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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聚散亲疏终为利

单晓飞的日子是照旧的,只是他开始觉得在协会里呆着实在有些施展不开身;近来公司人员变动又频繁,陌生的人越来越多,熟悉的人越来越少了。然饶是别人如何的忙进忙出,忙里忙外,每逢周五,单晓飞照例搭上前往重庆的班机,从未迟疑过,从未间断过。杨欣彤对他是一筹莫展,想拒绝,似乎不成,若要拒绝,为什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拒绝到底;若不拒绝,单晓飞这样的缠绕执着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尾。最令她担心的——和单晓飞照面的次数越多,自己似乎陷得越深了;如今不要说开口拒绝,就是被纠缠不过,想给他摆脸色,也于心不忍,她已渐渐习惯他的到来了。

年底的时候也是分红发奖金的时候,然谈到钱国人是既势利又暧昧的,公司里的人也是既期待又怅惘的,期待的是自己的奖金有多少,惆怅的是自己一年来倒似乎没做多少事情!真是“岁末年底讲薪酬,几家欢笑几家愁”!

这日周伟峰在年底总结大会上开说,一是总结了一年来的成绩,第二是来年的规划,第三便是讨论年底分红奖金问题。然,当说及第一二项事的时候,大伙都还有说有笑的,当说到第三件事的时候,便开始都在心里盘算默然了。因为根据业绩考核来说,单晓飞一个人的业绩就占据了公司整年业绩的百分之四十,加上王跃、蓝杰明等人,他们几乎创造了公司业绩的百分之七十左右,其他的主要资源来源于周伟峰的。至于其他人,多半是磨洋工,偷闲度日,保留余地的,然轮到粉红谈奖金的时候可不这样。

周伟峰说是按个人业绩来分,又说叶淑芬一人担任财务会计出纳,工作繁重,也应该分一点,至于其他人,就看单晓飞等人意见了。他显然以退为进,将烫手山芋扔给单晓飞,自己退居幕后,静观其变。在会上,单晓飞面无表情,并不搭语,因为游戏规则都已经很明了,公司在分配奖金这一块都有文案的,周伟峰却还“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其他人都看着单晓飞,静候他的慷慨施舍似的。

周伟峰冷眼狡黠道:“单晓飞,你的意见时怎样,公司里你的业绩最高,这半年来你几乎给公司创造了一半以上的利润,你说说看该怎么分配年终奖?”这时公司里的人都将目光投向单晓飞来,就连平时不喜单晓飞的李慧欣、吴宇轩、赵俊等人都递过眼神来,似乎恳求多一点施舍。然,单晓飞只是沉默,冷脸的沉默,似乎没听周伟峰在说什么,也似乎对这一切置若罔闻,毫不在乎。

会议室里就这样静谧了好久,单晓飞这沉默使得空气都沉闷起来,压抑的人都喘不过气来,周伟峰也感觉有些受不了,便开口了:“单晓飞,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问你呢,你是公司业绩冠军,这年底奖金到底怎么个分法,你倒是给个数啊。”单晓飞却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没把周伟峰的话听进耳里,众人见着,都开始有些躁动不安。周伟峰见单晓飞只是睖睁地看着会议桌,似乎没听见自己说话一般,忙又连声喊道:“嘿嘿……对面的,你在干嘛呢?”这时坐单晓飞身旁的蓝杰明见势推了他一下,单晓飞才似乎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周围的人,只见他们都投来了期待的目光,仿佛要从他身上攫取些什么似的。周伟峰道:“怎么,你该不会是睁着眼睛睡着了?……”这话不禁使得办公室里一阵哧笑,然随即又变得严肃冷静起来。

单晓飞瞥了周围的同事一眼,觉得有些可笑,真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是学经济的,又主攻金融,怎么会不知道这把戏。他向来把数学看着自然科学之王,那么经济学便是社会科学之主了,而经济学又将自然、社会、人类、人性统筹起来,使得他对世间人性心理游戏一眼即穿,一语道破,一针见血!

单晓飞漫不经心地道:“公司不是有奖金分配方案么,怎么不按方案来?”周伟峰听了,忙嗳声叹气道:“嗳,我们在这里讨论半天你没注意听么,我知道公司有分配方案,可是那是很老的方案了,怕你和公司其他同事不同意,所以叫大家来商量一下,怎么我们讨论了半天,你倒像没听见一样!”众人也似笑非笑地谄媚讨好地道:“是咯,你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单晓飞听了,说道:“那你们觉得要怎样分配么?”周伟峰听了,更加无语地道:“嗳,我们这不是正在讨论么,因为你是公司业绩的最大贡献者,所以叫你来,大伙商量着怎么分;如果是按以前那个分配方案,自然是都给创造业绩的公司同事,但是这样对其他也为公司出力的同事不太好,毕竟大家都要过个好年么?总不能就只让业务部粉红拿奖金,公司其他同事就吃干工资罢?”

单晓飞听了,周伟峰的意思很明了了,“杀富济贫”是向来的主张,而且于制定和实施的人来说,既得利益,又得名声,可谓一箭双雕!单晓飞听了,撇撇嘴,说道:“好吧,我回去吧方案弄好,发到你邮箱里!”说完瞪了周伟峰一眼,眼光很冷。周伟峰也不再迂回折腾,只淡然地道:“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没话,我们就按你弄好的方案执行吧!”众人听了,不觉失望,自己来讨论半天,还是“暗箱”问题,都怏怏散去。

李慧欣却汲汲切切地凑到单晓飞跟前,悄然说道:“小飞,记得到时候要多分我一点哦,我会很感激你的。”说完咯咯地笑了,似乎很天真,然单晓飞看起来却很恶心!廖微芳在那里喊她了,她的脸上仍旧是一副失望,眼神似乎很不屑的冷。李慧欣听了忙咯咯笑着过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在提醒:“记得哦,小飞,我很看好你哦!”然后似乎心满意足地拍着屁股跳跳串串的走了,留下一脸愕然的单晓飞。

过不多时,单晓飞走进财务室,叶淑芬见他来,脸上也堆上笑来,说道:“小飞你来啦?”单晓飞淡然一笑,在公司,若要令单晓飞稍有钦敬一点的,只怕只剩她了。单晓飞道:“淑芬姐,我们公司奖金池里有多少奖金?”叶淑芬道:“嗯……你等等哈,我算算……”说完拿着计算器低头在那“哒哒”敲了好久,说道:“大概是十五万六千三百多块钱!”单晓飞听了,自己也吃了一惊,说道:“这么多?”叶淑芬听了,笑容可掬地道:“是咯,都是你厉害呢?你一个人就贡献了一半左右!要真算起来,你的奖金就有七万左右了,这回你真的可以过个好年了!”

单晓飞又问:“我们公司奖金都只从业绩里来的吗?”叶淑芬听了,却说道:“当然不止了,我们公司是有专门奖金池的,那是平时项目里勾留下来的成本还有政府补贴!”单晓飞听了,愕然道:”哦,那那些有多少?“叶淑芬听了,又埋头算了算,说道:”嗯,大概五万多,要是没有你们那些业绩的话,也可以每个人分到五千左右,但跟你这个比起来可就差的远了!“叶淑芬说完又用手掩嘴悄然说道:”我跟你说,我们公司里的奖金池并不止这些,其实老周那里还有一个专门的总经理奖金池,那是专门给他配有的,大概有十二万左右!“单晓飞听了,叹了口气,原来好人是这样充的!不觉有些无奈和悲哀。

这时李慧欣和廖微芳走进来了,她们是来报账的,他们见她们进来,忙都掩住了口。李慧欣见单晓飞,也不像往日不屑,竟嘻嘻地笑着主动招呼,然后跟叶淑芬报账,临时还不忘说:“小飞,你一定记得做分配方案的时候,要多分我一点啊。”叶淑芬听了,也顺势道:“哎哎,对哦,小飞,你可别忘了我哦,这一年我可不少帮你忙的呢!”廖微芳本不想说的,见着也趁势说道:“小飞,还有我呢……”单晓飞只是笑,他以为……原来她们都是装的,可是这又算不得装,至少都有见面招呼了,算是摽拢巴结而已。

单晓飞没趣儿,准备离开,李慧欣又再次提醒,叶淑芬也喊道:“记得哈,飞哥,我们的约定哈!”单晓飞笑着答应,便退出来了。然公司同事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对他是敬而疏远似的,想巴结却又放不下身段的神情。只有王跃过来,悄然问:“飞哥,那个我们的奖金你打算怎么分配?”单晓飞听了,说道:“怎么分,都给咯?别人要我们做好人,杀富济贫,我们怎么拉的下面子说不给!”王跃听了不满地道:“去!凭什么,他们平时做事的时候干嘛去了,凭什么拿我们的奖金去充好人,你看看李慧欣等人整天在办公室干嘛,刚刚她居然还来和我说要我多分一点给她呢!真是……”说完两人相顾无言一笑,尴尬不已!

单晓飞是在当天晚上就将奖金分配方案弄好的,然后发给周伟峰,第二日周伟峰也没有说话,公司里的人倒也不像昨天那样汲汲,只有李慧欣见着总不忘偷偷提醒。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公司同事也总不忘向单晓飞讨好示意,然却不见公司奖金发下来,以为是单晓飞有意不给而拖延,好叫他们忘了,对他渐渐的也就不甚友好亲近了,都不冷不热起来,似乎比之前更甚!

不多几天便放假了,他们都以为单晓飞还没弄好方案,但却都没人敢去问,只有李慧欣不时还发来短信求问,单晓飞也不明白为什么还没发,只发短信问叶淑芬,叶淑芬说是周伟峰还没批准,他也就不言了。奖金是在他们放假到家才发的,至于具体多少,只有各自心里知道!

单晓飞是在正月初四便回到深圳来,过年这个词在他小的时候是极为期待的,还记得小时候他家墙上挂着日历,将年底的时候,他便总迫不及待地每天多撕几页日历纸,希望新年快点到;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过年和其他别的什么节日竟都无所期待,很多时候是麻木忘记。而这新年回家,照例是喝酒访亲送礼而已,除此之外便是无聊,无聊了就听到人们因为礼尚往来不相称的争吵。人们总不开口说“利”字,也当面不说,却总在私底下家里掀桌子摔碗,单晓飞终于还是知道,他们所谓“避讳”,不过被自卑内敛世俗所荼毒,诚然还是利字当头,任你什么亲朋狗友,都是以利益轻重论关系的。单晓飞很烦,所以还不如回来的好。

这旧历年末和新年年初的深圳大为不同,路街的行人很少,车也不比平时拥堵。他们协会大年初七上班,蓝杰明请了年假,大年初十才来。这几日单晓飞极为无聊了,仿佛人一闲下来便生无聊,便陷入那无穷无尽的寂寞空虚之中;而寂寞是最可怕的,它会让人变得脆弱。

单晓飞随手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箱子,只见里面平平整整地躺着几本书,其中一本是艾里克·拉斯穆森的《博弈与信息:博弈论概论(第四版)》,一本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塞尼的作品《追风筝的人》,还有其他关于计算机编程和经济学方面的书,一本考研的《高等数学》的书。这些书当中,有几本是单晓飞去年买的,有几本是大学的时候留下来的。他是个嗜书如命的人,大学的时候,很多同学一毕业便将自己书籍变卖掉,换了几十块钱的啤酒费,或是众筹火锅费。单晓飞却都把书邮寄回家,他从来如此;他是个喜欢追忆的人,若人生什么都没留下,自己老来没什么值得追忆的,想来是件可悲的事。

单晓飞随手拿出那些本书,放在桌上,自己坐在椅子上发呆,他想看书,借以打发这百无聊赖的时光,可已经看不进了;一打开书本便觉得头疼不已,——他已经不再是学生,之前他多次告诫自己,不要再做回那学生梦,可是人有时候总不免回望,一回望便不由自主地深陷进去。

然那几本书取出来也并非没有用,单晓飞看着那几本书,也觉心里宁静许多,烦躁焦虑也消去不少。看来——以后还是应该常去市民中心的图书馆去坐坐,即便不看书,去感受一下那书香静谧也成。然他来深圳一年多了,在市民广场那边工作也半年,却从未踏入那深圳图书馆过,有时候自己明明走到门口了,却始终没有进去,单晓飞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他时常告诫自己,进入社会后,就不要去想那书籍知识的事,也不要妄图回归宁静,欺骗自己在社会不如意的心;在社会,还是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其他说法单晓飞不知评价,然这句话很中肯的。

春节初七的时候,单晓飞去公司,然这次进公司的时候,人员变化之大,是他所料未及的。新近了三四个新员工,使得单晓飞进门一错愕,似乎又回到了他初进公司的样子——陌生、冷淡、稚嫩。老员工早已走了大半,赵俊是再没见着,原因不明;吴宇轩也走了,听说是他的父母亲催他回去结婚去;李慧欣也没有来,她转到她男朋友的公司去了;同年龄的就只有温语蓉、王跃和廖微芳。廖微芳怎样单晓飞向来不太关注,然温语蓉这次回来,变化可当真有些令单晓飞难过起来。她不独着装变化之大,——已经从以前小女生的打扮演变成雍容高雅的贵少妇,脸上也总是愁容,对公司的一切似乎都于视无睹,对单晓飞也是淡淡的,虽说不上疏远,却也不如之前那么亲近了。王跃是照旧的,依然爽朗开阔,不上几天便和公司新来人员打成一片。

然,单晓飞觉得春节回来变化最大的人是蓝杰明。他一回来,像似久病初瘥的人,脸色垂丧,整个人也心事重重,时常一个人发呆,这是他从未见到过的,他隐隐的感到有些害怕。那天他们在深圳湾公园漫步,节后的深圳湾人还不很多,而且天气也不如夏季那么闷热难耐,所见的仍是一片蔚蓝清空,眼界的海湾平在那里,海鸥海鸟们颉颃穿梭,树木草坪照例是繁茂葱翠,微风摇曳,树影婆娑;踏步慢行,清爽无比。

他们走了好久,来到一处草地坐着,不知是因为不常锻炼的缘故还是其他的缘由,单晓飞突然觉得自己衰老得好快,不过几步路,便觉脚底发麻,双腿酸疼;以前读小学的时候,他可是在外跑一整天都不觉得累。专业化,——把人当机器螺丝一样,填在社会需要的部位上!

起初单晓飞问怎么回事,蓝杰明并不很说,后来得知是他母亲患了什么病,单晓飞也没仔细,只知道一时难以治好,而且似乎很需要钱。蓝杰明说家里很希望他回去,一来是在父母身边可以照顾到,二来也将准备成家立业之事了。单晓飞听了不觉嗤笑,蓝杰明只道:“小飞,这天底下有几人能做到像你这样洒脱逍遥的,你们家有好几兄弟,而我父母就只有我一个。这次我回家,感触挺大的,我们家又在去年十一二月间盖了一栋三层楼新房,那是我父母用他们十多年的积蓄盖成的。我以前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在我们县城买一栋房;见我爸爸妈妈们都这样大的年纪了,也能盖房,如果我回去我们那里上班,我们那里工资应该在三千左右,再过几年涨到五六千,要在我们县城买套房也是可以的。而且那里离我家近,和家里好歹也个照应,不至于遇到什么事情都惶然无主……”

单晓飞不等蓝杰明说完,早已经安奈不住,满腔烦闷如同火山般要喷薄而出,只是他强忍住,冷冷说道:“这么说你是想回去了?”蓝杰明道:“嗯,我觉得回去也并不是不好,至少从我们公司目前情况和深圳的房价看,其实回去我们那边机会还是蛮多,发展空间也大。”单晓飞听了,登时觉得内心一阵沉重。去年自己千呼万唤地将蓝杰明引到深圳来,不过想仗着年轻,深圳又是沿海开放城市,三十多年来发展迅猛无比,机会众多,哪知蓝杰明来了不过半年,稍微迍邅,便生出这样的想法,枉费自己一番苦心了,顿时又失望又难舍。然“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但说“叶落归根”,——现在回去,会不会太早了。

单晓飞记得他刚来深圳的时候,虽不至于万千抱负、踌躇满志,却是:“男儿立志出乡关,闯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现在虽然步履维艰,到底时间尚短,人总要韬光养晦,历经磨难,才能厚积薄发,哪来的一蹴而就。单晓飞沉默良久,抬眼瞭望不远的那深圳湾公园的深港大桥,怅然如有所失。想着深圳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每一天都有人怀揣梦想而来,每一天都有人梦幻破灭而离开;每一天都在上演各种造富神话,每一天都有人倾家荡产;人们在这里煎熬着,人们在这里希望着;人们在这里欢笑着,人们在这里哭泣着。又想到了自己,来深圳也将一年多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大进步,如同那蝼蚁一般,每天奔忙生计!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竟也无语凝思,只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蓝杰明听了,说道:“也许一两年之后吧,也许我们这家公司到头了我就回去。”单晓飞听了,又眺望了一下远方,长长睫毛下,目光十分平静,他看那在游玩的人们,那艳阳之下的海湾,那湛蓝浩渺的天空。一架飞机掠过,单晓飞不禁心头一震,心想:“杨欣彤会不会是在这飞机上,而自己却如同爬在臭泥沟里的青蛙,除了有时候能‘呱呱’叫两声之外,再没个什么可说的了。”他突然心生失望,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失望。

蓝杰明道:“你呢,你什么打算?”单晓飞听了,苦笑一回,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慢慢爬呀,慢慢熬吧!”蓝杰明听了,以为单晓飞是要留深圳,却不十分确定,忙问道:“你是确定要留在深圳了?”单晓飞双手合十,枕住后脑勺,往长椅后靠去,说道:“嗯,我来了深圳之后再没打算回去过,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回去!”蓝杰明见他说的斩钉截铁,自笑一回,说道:“这么说你是打算定居深圳?”单晓飞说道:“也并不,我只是想在这里做事,这里房价太高,生活节奏太快,在这里活着没意思!”

蓝杰明听了,忙问:“那你打算在这里奋斗几年再回家去?”单晓飞听了,淡笑道:“不了,我不想回去,我打算以后有钱了,到国外去。”蓝杰更加不可思议地道:“国外?美国?”单晓飞听罢,默默地注视着远方,说道:“不去美国,我要去澳洲或者新西兰!”蓝杰明见他眼神坚定,渴望憧憬,似乎不是说着玩的。自己再要说什么,终于缄默了。只是突然心生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的苍凉。他们又继续闲聊,抒发各自来深圳后对深圳、对自己、对这人生的新看法,蓝杰明觉得是压抑、苦闷,是被碾压蹂躏的无助,单晓飞却觉得深圳市他见过的最好的城市。他常在口里说的一句话:“深圳是一座年轻人的城市。”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天色将晚的时候,他们才要到湾厦站乘地铁回去,在路过深圳湾南园时看到有人在那卖唱和跳舞,单晓飞突然顿了好久,突然发觉自己已好久没有练舞了,应该一个多月了罢!那是刚进公司不久,两岸汇演的时候看到台湾舞蹈队跳舞,自己也觉得可以,遂偷偷练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是因为忙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便戛然而止了,——他不觉有些淡淡哀伤!

他们回到宝安西乡的时候,已是晚间八点钟;他们去吃了饭,然后回住处。房东已经在那等他们好久了,见他们回来,脸上堆上笑,说是要开始交房租。这愣头来得可有些措手不及,单晓飞虽然得了奖金,然因为年前回家给父母各买了辆车,弟弟读大学又耗去一万多,还有各种亲戚访友,红包送礼,请客吃饭,还有乘飞机追杨欣彤的事,现在身上不说没钱,然已有些吃力,而且还没得到杨欣彤任何信息,只怕还要再来几趟;蓝杰明比单晓飞来深圳晚一些,春节回家的时候,母亲又生重病住院,钱也基本花光;二月份的工资又没发,一时间算半年房租,两人都显捉襟见肘。他们踟蹰好久,让房东再宽限几日,房东听罢,愀然变色,嘻嘻笑脸登时冷却下来,语气也坚硬了。不过见他们都是年轻人,量来也不会像民工唠嗑烦缠,只得点头应许,然脸色却大为不快。他们又是赔笑,又是好话,方把房东张德民安抚下楼去。

他们万料不到,一向面善和蔼的,经常和他们玩笑的房东,一提到房租,便如同凶狠的讨债的债主,脸上没有一丝情面,是以两人更感到这座城市的冰冷!然他们那里知道,自古便是:“谈钱伤感情的!”

是夜的天,深圳天气虽没热上来,房顶被太阳烤了一天,屋内却还是有些燥热闷沉。这一晚的单晓飞和蓝杰明都失眠了,他们看着七八平米的房间,两人的床对着,中间放着一木桌,连厕所都没有,要走到楼梯转弯处的公测去,洗澡也很不便,要半夜间在外,用水桶和盆盛满水,从头顶冲下来。

蓝杰明想起大学时名震一时的电视剧《蜗居》来,那时只觉别人悲苦,然现在,自己不也困顿于此么?加之家里近况多有不顺,更心生惆怅悲哀;单晓飞也隐隐感到些许失落,对于现状难以改变的无奈,对杨欣彤那份炽热情感的无助。她就像蓝天里的白鹭,自己就算不至于泥塘里的蛤蟆,比之也好不到哪去。这于单晓飞老=来说,不能不算是讽刺。

然,事实已然如此,思之徒劳,忧烦无用;要做的是改变!这一晚,单晓飞决定,他要去街头卖艺,他要去参加与舞蹈有关的综艺选秀节目,他要去做一切尽可能赚钱的事!他之前从没有过的念头,陡然之间全部涌现脑海。不知是为谋生,为改变,还是为了杨欣彤,或许兼而有之。总之,他决计要做的事,哪怕心有抵触,百般不愿,也是决计要执行的,从明天开始!他知道,事情的成败固然重要,然最重要的还是先开始,前提是先去做,至于结果如不如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像他追杨欣彤一样!

应该是四月初了吧,公司新老同事几乎都厮混熟悉了。在周一的会议上,周伟峰就宣布了一件振奋人心的事,说是公司在五月份有一个“南山流行音乐节·草地音乐会”,这次汇演规模有点大,层次有点高,是公司和其他三个传媒公司相互合作举办的,又得到市委文体局的大力支持。而这次汇演所请的艺人中,就有单晓飞最喜欢的歌手陈楚生、朴树等人。单晓飞听了惊喜欲狂,他万料不到还有这样的事,看来林大好招凤凰呵!

周伟峰说了汇演的事情之后,便着手准备工作,第一件自然是要方案,因为他们公司主要做策划;而现在公司里,能全面稳当把握策划流程的,当推单晓飞了。周伟峰把相关资料和信息给单晓飞,然后让他做方案,做好了再讨论确定。然而,在项目对接、会场执行、人员调配和第三方公司协作的事情上,周伟峰却分派给王跃和公司新来同事几个人,——单晓飞只做方案。然单晓飞并未在意,他只想着如何把这汇演方案弄好,怎样和杨欣彤说这事,怎样邀她来参加。

这一天,他工作得太投入了,公司什么时候下班,人是什么时候走光的,单晓飞都迷糊了,他完全沉浸在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若不是新来的人事行政助理冯维雅叫他,他都不知道天已向晚。单晓飞忙关了电脑,收拾办公桌,和冯维维说了几句话,便下楼来,一径往公交站走去。蓝杰明今天在市民广场协管街头艺人的事,没来公司。单晓飞在公交站处不安地彳亍着,周围是一片喧嚣华闹的霓虹街市,还有跟他一样焦虑不安等车的人群。

就在单晓飞游神恍惚之间,却有一辆车闪到自己面前,狠按了几次喇叭,车窗摇了下来,先是一位俏丽迷人的女孩睁着一汪大水眼看着他,单晓飞很奇怪,他们并不认识!然坐在驾驶位的人已经摘下墨镜,冲单晓飞喊道:“哎,我们去喝酒,你跟我们一起去!?”单晓飞一看,很吃了一惊,那不是别人,是温语蓉,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从年后回来,她在公司里就像夏夜里的萤火虫,——时隐时现。车还是她上次开的那辆奥迪A8,单晓飞正羞怯地踌躇,却又听见温语蓉催促大叫道:“喂!你去不去!要去就赶紧上车!”这时车内后排位置的几个女的笑起来了。

片刻之间,温语蓉已经叫坐在副驾驶的那女的走下来,她向单晓飞挑了个媚眼,单晓飞不觉面红耳赤,那女的穿进车的后座椅去了。单晓飞不知道温语蓉是特意来这里接他,还是无意路过,恰巧碰到而已。眼见单晓飞迟迟不动,温语蓉扯着嗓门又喊:“怎么,你还不上?!”那语气已不耐烦。

单晓飞还未来得及仔细思量,便鬼使神差地低头穿进车的副驾驶去了,先是一扑鼻的酒香,然后是各种香水味,很浓烈。他也搞不清楚哪些是从温语蓉身上发出的,哪些是从后面那几个女的发出的;也无怪乎温语蓉会那样子说话,原来她喝酒了。

温语蓉瞥了单晓飞一眼,一直盯着他看,单晓飞明其意,温语蓉盯了半天,说道:“你还不系上安全带么,锅锅?”单晓飞听了,羞得满脸绯红,忙笨笨拙拙地系了安全带。后面几个女孩见他呆拙,不觉一阵哧笑。单晓飞听了,忙回头过去看,是几个打扮?娟妖娆佻?俏丽的女的,年纪和温语蓉相仿,那浓妆艳抹较之温语蓉却要深得多,衣着也要暴露诱人得多了,单晓飞不敢多看,只和她们怯怯地打了个招呼。便转过头来,心怦怦直乱跳个不停,面颊已经火红的灼热了,不过趁着夜色,掩去了罢。温语蓉一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驰了去!

不多时,她们便到了南山,温语蓉在南山歌迷KTV那里停了车,她们齐下车上楼去,温语蓉早就定好的房间。走进去之后,温语蓉才告诉单晓飞今天是她的生日,直把单晓飞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手足无措。温语蓉道:“你不用拘谨,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平时大家都在一起,玩笑惯了,你也不用和她们计较。”单晓飞笑着点点头,脸上似乎还有些羞赧之色,却也不像刚才那样急促拘谨。

温语蓉叫服务员先来了四提啤酒,六瓶红酒,又叫了水果、瓜子、小吃,她们先吃着。不多时,便又进来六男二女,一阵寒暄后便都围坐着,温语蓉叫服务员拿啤酒上桌,给她们打开,人手一瓶,其中一个叫阿晴的女孩先举瓶嚷嚷道:“来来……今天是我们小蓉蓉生日,我们先起杯碰个全场,祝我们寿星生日快乐!”说着大伙凑趣举起酒瓶,单晓飞也顺势举起酒瓶。温语蓉一面笑,一面说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生日!……”说着碰瓶,阿晴又道:“哎哎啊,第一瓶要干啦,要干啦,干完之后谁爱干嘛的干嘛去啦!”大伙听了,倒是聚会酒中习俗,便都一仰“咕咚咕咚”狠灌。单晓飞很少喝酒,也不善这样猛灌,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只得随众咕咚了。

酒尚未喝干,不知是谁来了一句:“威哥没来么?”这话一出,全场陡然静住了,刚刚和温语蓉坐车而来的三个女孩脸上骤然变色,向刚刚说话的那人怒目而视一回。那人不知怎么回事,却怔怔地住口。温语蓉一脸茫然地道:“他……我们刚刚吵了一架,他今天不会来了!”她的话语很轻,却很无奈。单晓飞听了,心如同灌了铅水汞银,又酸又涩,又沉又重,慢慢地往下坠去,坠去!

刚才问话那人听了,不觉自悔失语,温语蓉强自撑开苦涩的脸,擦了一把鼻涕,阿晴将纸巾递过来,温语蓉道:“没事没事,今天我生日,有他没他都一样,这么多年来不都是你们陪我过的么,来来,喝酒……唱歌!今晚我们不醉不归!”众人听了,哪里再敢说其他话,都争相附和起来,说道:“对对,我们今晚不醉不归!不醉不归……”两轮全场酒后,唱歌的唱歌,玩骰子的玩骰子,猜拳的猜拳。单晓飞单落在一旁,猜拳不会,喝酒不能,唱歌么没人邀,他也不敢现眼开唱;真是左右为难,前后尴尬。

温语蓉等人来时已经喝了些酒,这会子又进几瓶,早已满面红润,额头油亮,气血上来,在那围着一桌,和那几男的喝酒猜拳,摸牌骰子,呼三喝四,喊七叫八,好不疯狂。阿晴见单晓飞落单,她从一开始便留意到他了,起初以为是温语蓉的什么人,现在知道他并不是温语蓉的菜,开始准备下箸!她们都是酒池肉林、浪荡不羁、恣意纵为惯了。于她们看来,男人不过都是披着羊皮的狼,一切伪装都不过酒香肉色未足,所以不显出本性罢;在这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唇膏脂粉、迷花羞草之中,会有几个男人抵挡得住?

她一面盘算一面向单晓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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