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朔山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建筑极尽华美大气,使人身入其境真有乱花迷眼之感。
主厅正心堂内布置典雅秀逸,中堂一幅山水墨画,笔墨韵染,写意河山,大气而端庄。
下方主座上端坐着一名秀逸男子,携三尺古剑,定纷乱江湖,正是沈振衣。在他左首下方,一名年过五旬的清瞿老人侍立一旁,状甚恭谨,这老者正是此间主人林金柝,武当门下弟子,论序当称沈振衣一声师叔。此外凌君侯亦于下方端坐,璨若星辰的双眸似睁似闭,仿佛神游天外,向不离身的宝刀怒沧海搁置一旁,似乎已被主人淡忘。
林金柝虽然不过是武当一名普通弟子,但毕竟与当今掌教真人同辈,放在江湖上,也算是前辈名宿,在朔州这等边远之地,更称得上是一方大豪。林家子弟行走在外向来颐指气使,眼睛放在头顶上,又何曾见过自家老父态度恭敬到近乎卑躬屈膝的样子?他们只知父亲傲骨天生,朔州知府等一众名流曾多次延请亦置之不理,江湖豪杰前来拜访必执晚辈弟子之礼,如何理解父亲对那个穷酸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竟是如此礼敬,以致有他在前竟是不愿落座。
沈振衣自然不会在意几名膏腴子弟的心中疑惑,此时他面带笑意,温和闲雅,轻声对林金柝言道:“我预计三数日内诸世家各大派及一些江湖豪杰便会陆续到来,林师侄,各种设施及居处可安置好了,勿要到时手忙脚乱?”
林金柝虽然一把年纪,却对沈振衣说不出的恭敬,闻言恭声道:“弟子已选好一处极好场地,正搭建彩棚与高台,至于各路英雄,弟子此庄虽然敝陋,但也足可容纳千百人,食宿方面,无须师叔扰心。”
“甚好!”沈振衣赞许道。
便在这时,下人前来通传,庄中所属一名行迹塞外的商客求见。不多时人便进得厅来,诚惶诚恐,向着林金柝弯腰鞠躬道:“小人何三金见过庄主。”此人年近四旬,但久经塞外风霜,相貌显得苍老许多,一身羊皮袄,头戴貂帽,鬓上微霜,倒似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林金柝含笑执手扶他起身,道:“老何,不必多礼,你刚从塞外回来,不是在家休息吗?怎么,有什么事儿吗?”
何三金受宠若惊,咧嘴笑道:“禀庄主,这回跑蛮人那儿收了不少上好皮子也卖了大批物品,蒙庄主厚赏,家里婆娘崽子都感激的很,一定要叫我来谢谢庄主。另外,有件事儿憋在心里,俺老何是个大老粗,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金柝显出一丝兴趣:“哦,老何,有什么事儿尽管说!”
何三金忽然神色显出一份凝重,道:“我这回跑塞外偶然发现蛮人一些部落在集合马匹牛羊和粮草等物资,一些精壮也各带武器前往蛮族的汗帐,后来我找一位相识已久的老朋友问话,他偷偷告诉我,蛮族的大汗要对咱中原用兵,都集合了几十万的人马了!”
“此话当真?”沈振衣猛然起身。
老何神色有些惊讶,不知所措的望着这名文雅相公,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震动。
沈振衣神情无比凝重,缓声道:“何先生,你所言之事关乎重大,可否从详道来?”
老何望了一眼林金柝,却见自家庄主点了点头,示意他应沈振衣之言。老何毫不犹豫,当即道:“这是十天前的事儿,我当时正在烈焰部售卖茶叶和丝绸。烈焰部是个小部族,整个部族不过万余人众,占据的牧场也较为贫瘠,族中老弱居多,并不好战,对于咱们汉人的文化也很是仰慕。我初到时,他们很是欢迎,因为这个部族物资贫乏,得了咱们的茶叶、烈酒、丝绸,便可以向其他部族换来大批牛羊马匹。可过了三五日,有些人却态度大变,隐隐有排斥之意,我向一名老主顾再三询问,他才告诉我,蛮人大汗下了征兵令,要攻打咱们咱们汉人,劝我赶紧离开,免得受害!我这才草草结束了交易,赶了回来。”
听了老何的话,沈振衣长吁一口气,与林金柝对视一眼,彼此目光凝重,随即挥挥手道:“林师侄,你且请这位何先生下去休息吧,不要怠慢了人家!”
林金柝领命,老何也自屈身一礼告退。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讲与凌君侯听:“十六年岁,伽罗由一低贱养马奴成为一统草原、所向无敌的雄主,意气风发,雄心勃勃,当即决意入寇中原,旬月之内,连下三十一城,兵锋直逼京师,一时竟有亡国之兆,君臣失策,相顾无言。但伽罗铁骑却在长城脚下一个小小卫所受阻,这卫所的指挥使便是谈龙城,短短十日之内,他率两干余卒,以地势为掩,纵横奔袭,断伽罗七处粮道,歼敌万余人,生生拖住蛮人数万主力大军,更假造种种消息,使伽罗心生疑虑,不得不放弃眼前战果,返回刚平定不久的草原。此役之后,谈龙城名动天下,受命镇守西北,十余年间,蛮族虽偶有入侵之举,却始终不敢大举进犯,此为谈龙城一人之功耳。只是,如今谈龙城被擒拿入京,雁门关大军无首,只怕,中原危矣!”
凌君侯眼中锋芒一闪,沉声道:“蛮人入侵,非一日可成行,我们还有机会,晚辈这便深入草原走一趟!”
沈振衣略作思索,道:“如此也好,你此行须小心为上。”
凌君侯道:“是,晚辈先行一步了。”衣袖一振,身若惊鸿,翩然若飞,直向西北方向掠去。凌家虽以刀法名震江湖,但轻功身法“乘风破浪”亦非等闲,不逊任何身法绝艺。凌君侯此时入境天人,气机交感,与天地合,将这门身法施展至极处,犹如陆地飞仙,飘逸无伦。
边朔山庄本就位于朔州西北,地近草原,凌君侯行了约莫一个时辰,见天垂地旷,葱郁无尽,原野中遍布着一个个碧蓝色海子,已是深入草原之地。圆帐毡房,薄暮炊烟,长河落日,原野牛羊,构成一幅无比壮丽的画卷。
忽然远方传来如雷鸣般地轰响声,大地震颤,万马奔腾,踏碎了这一方宁静。无数蛮人勇士策马前行,刀如霜雪,弓箭在腰,杀气腾腾,鬼哭神嚎。
蛮人大军虽无中原军阵之严明军纪,整肃军威,但其士气骠悍,自有一番令人心惧的威凛。
凌君侯凛然之余不免庆幸,蛮人乃部落制,很难将其彻底统合,若蛮族大军非是如此散漫的话,只怕中原很难抵挡。
“这前行斥候的一个千人队,就彻底留在这里吧!”少年拔刀,与刀同出的尚有原野上方圆一里的千万根叶如刀剑的茅草,混茫如风的刀气卷起根根茅草向着蛮人先行军劈去,刀气卷裹下,茅草便如真刀真剑,锋利无比,前行百人被茅草割身,如千刀万剐般浑身是血,连人带马纷纷栽下,几被分尸。
一刀斩百骑。
凌家观沧海刀法中的“秋风萧瑟”。
后续之骑正骇异防守之时,凌君侯再度挥刀,这一刀华美灿烂,如群星争辉,茫茫如星河般的刀气笼罩方圆十丈之内,数十骑血肉横飞。这时蛮人军中的高手终于出手,一根长矛如闪电般刺至,带着沙场决死的惨烈气息。长矛刺至胸前,凌君侯不闪不避,腰部一晃,将长矛夹在肋下,同时手起刀落,将不及闪避的使矛高手劈作两片。一气尚未用尽,这时数十只利箭己飞至,凌君侯深吸一口气,怒沧海化作一片滔天波浪,将数十根利箭覆在其中。凌君侯当年练这一式“洪波涌起”曾亲往钱塘,身入潮中,感受那股天地之威,最后将之化入刀中。这一刀最为凌厉之处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穷无极,沛然莫御。
区区数十箭,顿时化为齑粉。
蛮人血性中的无畏被凌君侯的杀戮激起,无视眼前犹如神迹的刀法,纷纷冲上前去,生死无惧。凌君侯刀光敛去,忽平平无奇的一刀劈向第一个冲上来的骑士,这一刀浑无半点气势,如稚子顽童、不通武学之人所为,拙劣无比,那人一喜,弯刀幻化一片刀光,欲将眼前这魔鬼连人带刀搅成粉碎,却忽见那拙劣的一刀就从自己的刀光中毫无阻挡的将自己连人带马,劈作两半。这一刀竟是已近乎臻至刀道的极至,化繁为简,返璞归真。
后来者毫不畏怯,纷纷攻上,但少年身法如电,来去无踪,平平凡凡的一刀劈下,却是无人能挡。
“好刀法,你也接我一刀!”忽然一名金甲男子飞骑纵至,森然喝道。此人自马背之上一跃半空之中,凌空一刀,当空劈下,直有霸绝寰宇之势。
凌君侯大吃一惊,圆融无瑕的刀意心境在这一刀压迫之下竟有一种沉重之感。他目现异采,当下脚踏大地,一刀向上横斩,正是一招举刀撩天之势。双刀交锋,迸发出猛烈的火花,金甲男子身躯一震,落在三丈开外,身躯微微一晃。再见凌君侯,身躯巍然不动,忽喷出一口鲜血,最是骇然的是,他身周十丈方圆内的大地竟齐齐崩陷下一尺之深。
凌君侯冷冷看着金甲男子:“拓跋雷鹰?果然不愧域外三大高手之名,择日再战!”身躯一动,如鸿飞冥冥,瞬息无踪。
拓跋雷鹰身后,一群人正待追击,却见他一摆手道:“不必了,此人虽为我所伤,但仍不是你们可以对付的。”随又叹道:“当机立断,此子不死,我族后患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