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痕黑线,不知何时缠绕在我的脖子上。
如同被钢丝紧紧地箍住了的西瓜,我感觉自己的脖子迟早会被这丝黑线给切成两半,那时候自己的人头可就真跳起来了。
好在我心火虽熄,但玄气未退,正聚在脖劲处,与那黑线相抗衡着。
我耳后那他阴恻恻的声音,像是九幽底下的鬼哭,入耳之后让我心神大乱。
玄气也撑不了多久了,我只得拼尽全力,操控着金玉良缘,往我身后勾去。
“金玉良缘”材质特殊,乃是一等一的辟鬼佛材,但凡鬼物妖精沾上,便难堪其浩荡之力。
钩镰呼啸,一秒不到便从我身前绕到了脑后,尖锐的钩刃环抱着附在我脑后的鬼物。
“唰!”
一声急响,那鬼物果然瞬间逃走,飞扑入堂中无尽阴影中,消失不见。
脖子上的黑线也倏然消失,我终于获得了喘息之机,纵身跃到光线照定的位置,丝毫不敢放松戒备。
这跳头煞还真厉害,无形之中就给我下了个陷阱,若不是我反应够快,说不定人头就被割走了。
不过,经过刚才的交手,我大概也知道这跳头煞还没有到成熟期,看样子还处于初煞之时,所以尸煞的诸多手段还没办法实施。只是若让他继续这么成长下去,到时候就怕没什么人能制住他了。
一定要想办法抓住他,再把他封印起来。我心中想道,至于杀了他,确实没有想过。
毕竟他也算是我的表兄,再者说,我们望气宗的法旨,从来不是单纯的消灭妖魔鬼怪,而是用他们来化阴煞之气为玄阴罡气,然后为己所用。这样一来,他们能改邪归正,重入轮回,我的力量也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单凭自己修练,我只怕自己修到老死也突破不了捉鬼师的第一重境界。老爷爷捉了修练半生,也才第二重境界,后来便从《五气定镇阴阳玄沌谱》中找到了“封煞化罡”的法子,这才在六十岁时登顶宗师境。
“啧啧啧……”半空里忽然响起低低的阴笑声,若有若无的,却又让我听得清清楚楚。
这声音既有小孩子的稚嫩童音,同时又有成年男性的浑厚低音,掺和在一起,听着便让人寒毛倒竖。
我抬头看了看阳光,暗道:“日头偏斜,再耗下去,等天黑了,只怕我就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
拼一拼了,我重新站了起来,郎声喝道:“张君,你个懦夫,不是要报仇嘛,怎么只会躲躲藏藏的,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哦,我忘了,你是跳头煞,确实见不得阳光。”半空里没有回应,我继续说道:“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见不得光,为什么又要选择白天动手呢?”
那跳头煞还是没有回应。
我只能接着说下去:“虽说白天未必无鬼,但是一切鬼物尸煞在阳光之下总是活不了太久,即便藏在阴暗之处其实力也至多只有四五成而已。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在半夜杀了我表哥张军,却又不得不在白天用尸煞来攻击我姨父姨妈呢?”
半空里静寂无声,似是连空气都凝滞了。我却知道那跳头煞在认真倾听着。
“让你如此不顾自身安然,贸然行事的理由只有一个!”我说着语气便坚定起来了,左手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天说道:“那就是你夜里根本无法行动。”
我轻笑一声,倒像是央视某频道讲的一些揭秘节目似的,自以为是的卖着关子,“这便怪了,原来在夜间横行的尸煞为什么会在夜里无法行动呢。”
“狗屁连天。”那跳头煞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骂道:“我夜间无法行动?张军那小子不就是被我杀了。”
你应了声便好,我计得售矣。强忍着得意,我接着嗤笑一声,说道:“杀我表哥的根本不是你,而是七日前云湖区死的那个小孩。你杀了他全家,饱食血肉之后,却将那小孩练制成了你的傀儡,代替你夜间出行猎食。”
半空里无话。
我知道我猜中了,继续用言语来撩拔他,“你虽将那小孩子练制成了跳头伥鬼,却并没有完全清除他的意识。所以他在杀我表哥的时候,在路灯下用粉笔画了一座房子。”
一丝轻微的颤鸣忽然在空气中弥散,我知道我又猜中了。
“连一个小孩子的意识都抹不干净,这岂不正说明,你其实正处于无比虚弱的时候。”我越说越顺畅,很多原来是我自己完全瞎猜的东西,也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必定时日无多了。所以才迫切得想吞蚀掉表哥张军的命格。只是你吞完表哥后发现,表哥的命格已经满足不了你,所以你便打了姨父姨妈的主意。对吧、”
“啧啧啧,你不像是捉鬼的,你才像个写小说的。想象力不错,只可惜大错特错。”半空里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我笑了起来,更加成竹在胸,大声说道:“你这么急着否认,其实便是心虚了。”
“真是可笑。我有什么心虚的。你这段狗屁不通的推理,有三个无法解释的破绽。”
我夷然不惧,道:“哦,你说来听听。”
“其一,你说我无法夜间行动,这便错了。我若不能行动,又如何云湖区杀人,又怎么从云湖区来到这里?”
“其二,你说我实力只有四五成?真是可笑,你信不信我弹指间便能杀了你。只不过我却不想这么早便变得无趣。”
“其三,你前面说的都是狗屁……”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爷天大笑,抬起金玉良缘,略为讥诮地说道:“你怎么狡辩也没有用。原来我也想不通,直到我看到了这座庙,忽然间一切融汇贯通,你想不想听听?”
半空里只是响起一声冷哼。
我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小学的时候,我是住在姨妈家,经常与表哥张军一同上下学。那时候我读琴镇小学,他读的是琴镇初中,两所学校一脉相承,又挨得很近。”
“琴镇的学校都有个奇特的习俗,每至清明节,不给织去扫墓,却会给织学生踏春,而且这个踏春必然是顺着河岸逆溯莲川河的源头。”
“从琴镇小学出发,就必须经过张家集、王家村,也即是会从这小王庙前经过。”
“我记得有一年,正好是我的班级和表哥张军的班级一起踏春,那时候我经过小王庙的时候,总感觉这庙鬼气森森,好像里面住了什么东西似的,很可怕。表哥为了展示这庙没什么可怕的,便来这庙里走了一遭,谁知回去之后便大病了一场。”
“表哥原先是很聪明,很有活力的人,可是病好之后便从此有些病恹恹的,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成绩一落千丈不说,连性格也越来越孤僻。那时候我还没有跟我爷爷学望气术,所以不知道表哥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现在,表哥被你所杀,你又躲在这庙里控制表哥的尸身去杀姨父姨妈,我终于明白过来了。”
“呵呵,你明白了什么了?”半空里的声音饶有兴味地说道。
“我明白了,为什么你能杀了云湖区那一家,为什么你能杀了表哥,为什么你要在这里操控尸煞,为什么明明事情败露了,你却一点也不想逃走……”
“那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就是你的葬尸之地。”我用手指指着地面,断然喝道:“那老道士当年根本就什么也没做。他骗姨父姨妈说这两个孩子都只有一半命格,只能救其中一个,然后抱走了其中一个。抱走的是张君,君子的君,而留下来的是张军,军人的军。”
“那老道士抱走张军后,并没有走,而是就住在这从来没人敢靠近的小王庙中。这老道士其实是看中了我表哥的命格,因为那是大福大贵,这是我爷爷当年随口说的。我们以为是一句平常的祝语,其实不是,而是我爷爷给我表哥命格的批语。那么为什么明明是大富大贵命的表哥,长大之后会如此平庸呢?”
我说着便咬牙切齿起来,说道:“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命格被人劫走了。”
“呵呵,怎么劫的呢?”,
我冷声道:“怎么劫的?就是那次表哥为了装胆来这庙里的时候。你那时候便给他下了煞种!这煞种法伏在我表哥体内,十几年来吸他的血,吞蚀他的命格,最后还要了他的命。”
“至于你无法移动,却杀了云湖区那一家五口,办法说出来也很简单。因为那个小孩子的父母是在琴镇小学的任课老师,按照习俗,他们两人必定要带个班出来踏春,想必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因为什么事情无意间闯入了这庙里,所以被你降了煞!”
“啧啧啧,你比你那表哥想象力丰富多了,你才该去写小说呢。”那声音忽远忽近,时大时小,飘乱不定:“可惜还是错了!”
我断喝道:“我没有说错。你就是那个老道士,对吧。你根本不是我另一个表哥张君。你这老道士当年命不久矣,刚好遇到我姨父姨妈抱着孩子来求救,你看这两个孩子命格清奇,不但长寿而且大福大贵,便起了劫命的心思。只是你又怕事败遭天殛,便精心设计了一个局。先是花了数年时间才吞噬张君的命格,然后在张军的身上下煞种。五年前,你又找我姨父姨母,从他们手里骗到了他们的生辰八字,之后便设下了这血亲煞。中途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实力受损,便不得不补进血食,所以杀了云湖区一家几口。我说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