的威严遗弃,刻意地装出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三奶奶,阿花这里倒是有一计,您是否参考下?”在她身边多年,花影早已看透她犹豫不决的性格,主动请缨道。
“喔~~!不妨说来听听!”凤三娘欣慰地笑了笑,真是个贴心的丫头。
花影刻意地看了看周围的一些婢女,显而易见地表示着自己的计谋不愿被人听到,但是又不好直接说出口。
“阿花,上前和我细细说来!”凤三娘明白了她的意思。
花影稳步走上前去,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着。凤三娘边仔细的聆听着,一边思考着时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时而困惑着皱了皱眉表示着不理解。她的计谋有些荒诞,经她一说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行,只是风险太大,凤三娘自知无法承担后果,故而,当下否决了这个计谋。花影心里难免遗憾,表面上依然若无其事的模样。
“阿花,你先下去吧,此事暂且搁置!”凤三娘温和地命令道。
花影慢慢地鞠了个躬,礼貌地离开了。正当她出来之时,凤恭三已回到了府中。
“三爷!”她毕恭毕敬地低头道,然后继续向着府外走去,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几乎快要失去了控制。待她匆忙走出府邸,“嗖”地一声使着轻功急速跳上一侧屋顶,飞快地奔跑起来。
“老爷,我曾几次三番劝你不要同意芸瑶的婚事,你看,现在麻烦都找上门来了!”凤三娘撒着一点小脾气道。
“怎么,她跟你说什么了吗?”凤恭三心里是认同十二剑侍存在的意义,毕竟她们的功绩有目共睹。
“鹤都的人堂而皇之的在凤宅勘察地形,他们真是无法无天了!”
“无法无天?”凤恭三冷漠地笑了笑。冰冷地说道,“我让他们有来无回!”
“老爷此言何意?”凤三娘见他泰然自若,似乎一切所发生的早已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她困惑不已地问道,“难道老爷早已洞察先机不成?”
“过了今夜,夫人自然就会知道了!”凤恭三卖起关子来了。
这么看来,原来老爷早就知道了一些事,可是,她仍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既然老爷早就料到鹤都的人不会安守本分,为何还要将芸瑶远嫁那里?”
“芸瑶是什么身份?”
“凤都的主人!”
“夫人既然知道,那也应该明白,她一心要嫁鹤南山,我们是无法阻止的,哪怕我们是她的长辈!”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身陷囹圄吗?”
“那倒未必,我看得出来鹤南山是一个侠义心肠的人,对芸瑶也是真心的,只是一些主战派喜欢暗中搞些小动作罢了,我们只需将这些跳蚤一一剔除,或许真会有和睦相处的时候!”
“老爷似乎忘记了,我们身在江湖之中,一些理想中的静谧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夫人所言甚是!我们的确不该在现实的世界里寻找不现实的安逸!我们依然要杀戮,用着沾满血腥的双手守护我们的家园!”凤恭三无奈地叹息道。
黄昏已至,一些侍女端来热水、酒菜以及茶点,殷勤地送入每个房间。她们可爱的脸蛋,迷人的微笑,温柔的声响,如水一般的秋波,很容易令这些经不起诱惑的壮丁想入非非。他们享受着食物的美味,酒的香醇,更重要的是美人当前,尽收眼底,却又泛起无法一亲香泽的苦闷。
“你们不觉得拥挤吗?”三个侍女推开柳絮的房门,看了看床上躺着十人,幸好还有一人尚未熟睡,正坐着想着事情。她们已经推开过两个房间,里面的床上也是躺着十一人,但他们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叫也叫不醒,这使她们完全没辙,只好将带来的热水、酒菜、茶点一一放置好,待他们睡醒后自行食用。其中一个身着绣着紫罗兰衣衫的侍女看他们挤在一块,有些看不过去的样子,带着一种抱打不平的口吻道,“如果,你们觉得拥挤,我可以和管事的说下,让他好好重新安排一下。”
“谢谢姑娘的好意,我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人少反而觉得不踏实!”柳絮清淡地谢道。
“你要不要先下床吃一点?”另一身着浅蓝色素衣的女子关切地问道。
“我还是等他们醒来在吃吧,这样可以避免被人家说我偷吃,以后相处起来也会容易些。”柳絮推辞道。
第三个女子将提来的装满热水的木桶放在洗簌架边上,毫不避讳地来到柳絮床边,一身火焰色的衣裳,在明亮烛光的映衬下如同烈日当空,着实晃眼。她稍稍打量着柳絮,傻傻地笑道:“你可真是个有礼貌的人,一点都不像楼上那些人,为了多吃一点菜肴,争得你死我活的。”
是啊,的确不像!我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地吃着下了药的酒菜呢?我可不想那么快就无声无息地死去!柳絮心想着,平静地说:“可能这是一种习惯吧!我无法评论,也不喜欢用自己的习惯去否定别人的习惯!”
“你说的话真是富有深意,如果你不是穿着这身下人的衣服,我可能会相信你是一位侠士!”素色服侍的女子温柔似水的夸赞道。
“谢谢姑娘的欣赏!”柳絮投以好感的目光。
火焰色衣裳的女子见着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且颇有浓情蜜意的感觉,活泼地取笑道:“你们真是郎情妾意啊!不如,干脆在一起好。呵呵呵。。”
“阿炎,休要胡言乱语!”素色服侍的女子微微一怒道,显得更加俏皮动人。
“水姐姐脸都红了!”阿炎有些得理不饶人的继续取笑着。
紫罗兰衣衫的女子似乎并不想参与这样的争辩当中,她看了看这些尚在熟睡中的人,对着柳絮客气地问道:“这些人什么时候会醒来呢?”
“姑娘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到梦中将他们唤醒!”柳絮略显无奈的口吻回答着。
“你可真有趣!”她尴尬地笑了笑,继续淡然道:“时候不早了,她们都走了,我们也不便久留,至于这些酒菜还有茶点我们就放在桌子上了。如果我们有失礼数的地方,没有照顾周全的地方,还请你谅解。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她的言语有些陈词滥调,又不失体面,的确像极了普通的家仆,柳絮一时间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他礼貌地目送着她们离去,临了,紫罗女子又回过头来,补充道:“对了,麻烦你帮我们转达一下住在你旁边的那两个房间的人们我们不辞而别的歉意。谢谢!”
“好的,一定!”柳絮认真地说道。
此时夜色已然降临,三位女子提着灯笼走出阁楼后,彼此之间互相交换着冰冷的眼神。
“阿水,他们看起来比我们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特别是那个领头的,沉着冷静,应答得体,似乎早有防备。”
“唉!真是的,害我白找了这么多无色无味的蒙汗药!”
“我们还是先回去看看三奶奶怎么说吧!”
“也只能这样了。”
她们一边走着,一边唉声叹气着,怎料,不远处正鬼鬼祟祟地缓缓行来一群人。他们穿着夜行衣,在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若不是带头的拿着一根火把,极难察觉。她们定睛望去,原来是他们!
“郭管家,你们这是做什么?”紫罗好奇的问道。
“原来是水炎罗姐妹呀!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奉三爷的命令而来!”管家平静地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奉了三奶奶的命令前来,或许我们的目的有些相似!”炎焰积极地回复道,“但结果嘛,似乎又有些不同,三奶奶想要的是活口。瞧你们这架势,又是火、又是油,还有那么多的弓弩手、剑士及刀客,三爷这是要连尸骨也不想留下呐!”
“有些事情还是干净一点比较好,免得日后增添麻烦!”管家淡定地笑道,“对了,既然三奶奶想要活口,那你们做了什么没有?”
“伺候了一群窝囊废,却没能迷昏真正想要对付的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已经失败了!”阿水感叹道,“想必此时,原先清醒的废物们应该入睡,而佯装睡意的贼人已然清醒。这伙贼人共三十三个,他们十分谨慎,行动有序,武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们自知能力有限,故而,暂不便与他们正面交锋,先行退下,在做商议!现在看来,三爷也早有安排,我们似乎不需要操这份心思了!”
“多谢水姑娘提醒!三爷确实一早就有安排,三爷的意思正是你们所看到的意思。”管家胸有成竹道,“现在就让我们去会会他们!若是三位姑娘没什么急事,我们倒是非常希望得到你们的一臂之力!”
“当然可以!”炎焰爽快地答应道,“对于意图侵犯我们的人,决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