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击败王深忠,空心力竭倒地,功力散去,全身伤口此时迸裂,浑身是血。三人当中只有秦四能勉强站起来,他走到秦云身边,扶着秦云艰难的走到空心旁边。看着空心如此惨状,两人泣不成声。空心本想笑两声,可笑声牵动伤口,疼得他面目扭曲,只好忍着痛安慰两位师弟:“烛火萤虫都有消散之时,比那朝生暮死的浮游,我相当活了几千年,不知几多幸运。若当得凡尘之身,也是五十好几,该走了也可以走了。”
十年前的景象仿佛又回到眼前,秦四痛哭道:“师兄,我……”秦四想,若是自己坚定想杀掉两人,师兄也许也不会犹豫不决,话没说完就被空心打断。
“我撑不了多久,此事莫说怪谁。”空心行走天下数十年,今日被王深忠言语所骗,中了对方计,只能怪几日前遇到言平江令他精神恍惚,言行失常。空心看着两位师弟,继续说道:“你们拿着那行雷棍,日后若有机会,遇到空明师兄,他定会帮你们一帮。”两人日前听空心所言空明已死,如今空心再提起,虽满心疑惑也压了下去,只想听空心师兄再多讲些话。
三人十年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如今一人身死,两人重伤,死别之际全然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此时三人之外,王深忠那把黑刀上环绕的黑气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愈加浓郁,待到三人觉察气息不对转过头来,王深忠那碧绿透明的身影就站在眼前。
“你……”空心待要说话,看到地上碎成几块的黑刀旋即明白。这长刀与王深忠早已合为一体,刀在人在。自己此前以为杀了他,并未留意长刀。在自己嘱咐后事三人疏忽之时,长刀内残留的王深忠残魂吸尽长刀能量,重新凝聚了自己的阴魂之躯,而长刀失去所藏力量,碎落在地。
“说了不止你有命能拼。”王深忠身形一动,虽说乃是重伤复活,气力极虚,可空心三人更为不堪。空心已奄奄一息,秦云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唯一能动的秦四也好不到哪里去。首当其冲的是秦四,作为三人唯一能动的,秦四出手,却被王深忠轻易击飞。空心两人如同没了壳的蜗牛,脆弱不堪。王深忠凝指成剑,直刺空心胸口,这时秦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挺身而起,替空心挡了这一指。风劲如刃,直接穿透秦云的心脏,秦云双目立马变得黯淡无光,还未来得及说任何告别话语,身子就直挺挺地倒在空心面前。
眼前惨状让空心肝胆俱裂,心里悲恸难言。剩下自己也唯有闭目等死,空心参禅悟道数十年,面对此景,知言无意,艰难地合起双手,嘴里默默念着经文。
“我们拿不到,让往生经再入一次轮回也好。”王深忠本不想杀秦云,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现在杀了空心然后再解决秦四,今日事就算了结了。
“师兄别了。”旁边的秦四突然舍身扑过来,王深忠预防不到,与他一起滚倒在地。王深忠大怒,正想挣开身来结果秦四,却见气息不对,天地间突然弥漫着一股强大的气息。
“雷来!”秦四不知何时就已将行雷棍握在手里,此时随之一声大喝,惊雷随之而至,所有的仇怨与不甘也随之而散。
本以为自己先两位师弟而走,不料顷刻之间,两位师弟已离自己而去。缘起时聚,缘散时散,众生来来往往,也是如同天上的浮云一般,聚散浮沉不定,身不由己。看着倒在眼前的秦云尸体,那边被天雷劈得焦黑的秦四尸体,空心念着经静静地合上了自己的双眼。
仿佛又回到梦中,秦云置身在黑夜苍穹之下,那双巨眼已经不见,周围也不再是漆黑一片。秦云捂着胸口,没有血,可疼痛难忍。难道不是梦,秦云迈步,发觉双脚无法动弹,抬头目力所及,尽是尸体。这哪是梦境,分明就是修罗场。
“如今生死已断,伪鬼已醒。奇书入魂,若再死一次,你就随七罪书再入轮回吧。”漆黑的夜色在秦云眼前慢慢凝成一个黑影,秦云定睛看去,那人与自己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那人一头长发,双眼漆黑如墨,仿佛没有瞳孔一般。
“你是谁?”任何人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的不仅仅是好奇,还有恐惧。
“心魔可见,我就是你啊。”黑影语气不快不慢,听不出任何感情。
秦云想起七罪书的内容,问道:“你是伪鬼?”
黑影冷笑一声,道:“你才是伪鬼,所以才有我。”
“伪鬼是什么?”
“就是你。”黑影化作一缕黑烟,包围着秦云,慢慢地融入了他的身体,“看清楚你周围吧。”
变故突生,秦云措手不及,但那黑影入体后并无异样,反而是双腿能动了。秦云在这黑夜中小心翼翼地行走着,地上尸体密布死相不一。有的穿着华服,有的赤身裸体,有的四肢尽断有的长剑长刀贯体而过,更有的是受火焚而死,死状极其难看。行至百步,眼前只剩两具尸体,一具躺在地上,浑身焦黑如碳,明显是受雷击而亡,一人身躯肥大,双手合十,身上虽千疮百孔,但死态安详。秦云定睛看去,只觉两人无比熟悉,夜风袭来,秦云头皮发凉,恍然惊觉,自己已被气刃穿胸而死,而眼前两人乃是空心师兄和秦四。蓦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向满地的尸体,只觉他们和眼前两具一样,都是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人。
“啊!师兄,四哥。”秦云从那噩梦中惊醒,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竹排上,头皮发凉并不是夜风吹过而是水花溅到的缘故。
竹排上,一人鼻梁高挺,宽眉宽目,秦云只觉十分熟悉,而另外一人则是一名女子,长得一对杏眼,鼻子小巧精致,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清纯娇憨之感。
“我在哪里,我师兄他们呢。”梦中的景象十分真实,对方还未回答,眼泪已盈满眼眶。
“人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大师还未看透吗?”秦云虽说只是青年之貌,但在九境之中,多是此貌出入天下江湖,谁也不知道对方修为几何。况且秦云此时乃是和尚,男子以此称呼也并无不妥。
男子此话一出,秦云眼泪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才出悲风寺不久,一战而过,三人便天人永隔。自己死前还听得空心师兄嘱咐之语,可如今与秦四也再无相见之日,一念至此,哭声更甚。他少年无依,与两人感情最深,此番死别,心里苦痛难言,声音中透出的悲痛之意听得两人怜悯不已。心伤如此,两人也不好道宽慰什么,只好任由秦云大哭,竹排顺流而下,秦云哭声也传了一路,这万森林中不知几多妖物听闻到这悲切之声,直如杜鹃啼血。秦云才醒,身体也是极度虚弱,一番痛哭伤神,更是虚弱不堪,越到后来,声音渐渐小了,可痛意未减,直到身体撑不住,昏睡过去才歇。
好不容易等到秦云哭歇,女子说道:“方大哥,你说人类修仙悟道,不是为了脱了七情六欲束缚,求得长生之法吗?”
男子原来是十年前秦云遇到的方汝儒,听得女子之言,回答到:“蓁蓁姑娘,你不懂。这人类修仙悟道心思各异,求什么的都有。若真是断了凡尘俗根,世间怎还由四门宗府把持,这权欲可是世间最大的俗根。”
“世间生死本是极为平常,这修仙悟道,入了山门宗府之争,生死更是平常,这好歹是空门之人,哭得比常人还甚,不说其他的和尚,怕是寻常山门弟子,知道自己亲人身死,也没他这么哭的。”
“世间有愈是修为深厚感情愈是淡薄之人,也有愈修愈是更重感情之人,不可一概而论。”
“他那师兄也真是大胆,死则死已,还敢在这万森林中引来天雷,日后他师门定是麻烦不断。”蓁蓁叹了口气,不仅同情秦云也同情秦云师门。
“那就更加耽误不得了。”方汝儒站起身,拿起竹竿,撑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