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离涯,他原来的身份真的是那个让人听来变色的隐谷谷主,不过一年前他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卸下了谷主之位,不再过问江湖之事,隐居于此了。
但在隐谷,离涯的地位却没有丝毫下降,虽不是谷主,但隐谷的大事还是经常有人来相询裁决。
皆是以黑衣出现且从不露面,只单独在书房见离涯。
其实,晴雪很喜欢桃花坞,这就像是她和半城坐在屋顶上喝酒时所说的梦想一样,美到让人感觉到不真实,所以,这里不会是她停留的地方,因为,多看了一眼它的美和宁,她的心就孤寂一分,身边是没有半城的,也许只有她真正找到了那个可以永远陪她不离不弃的人,她才会安然欣赏它的美吧。
住在谷中,并非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离涯将房间让给他后,就住在隔壁的暖阁,与暖阁相连的便是他的书房,只要她想,书房每天都会有外面最详尽的信息。
这自然也是隐谷所传来的。
于是,她知道了在她昏睡的三个月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她跳下悬崖三天后,紫府对外宣布了她的死讯,因病而逝。
的确,合情合理。
而半城,却因为谋逆之名为城中机关诛杀。
三天后,紫颜嫁给了燕青北。
一月之后,紫钰称病,将紫府交由燕青北打理。
接着,燕南沐手中的北骊七城一夕之间物贵银贱,城民大量外流,财政损耗惨重。
再以后,燕青北已风卷残云之势夺得王位,成为燕祈帝。
而今,这个天下已经是他的了。
燕青北,果然是燕青北,没叫她失望呢。
她望着面前的白纸黑字,淡漠的笑,心早已经冷得没有了丝毫感觉。
他们之间本来就只是一场交易,她却还傻傻的付尽整颗心来成全,成全根本不值得她成全的人。
到头来还害死半城,而他从来就没有为她停留过哪怕一刻,她真的是识人不清啊,她真的是傻到了可笑的地步。
她以为她可以信任的,但到头来却是最无情的讽刺,她从此再也不要被人如此的背叛了,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相信这个世界是还有温度的。
越是温暖,失去的时候便越是心痛。
“还不能放下么?”离涯温润的坐在不远的锦榻上,抚着一只青花釉杯,眼眸深沉的看向我。关于我的事他大约都已知晓。
“放下?”晴雪含笑抬眼,“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在他的面前从容自若、谈笑自如,那才叫放下了呢。”
离涯沉默了半天,终究叹了口气,“你何时会走?”
“哟,看来,离哥哥是烦我了呢,这样盼着璃儿走。”她嘻嘻笑道。
“你呀,可真不信会是灵女。”离涯闻言无奈摇头,眼眸一丝儿宠溺。
“那,便叫天下人认识认识了。”她满不在乎道,转又笑看向离涯,“等我厌倦了,我便回来,到时候,离哥哥可不许嫌我烦。”
“你真的会回来么?”离涯眼中有一瞬间的落寞,紫焯璃,不论如何,你仍旧爱着他的吧。
“我爱他,从来不曾改变,可是,我对自己说过,灵女会为自己而活,所以,她不会因为爱再放弃一切,没有人还值得我成全。”她的命是用女娲娘娘的命换来的,她要活的精彩,自来到紫府的那一刻体内的灵力便被封印,但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体内灵力有多么的强大。
她眼中淡漠一片,“再说,还有谁会记得紫焯璃呢?”
离涯听着那轻得如同一阵风便会吹散的声音,心中有些隐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清寂的心开始为眼前的女子皱开涟漪,倾城的笑靥,冰雪的天资,宛如遗世的精灵。
却偏偏内心淡漠疏离,玩世不恭;在浓重的哀伤中兀自轻歌曼舞、巧笑倩兮却冷眼旁观。
那日,他在暗恨崖底采药,远远的便看见一片斑斓的花地上蜷缩着一个白衣清影,白色的衣衫已经凌乱不堪,上面是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可是那女子的面容却让他一瞬间忘记了动作,肌肤堪比雪瓷,微微露出的削肩和双足如同雕琢过的美玉一般,让人怀疑那里面的骨骼会是通透的水晶。
长如蝶翼的双睫微微卷翘,红唇泛着一丝儿珍珠的光泽。
面色平和得仿佛是在酣睡的婴儿。如果不是因为她额上耀眼的红莲印记,他大概以为他是眼花看到了下凡的仙子。
半天,他才缓缓走近,他知道她是真的在沉睡,呼吸平稳却微弱,一时根本无法唤醒。
他背着她缓步的走,她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软软的伏在他的背上。
而此后,他的房间里就多了一个不知何时会醒来的女子,一个他几乎可以猜到身份的女子。
幽都灵女,原来,竟不是传说。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他居然已经习惯了每天看看她如同莲花般的睡颜,习惯了有她存在的日子。
而这段时间,他看她醒来后小孩子般的同小豆子种竹子,看与他下棋却又俨然游刃有余的个中高手,看她和九月在厨房抢着做菜,看她在桃花林中翩然起舞,瑰魅如精灵,看她弹五十弦瑟,哀婉灵动,音若天籁;每个画面,每个表情都是他所遇的珍彩,从来不曾想过他的人生还能够邂逅这一场绚丽的烟火,是的,他知道她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场华丽的烟火,她不属于他。
第一次,他竟然有些嫉妒燕青北。
晴雪略略收拾了点东西,便准备离开桃花坞,九月说她的命是她的,执意要随着她。
可是,她首先应去哪里呢?
她要去紫府,要去看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