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欧阳明,我们走在回石良吉家的路上。一路上村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不时还有些村人朝我们点头微笑,尽管我都不认识他们,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回以真诚的笑容。毕竟出门在外,礼仪优先嘛!回头看了看邱明辉他们,他也是如我一样,不时地眯着双眼,朝行人们打招呼。马道友猫着腰,见一个人打招呼便弯一下腰,样子像极了抗日剧里的小日本鬼子。倒是施彩,很正式地在胸前挥着小手,轻声说着:“你们好!”俨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姑娘家家。
“嗨,还记得我吗?”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短袖,皮肤比石良吉还黝黑的小伙子,双眼看向我们,不停地放着光,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我们跟前。
“你是……”我挠了挠腮帮子,转头又看向邱明辉,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印象中又好像确实是认识。
“赵鸿风!”马道友喊了一声,跑到他跟前,握住了他的双手,“哎呀,赵兄弟,多亏了你的野味儿,啧啧,那味道,真是不错!”
被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他就是昨晚送野味来石良吉家的小伙子。我暗骂我这记性,怎么就这么差!一想到刚才的失礼,我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人家好心送来吃的,我却没有记住他,真是……
赵鸿风也一把握住马道友的手,一口一个兄弟长兄弟短。我纳闷,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这马道友还真是百搭自来熟啊。
一番热情后,赵鸿风转身看向施彩:“妹子,你好,你还记得我吧?”
“当然记得,赵大哥,你好,谢谢你的东西!”
“没事没事儿,小小意思,你们喜欢就行!”
我心想,敢情他是奔着施彩来的,亏我刚才还觉得不好意思呢!这下我倒是豁然了许多。
“妹子姓啥名啥?”
“施彩!”马道友指了指施彩,抢着回答。
“嗯。”施彩轻声回应了下。
“噢,施妹子……”赵鸿风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想,他不会是在想“施彩”这两个字该怎么写吧?我低下头,不自觉地就这么笑出了声。
“嘿嘿嘿,兄弟,你傻了啊?瞎笑啥呢?”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去,一直不说话的邱明辉正疑惑着望着我,那紧锁着的眉头似乎在提醒我:你不是二货!
“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我敷衍着回答他。
“陈年往事?确定不是陈年傻事?”他依旧喋喋不休。
“各位,等会下午,我忙完手头的事,你们可以到我家一聚,我定好生招待你们。有客人也不能让良吉一个人担着,得替他分忧!”赵鸿风说着,转身看了看前方,“我先去忙啦!你们到处看看,玩玩。”
“好,你先去忙!”邱明辉说。
看着赵鸿风风尘仆仆远去的背影,我不禁又心生感慨:山村的小伙子大概都是这么憨厚老实,不管他是为了施彩也好,为了我们也好,这念头总归是好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这么想着,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又想起陈年往事了?”邱明辉继续调侃我。
“你丫的,什么时候转移目标了,去去去,调侃道友去,他才是你的对象!”
“一哥,你不厚道!”马道友拉长了脸盯着我。
“各位大哥,走啦!”施彩总是在关键时刻出来打圆场。我朝她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她悄悄抬起手,回应我一个“OK”。不过这一幕,其他两人倒是没有注意。
继续往回走,踩着这松软的山村小路,再搭上这轻松热闹的氛围,我的心情也是格外地舒畅。好像好久都没有这么舒畅过了,恍惚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次旅行之前,我们也曾是这样的愉快欢畅。环境真的可以影响一个人,至少可以使我们暂时忘却心中的痛楚,而将这份痛楚短暂填埋的是爱和真诚。至于什么时候我们会醒过来,谁也不知道,或许是明天,亦或许是后天,不过这时候的我反倒希望永远不要有醒过来的那一天。
眨眼间,我们到了石良吉家门口。石良吉也早早在门口等我们了。看到我们,他立马从门口椅子上起身,揉了揉眼睛,向我们这走来。看得出来,由于他早上起得很早,黑眼圈是很厚重的,虽然他极力强睁着双眼,但我好几次看见他眼皮不自觉地合上,然后又似乎惊醒了一般睁开,并用力挤了挤眼睛,血红的眼睑顿时被翻出来,立马又翻了回去。
“良吉,要不,你先去睡一觉?”我终于按捺不住了。
“没事,真的没事。我下午小眯一下就好了。”
“哦,别硬撑,身体坏了我们可是过意不去的。”
“放心!”
石良吉拉着我们进屋,跟我们讲述了一下“火祭”的过程和注意事项。“火祭”是在五日后,这五日期间,他们每家每户要准备相应的纸元宝,纸扎的小人、小物件等。说到这纸扎,也是一门手艺活。石良吉说着拿出一张A0纸大小,半红半绿的软纸,娴熟地叠来叠去,不一会儿,一件小房子模样的纸扎出现在我们面前,活灵活现,好不令人惊奇。
“啧啧!”马道友不停地赞叹。
石良吉说,这门活儿是他小时候妈妈教的。他说那时候,吵着闹着要让他妈妈教他,他妈妈拗不过他,便耐心地把所有会的一五一十说给他听,并手把手陪他练习,这才造就了他一手绝活。他说每年的“祭谷”,他都分外郑重,每扎一个纸件,他就想起那段美好的回忆,每扎一个纸件,他就在纸件上寄托一份对他爸妈的哀思。还真是一个坚强而又充满热心的小伙子。
才一会儿功夫,石良吉早已叠好了三个纸扎。施彩轻轻地拿起来,仔细地端详着,像是在欣赏一件美妙的艺术品,眼神中充满了好奇、惊叹。马道友坐在石良吉旁边,凑近了看着,学着石良吉的样子一折一凹,来回把弄,倒是有模有样。邱明辉倒是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自顾自把玩着手机,不知道在搜索些什么。
我正看得他们入迷,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吵闹声,寻思着这外面发生啥事了,便想走出去看看。此时邱明辉也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先我一步起身,走到了外面,我急忙跟上他的脚步,跨出大门。
不远处围了一大堆人,不时有村人在那指手画脚,还有村民挽起袖口,唾沫横飞,一副干架的姿态。
“走,一起去看看!”邱明辉拉上我往那跑去。
稍微走近些人群,我才发现,一群人围着的中央,还有四个外来人员模样的人。那四个人被围在中间,背靠着背,面对周围的人群,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又不太敢还口,看样子好生为难。
人群中间,我看到赵鸿风的身影,他个子挺高,在人群中也比较凸显。赵鸿风此时正安慰着身边的一位长者,他左手正扶着长者的肩,右手缓缓地拍着他的后背,看样子是在叫他别太生气。我们加快脚步走到赵鸿风身旁。
“赵鸿风,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在干嘛呢?”我问道。
“哎,杨兄弟和邱兄弟?你们怎么来了?”赵鸿风转过头看了看我们说。
“我们听到吵闹声,就循着声音过来看看,大老远就看到你们围在这了。”邱明辉回答他。
“噢,是这样的,这几个人去年也暂住在我们村的,好像是什么考古队的,具体考察什么东西我们也没问出个名堂来。他们倒好,白吃白喝的,在村里呆了整整一年多。我们本是出于好意,也没奢望他们能给我们啥回报,乐于助人嘛!可是那天,他们气势汹汹地质问欧阳村长,说欧阳村长没有照看好他们考古队长,导致他们队长遇难,还差点把村长家给砸了。你们是不知道,那队长的遇难,跟我们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村长早就提醒过他们,让他们不要靠近“枉谷”,可是他们非是不听,这才酿了大错。好心全当了驴肝肺!哼!你们给评评理!”赵鸿风越说越气,脸憋得通红,本就黝黑,这一来,倒是跟关羽有的一拼。
“这……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怪不得老村长,这考古队确实是不分青红皂白了。”邱明辉看了看被围着的四个人说。
“岂止是不分青红皂白,简直是蛮横无理!”老者愤愤道,“咳咳……”
老人家似乎是被那段往事勾起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大口地喘着粗气,干咳声不断从他口中传来。他习惯性地用右手捂住了嘴巴,看样子这咳嗽是老毛病了。
“老人家,您别激动,身体要紧!”我赶紧上前同赵鸿风一起抚着老人的后背,老人家这才稍稍安定了些,咳嗽也没有那么剧烈了。我看了看赵鸿风,他缓缓地出了一口气,似乎也安心了不少。
怪不得欧阳村长告诫我们尽量别走远,晚上别到处瞎溜达,原来以前出过这么一档子事情,欧阳村长也真是为我们****不少心。这时候,我打从心里感激他,他并没有因为出过那件事,而将我们拒之门外,或者说不让外村人待在村里,反而热情之中,充满慈祥,充满谆谆教导。
此时,被围着的四个人有些躁动不安了。其中一个年龄稍长,大概40多岁,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子说话了:“你们,你们想怎样?啊?这么多人,欺负我们人少是不是?这可不是你们村的作风!去把欧阳明这个老东西给我叫来!”
其余三名稍微年轻些的男子跟着附和:“对,有本事去把欧阳明叫来,你们这些小喽啰做不了主!”
“你们再瞎叫唤试试看!”赵鸿风被他们彻底激怒了,把短袖口挽起老高,卷到了肩膀上,说着就要冲过去。
闻讯赶来的施彩赶紧一把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冲动。他被施彩这么一拉,便回头看了看,发现是施彩,倒也冷静了不少。
“施彩,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我正看得入神,听到吵闹声便惊了下,发现你和明辉哥都不见了,寻思着你们肯定也是听到声音出去了,于是我也尽快赶了过来。”施彩指了指人群,“他们这是?”
“哦,这事等会容我慢慢跟你说。”我现在也顾不得把来龙去脉说给她听了,只希望村人和那四个人不要起什么冲突,毕竟两败俱伤的局面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
“噢……”施彩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人群中的四个人。
就这么僵持着,村民你一句我一句,都是些声讨那四个人的话语,那四个人看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也毫不示弱地回应着,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
我和邱明辉、施彩他们急得团团转,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哎!”不知道人群中是谁突然推搡了一下,一位村民脚一拌,倾身扑倒在了那眼镜中年男的身上。这下可不得了了,眼镜中年男一下子爆发了,使出浑身气力将村民推开身去,握紧了的拳头直直地朝那位无辜的村民脸上挥去。眼见着铁锤般的拳头即将打在村民的脸上,我大喊了一声:“村长来了!”
人群一下子寂静了,但空气反而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那感觉就像是你本来待在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市,周围都是纷乱的小贩叫卖声,现在却一头扎进了水缸里。
“村长?村长在哪?”村民的视线纷纷从那四个人身上转移开了,调转头来看向我这边。眼镜男的拳头离村民的脸还差几寸,停在了那里,幸亏没有打下去,此时,他也怒睁着眼看着我。
我心想:这下完了,缓兵之计一时爽,这后果我可得好好承担了!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幅画面:村民将怒火撒在了我身上,一个个拉拽着我往村长家跑,斥责我小小年纪便谎话连篇。那眼镜中年男将本来要落在村民脸上的拳头统统打在了我脸上,我被左一拳右一拳,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可怜兮兮地吐着满口的血水。想着便不争气地打了一个激灵,算了,事已至此,要打要骂,悉听尊便了。这时的我倒是豁达了许多,抬起头,目光与一脸狐疑的村民们对视着。
“哎,村长呢?”邱明辉用肩膀轻轻地拱了拱我,眼睛扫视了周围一圈。
“额……”我抓了抓头发,正愁着如何答复他们。
“我在这!”身后传来欧阳明爽朗而洪亮的声音。
谢天谢地!我急速跳动着的小心脏总算是缓了下来,此时若不是邱明辉在我身旁,恐怕我真会双腿一软,双膝跪地,磕头跪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