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村人都知道他们这儿有一个神秘的传说。
他们的祖先移民到这儿的时候,这一湾汪汪的沱江河边上是一块蛮荒之地,丝茅草丛生,野兔成群结队,山鸡“咯咯”尖叫满天飞。说来十分奇怪,这沱江河上下游都波涛汹涌,唯有中间这一百来米长的江面放宽放缓,平波如镜,在蔚蓝的天空下映展出蔚蓝的镜面。在湾汪汪的河堤上,发现了一块二米高的石碑,上面雕刻着“错情碑”三个大字,下面刻记着某朝某代,七仙姑下凡在此洗澡,被一妖道扣留河中错情,此段河流也叫错情河。玉帝震怒,置下这石碑以惩后人为戒。民国时期,有人将这石碑放倒,抬去在梧桐岭下的山涧为桥,名曰倒石桥。
一日来了一个疯道士,把砸破的竹筒在手上敲打,发出“呱呱”响声,他嘴上唸唸有词,“响槁响槁啊,不要这响槁,太平世界了。”把“响槁”插于桥头,响槁上挂着一幅纸幡,纸幡上吊着两个干辣椒与纸幡一起飘舞。纸幡上写有一道佛贴:忘记此碑名此间必乱情。无人理会这疯道士,他狂笑而去。
那时,不知大人们在想啥,到处都贴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标语,土公路边的厕所里也写着打倒谁谁谁,当然,也有梧桐乡的一二把手的名字。
一场初夏的阵雨,把天空洗得碧蓝,稻田的缺口溢出多余的水,许多泥鳅随着“哗哗”的水溜出来,顺着草坪游到错情河边的岔沟里。四个十来岁的小孩,发现了这一情况,欢呼雀跃,在草坪上、在忿沟里捉泥鳅。
牛娃从小楠竹上扯下一枝竹梢,挽个结,把捉到的第一条泥鍬从腮上穿过,递给花花。
“牛姓哥,我自己捉泥鳅。”花花脆声柔语地说。脫下张着口的小花鞋,蹑手蹑脚走进浅水里,袖口挽得高高的。
狗姓捉了一条也强行给她穿在竹梢上,“牛娃捉的泥鳅你就要,我捉的泥鳅是蛇呀?”
猪娃也捉了一条泥鳅,扯过竹梢给她穿上。“我捉的泥鰍最大。”
看见那么多泥鳅从草坪上鱼贯而下,花花一边弯下腰去捉泥鳅,一边脆声柔语地乱唱:“我们捉泥鳅呵、我们捉泥鳅呵!”
突然,她大声叫起来:“呀,我也捉了一条大的,像一条蛇,是蛇吗?牛娃哥,它缠着我的手啦!”
牛娃跑过来,一看,见她双手死死掐着一条大鱑鳝。“吓死我,还真以为是蛇缠着你。哈哈,是条半斤重的老鱑鳝。”
听说是老鱑鳝,花花可高兴喽。“我爸说:三年的老鱑鳝炖鱑鳝草治肺痨,我爹的病有药治了。”她用拇指死死掐着大鱑鳝的颈,任凭它把自已的小手臂缠得生痛,就是不松手拇指。
牛娃把她牵到一块空地上,辬扯下来那条像小蛇一样的大鱑鳝,扔在地上,捡块石头把它砸昏,折了一枝大竹枝给穿上。叫花花送回家去。她嚷叫:“不,就不,这儿有这么多泥鳅,等会儿,它们全逃进河里,啥也抓不着啦,我爹很需要这些营养。”
牛娃觉得她说得对,剝一条麻柳皮当裤带,抽出自己的裤带,别上竹枝,从大鱑鳝的嘴里穿出,挂在柳树上。见他这样表现,花花受到启发,脫掉上衣,把两个衣袖栓成结,用手捏住两只衣角。整个衣服成了一个篼,抓住泥鳅直接丟到里面,不用穿腮,提高工效很多。不一会儿便抓了一衣篼泥鰍。
那年花花十岁,身体没发育,跟男孩子沒什么区别,她一点儿不觉着羞。
痩高瘦高的牛娃、灵精古怪的狗娃、胖乎傻愣的猪娃,他们仨是同年兄弟,今年十二岁。牛娃很知趣,时不时往上挪挪裤腰,也不敢使劲儿,担心崩断柳皮,裤子掉下去,那才羞人。更不敢与花花走得太近,万一那时候裤子真的掉下去,太不好意思,不管她胸脯上那两个肉疙瘩長没有镸大,总之,她是女的。
灵精古怪的狗娃,鼻端总是挂着一条浠鼻涕,时不时往回吸一下。他瞟瞟花花的胸脯,心想:她胸脯上的肉肉怎么和我的一样,一点沒有长大?你看她痩壳棱铛的,一点儿不像个女的。胖乎傻愣的猪娃也瞅瞅,嘴上发表评论:“羞羞,女的不穿衣服,打光冬冬,裤子也不穿嘛。”
最后这句话激怒了花花,她把自己捉的泥鳅栓扎成一砣,放到高处,担心它们跑掉。然后跳到比她高一头的猪娃身前,当胸就是一爪。脆声柔语地骂喝:“羞羞,你妈才羞,你妈才沒有穿裤子!”
二人扭打在一起,花花终抵不过男孩子的力气,被猪娃搡进了一个二米宽的深水坑。她爬在坑沿起不来,大哭大叫:“你们一家都是猪,长肥了都要吃刀子!”
猪娃双手撑着膝盖,戏呼:“笨花花、傻花花,起来呀,打我呀。”
狗娃在一旁则笑弯了腰,“嘻嘻,笨,比猪还笨,一搭手就爬起来,怎么爬不起来?好好笑。”
牛娃走过来,一手护着裤腰,伸手就把花花扯起来。并骂喝:“为啥不搭一下手,看着花妹淹死,你们就高兴喽?”
见花花从水坑里爬起来,灵精古怪的狗娃,第一反应:就是快跑!猪娃反应慢了点,被花花扔来的一块小石子击中额头,蹲下去,捂着额头“呜呜”地哭。狗娃返身拉起他,催促:“快跑,还要遭打二次,石头又来了。”
见他们屁颠颠飞跑的样子,花花才觉得解了气。狗娃和猪娃,只是为了玩耍,根本没有认真捉泥鳅,竹枝上只穿着几条泥鳅,跑着跑着干脆扔掉,空手回家。
牛娃的爹可能是当生产队的犁耙匠,患上风湿性心臟病的。不知道何时撒手人间,也需要营养,牛娃也捉了几大串鱼鳅。可是,他也沒有花花抓的鱼鳅多,花花只抓不穿鱼鳅的腮,节约了很多时间。牛娃也想用衣服做鱼篼的,可惜他的衣服烂了好几个洞。
花花折来竹枝,穿了几串鱼鳅送他,牛娃推搡,怎么也不收下。“花妹,怎么好意思收你捉的鱼鳅,我是大人呀。”
花花“噗哧”笑了,脆声柔语地说“你多大一个人?只比我大两岁,冒充大人,咯咯......笑死我。你处处关心我,不收我送你的礼物,我哭、哭死!”她双脚在地上蹬得“咚咚”响,带着几分嗲味。
无奈,牛娃只得收下了这做为礼物的鱼鳅。
那时乡村的学生,读书的时间少,三天两头的放农忙假、学工假,还有什么其它假。孩子们除了帮家长干一点,力所能及的家务劳动,更多的时间是玩游戏。
牛娃家后面的山嘴上,有一颗两人牵手相抱的梧桐树,狗娃、猪娃住在山下的吴家弯,花花与牛娃家是近邻,他俩经常在这这株梧桐树下玩耍。这株梧桐树在这高高的雄鸡山上,怎么长得这么粗大,可能是长在高岭土上了。顺着雄鸡山一路西行,许多山岭上,都能看见一棵棵如此雄壮的梧桐树。故曰:梧桐岭,村子叫着梧桐岭村,乡政府也叫梧桐乡。
今天,四位小伙伴,都到牛娃家后面的这棵梧桐树下来做游戏。狗娃和猪娃每人还带了一根楠竹棍,每人还用报纸包了一点儿什么东西。
他们先玩救美女的游戏,花花被猪娃掳走,狗娃做为救人的队伍。牛娃高声喊叫:“王子点兵,点到半夜三更,不等鸡叫,我的兵到。”往前一推,狗娃做为王子的兵,立刻飞奔过去救人。猪娃做为防守美人的一方,用力防守。如果救兵三次都没有把美人拉出地上画的圈,救人宣布失败。
然而救兵还沒有碰着花花的手,花花就飞奔回牛娃的大营,猪娃跌脚大叫:“这不算、这不算,她是自己跑回去的。”
第二轮,轮到狗娃掳守美女,猪娃当救兵,牛娃高叫:“王子点兵,点到半夜三更,不等鸡叫,我的兵到。救兵快冲!”
沒有想到,这个救兵懒懒地走着游泳步,灵精古怪的狗娃可高兴喽。双手紧攥花花的手腕,并高声戏说:“救兵要观望沿途风景,慢慢过来......这美女就是我的压寨夫人。”
“你想得美|”花花斜着往外一吐唾沫,狗娃一惊,以为要吐他的口水,双手一松:花花趁机跑囘牛娃的大营。狗娃和猪娃立刻抗议。“不玩了,每次都是自己跑回去,不喜欢我俩,算了。我俩走!”
牛娃央求:“再玩一会儿吧,多开心呀。这一次轮到我掳守美女,让你们放手抢回压寨夫人。”
花花昂着头,“要他们一辈子抢不到人!”
果不其然,轮到猪娃镇守大营,狗娃当救兵,真心想给猪娃夺回压寨夫人,尽心尽力去抢夺美女,牛娃在一旁袖手旁观。但是,花花在圈内转着跑,狗娃怎么也碰不着她的手,狗娃又不能进到圈内去抓人。最后,狗娃跑累了,提出请求,“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们来玩抬新娘。”
牛娃尽量说服花花:“花妹,这又不是真的,不要扫小伙伴们的兴趣。”
狗娃的浠鼻涕又要往回吸,花花大叫:“把鼻涕擤了再说话。”
“得令。”狗娃扭头擤去鼻涕又诓她,“逗大家笑笑,我们还准备了吃的,刚才累了,吃点东西再玩。”原来,他们早商量好要玩抬新娘的游戏,不仅带来竹棍还带来吃的。牛娃和花花伸颈一看,狗娃带的是四块香喷喷的回锅肉,猪娃带了一包油煎小饼,上面还撒着白砂糖。他以手指拈了一块喂到花花嘴里。“我妈做得可好吃,比商店里卖的还吃,二天叫我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吃了好东西,游戏顺利进行。
狗娃和猪娃用他们带来的竹棍,轮流抬着花花。嘴里还嚷着:“新娘子好好看,我的新娘子回家喽!”轮到牛娃和猪娃抬着花花,向前走的时候,猪娃更响亮地吆喝,“新娘子好好看,我的新娘子回家喽!”
牛娃则闭嘴不言,在心里默默叨唸:长大了,我一定要把花花娶回家,当我真正的婆娘。
儿时的情节,一切都很朦胧,一切又那么可爱,真真实实地给人留下永生不忘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