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数人,船头顿时显得逼仄起来,新来几人虽联袂而至,却似乎并无交情,各踞方位站立,便把目光投向君暮雪。一行共有四人,身形肥瘦不一,踞东而立的是名身材高大的锦袍男子,年约四旬,相貌英武,气度非凡,腰间悬着一枚朱红色葫芦,厚厚一层包浆,如玉一般的质地。西首是名枯瘦道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但偶尔眼皮一翻,便有一道精芒闪过。南面却是名中年女子,一身曳地长裙,相貌只能算清秀,气质却是娴雅端淑,一派大家风范。北首是名面目阴鸷的黑衣老者,气息深沉,双手笼于袖中。
原本意态洒然的赵乘云见了这到场四人,面上却是露出一分凝重,并对着锦袍男子和中年女子屈身微礼道:“想不到这等小事居然惊动了先生和夫人!”
锦袍男子轩眉微扬,似笑非笑道:“赵小子,众妙之门现世可算不得小事,恐怕天剑也不能等闲视之,老夫又何能例外?”
那中年女子轻理云鬓,嫣然笑道:“小泥鰍,你倒是和你那老鬼师父一样的奸猾,我和墨隐先生也不过是寻常俗人,面对这古来第一神物,岂有不想一见之理?”
赵乘云剑眉微蹙道:“神物已有主,以两位前辈的身份,想必还不会出手强夺吧?”他深知新来四人虽俱为难惹,但尤要以这男女二人高深莫测。以他恩师青城掌门一派宗师之尊,也曾深嘱万不可与此二人结仇。锦袍男子名为墨隐,潜居于西蜀深山,自筑一草庐,称为风雪草堂,自谓风雪草堂主人,生性怪僻,从不与人言武,只以文名传世,但其修为之高之深,足以位列一派宗师。如果说墨隐先生是江湖中的隐士逸人,那么中年女子如梦夫人便正是出自武林中的世家豪门——而且是蜀中第一名门世家的蜀中唐门。这位如梦夫人正是以毒药暗器名满江湖的唐门当代家主,传闻她本是官宦世家小姐,不通武学,却在其夫唐门上代家主唐少迩意外逝去后以一肩之力撑起这传承久远的古老宗门,她被誉为是唐门数百年以来最为出类拔萃的暗器奇才,独创奇门暗器如梦令更是名慑江湖,无人不惧。赵乘云点明二者身份非凡,正是欲以言语激得他们不便轻易出手。
墨隐先生一代奇杰,文才武学俱为当世佼佼者,老于世故,自然明白赵乘云言中之意,当即微微一笑道:“赵小子,你也不用话中藏话,神物虽动人心,可我等也非剪径蠹贼,还不至于不顾身份对这位君公子出手,不过若是他人出手吾再取之那又另当别论了!”
赵乘云眉头微皱即又舒展开来,心知这已是最好的情形,那么君暮雪所要直面的对手就只有枯瘦道人和阴鸷老者以及水上称雄的龙蛟帮了。
阴鸷老者这时忽然“桀桀”怪笑起来:“枯心道兄,既然墨隐和如梦要立牌坊,看来这个恶人只好你和我来当了!”
他语带讽刺,听得如梦夫人微微一怒,墨隐先生却是不动声色。
枯瘦道人淡淡道:“东西只有一件,大家都想得到,本就不可能联手,谁出手都是一样。”
赵乘云走到君暮雪身前,笑道:“君兄,这新来四位前辈只怕你还不识得,让我来介绍一下。”指着四人分别道:“这位先生便是大名鼎鼎的风雪草堂主人墨隐先生,这位夫人是唐门当代家主如梦夫人,这位道长道号枯心,以指力称绝西南,至于这最后一位老先生嘛,他为人卑鄙无耻,阴狠毒辣,可谓五毒俱全,又炼有一门毒掌功夫,所以绰号‘五毒魔君’,姓罗名公成。”对于罗公成其人,他显是极为鄙夷,语声嘲讽,毫不留情。
阴鸷老人五毒神君罗公成听了他最后几句话,气得浑身打颤,目中立时射出狞恶的光芒。
赵乘云毫无惧色,目光反瞪回去,四人之中,要以罗公成武功最弱,赵乘云自忖不过稍强自己一线,自是不在意他的怨毒。
一旁静立的姬长风脸色越来越是难看,他似乎又是被无视了,只不过在场诸人都非等闲之辈,他也是无可奈何。
君暮雪冷眼旁观,虽强敌纷至,心内却是波澜不惊。虽未行走过江湖,但也曾听云宓提点过种种江湖掌故,自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道理。他平平淡淡道:“各位想要众妙之门,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将它拿出来?”
罗公成哈哈一笑道:“只怕由不得你,今天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不过吗,”他面露寒意,“在此之前,还要先清退场中无关紧要之辈。”
姬长风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寒声道:“罗老怪,谁是无关紧要的人?”
罗公成呵呵冷笑道:“若是你家帮主护法在此,还有资格与老夫等平起平坐,你这小辈,算什么东西,滚!”一声滚字,如炸雷一般,震得姬长风耳膜嗡嗡作响。姬长风大怒,正待出手,便见罗公成单掌一扬,一股五色烟华的绚丽掌力立时如虹袭至。这五色奇掌正是罗公成采天下五毒之精华混合内家掌功而成的五毒蚀心掌,那五色烟气看似美丽,实则蚀骨化魄,绝毒无比,沾人立死。姬长风心中骇然,不敢硬抗,以平生最快的身法斜掠出三尺之外,勉强避开掌风,已是惊出一身冷汗。那五色掌力劈出三丈开外方才势尽,击在船头帆桅上,无声无息,整根帆桅腐蚀成灰。
这等阴毒掌力,实在是可畏可怖!
姬长风惊魂未定,咬牙道:“罗老怪,你真要和我龙蛟帮作对?”
罗公成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龙蛟帮的名头还骇不住老夫,小子,老夫掌下向无活口,既然你想死,老夫就大发慈悲成全你!”
当此之时,忽然一声长啸传来,雄壮苍劲如龙吟,一把浑厚霸烈的声音响彻长空:“何方肖小,安敢辱我龙蛟帮?”这人“何”字出口时人似犹在半里开外,“帮”字音落时却已进入十丈之内,犹为可怖的是他以如此极速前进中,语声却是毫无凝滞之意,在场都是武林大家,自然明白来人武功之高不在任何一人之下。
姬长风面露喜色,恭敬拜倒:“属下玄武堂姬长风,参见总堂主。”
来人一袭紫袍,猎猎飞舞,他所选取的落脚位极为奇特,恰将墨隐先生四人似有意无意间形成的一种合围之势截断,犹如一幅和谐自然的画作上被生生涂上一笔,再不堪看。此人年龄介乎中年与青年之间,样貌俊朗,身躯高挺,风采犹胜赵乘云。他一摆手道:“姬堂主,起身吧,毋需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