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街上遇险之后,王琦就特别紧张。他没敢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和母亲,怕他们责怪月儿。但王琦再也不同意月儿随意出门,除非有自己陪同。
月儿知道王琦是为了她好,所以对王琦这个武断的决定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她也有些后怕,如果那天不是吕布和琦哥哥出现,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她本来就是一个柔善安静的姑娘,所以,不出府门对她的生活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
一想起吕布,她就会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发呆走神的时候比以前更多了,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嘴角挂上笑容。
“月儿,你变傻啦!”王琦在见过月儿几次这样的表情后,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这天,王琦兴冲冲地从府外回来,他见过父亲和母亲,然后跑来找月儿。走廊上的婢女和家丁看见王琦急匆匆的样子,都捂着嘴笑,大公子那是多么高大威猛冷峻的一员将军,怎么在月儿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月儿刚从清音阁回来,正和小丫鬟闲谈呢。听着脚步声,知道是王琦来了,她开心起来,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王琦来看她的次数明显增多,应该是怕她在府里烦闷吧!小丫对月儿说:“月儿,公子来找你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退下吧!”月儿点点头,小丫鬟刚一转身,正碰上王琦进门,她和王琦打个招呼,退了下去。
月儿一见王琦,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咦?她看见王琦的臂弯里抱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奇怪地问:“琦哥哥,你抱着什么呀?”
“你看看!”王琦把胳膊往前送。
月儿凑过来一看,惊叫一声:“天哪!好可爱的小白猫,你从哪儿捉来的?”
王琦用另一只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说:“不是捉的,是我捡的。今天在府门外,正好碰见有几个小孩子在欺负它,看它很可怜,我就把它给救了。看它多可怜,无依无靠,你能替我照顾它吗?”
“没问题!”月儿兴奋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小猫从王琦怀里接过来放在自己怀里,小猫抬起蓝蓝的眼睛看着她,“喵”的叫了声,这一声把月儿的心都给融化了。
“好可怜的小家伙,琦哥哥,你说它的爹娘为什么不要它了?”
王琦听出了月儿声音中的伤感,赶忙差开话题:“也许是它自己贪玩跑出来,结果迷路找不到家了,你就暂时收留它吧。”
月儿听他说得也有道理,点了点头。王琦帮着月儿给洗澡,喂食,准备窝。只要月儿高兴,他是什么事都愿意做的。
从月儿房间里出来,王琦来找母亲,好久没有陪母亲聊过天了,今天正好有时间,可以陪母亲好好聊一聊。
等他跨进屋门才发现,父亲也在,正和母亲在房间里说话呢。王赶琦忙给父母施礼。王允和王夫人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满眼都是爱意。
王允一摆手:“不用多礼了,坐下吧,我们一家三口难得聚在一起。”
王琦应了一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王允喝了一口茶,问他:“琦儿,最近我事务太忙,琦儿,最近家里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处理的?”
王琦迟疑了一下,没敢把那天在府门外发生的那件事告诉父亲,他怕父亲生气,也怕父亲和母亲责怪月儿出府。
“没什么事,父亲您放心,儿子已经成人,我能为您,为这个家分忧解难了。”
王允点点头,对于这个长子,他是满意的。他看王琦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就对他说:“琦儿,父亲告诫你,有些话在外面不能乱说,是因为怕祸从口出,如今在我俩面前,你不用有所顾忌。”
“是,最近街头也出现了一些骚乱事件,大多数都是董卓那贼欺男霸女挑起的事端。百姓被他们欺负得苦不堪言,父亲朝中难道就真的没有人能治得了他吗?”
听到这儿,王允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王夫人看到丈夫这样,心里一痛,她赶忙用帕子帮王允擦衣袖上的水。一边擦,一边埋怨王琦:“琦儿,你看你,你爹让你说说家里的事,你两句话,又扯远了……”
王允做了个手势,拦住了她的话头。他刚才的笑容不见了,面色凝重起来。他看着王琦,一字一句的说:“董卓干的恶事又何止是这一件?他欺侮君主,枉杀大臣,鱼肉百姓,骄奢无度。百姓有苦难言,伸冤无门,朝堂百官官都对董卓恨之入骨,可是谁又敢说什么呢?就连当今圣上也怕他三分啊!”
王琦心里一阵难过,为汉献帝,更为百姓。
父子俩沉默不语,王夫人赶忙把话接了过去:“你看你们爷儿俩,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能不能不谈政事?”她转过头去看王琦:“琦儿,你刚才是不是刚从月儿那儿过来?”
王琦点点头:“是的母亲,我今天在府外捡到一只小猫,给月儿送过去了,月儿心善,肯定会好好养着,小猫也能跟月儿做个伴儿。”
王夫人指着王琦,对王允说:“老爷,你看,这琦儿只担心月儿一个人在府里无聊,怎么就不担心他娘亲会苦闷呢?真是白疼他了。”
王琦赶忙说:“娘,您看,您老怎么还跟月儿争啊,您要是喜欢,我明天给您弄十只小猫来养。”
“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弄十只猫,还不得把为娘我给吃了呀!”王夫人笑骂道。她又说:“不过,我得把我廊前那两只小雀儿看好了,可别成了那只猫的晚餐。”
王允笑了,只有在家里,他才能暂时忘记朝堂上那些让他忧心的事。他对王琦说:“月儿是个好姑娘,爹爹知道你的心思,好好对她。”
王琦脸一红,说:“知道了爹爹!”
王琦回到自己的房里,打开一本兵书翻看着,可是不知怎么回事,那些兵书上的字都变成了月儿黑色的眸子,对着他眨牙眨。王琦索性放下书,拿起笔,挥毫而书: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
此时的月儿在做什么?
此刻,小猫正趴在她的腿上,呼噜呼噜地给自己和月儿解闷儿。月儿抚摸着它柔软的毛。轻声跟它聊天。
“小猫咪,你的爹娘呢?为什么一个人在街上流浪?”
“我跟你一样,从小就没了爹娘,也没照顾好弟弟。我们都是可怜的孩子。”
“喵……”小猫回应了一声。
月儿噗嗤一笑,眼角却有泪流了下来。
“我叫月儿,你以后就叫云儿吧,我们以后就是一家子了。”
“喵……”小猫舒服得都不想张嘴,这一声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这一天,王允从朝堂上回来,脸色越发难看,回府以后,他一头扎进书房,不跟任何人讲话。全府上下的人都吓坏了,王琦跪在门口,求爹爹开门,王允理都没理。最后王夫人也跪在门口哀求,王允才把站打开,让王琦和夫人进屋。
月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等王琦出来好好问问他。可是王琦从屋里出来,也是满面怒容。
“琦哥哥,我可以进来吗?”月儿立在廊檐下,轻声问着屋里的王琦。
许久,王琦打开了屋门,月儿一看,王琦眼圈发红,似乎刚刚哭过,她大吃一惊,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呆呆地愣在门口。
“月儿,你进来吧!”王琦把她让进了屋里。
“琦哥哥,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担心你们。”月儿有些忐忑不安,她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王琦看着她,心里很感动。自从自己把她从山道上救回来,已经有快要六年的时间了。在自已心里,她早已是自己的妹妹了,他对她的感情,甚至早就超过了兄妹的感情。他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她说,怕吓到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守护她。她对家里的担心是发自内心的,这种担心是装不出来的。至少在她身上是装不出来的。
他叹了一口气:“居庙堂而忧其君,臣子之道也!为人子不能替父分忧,我不配为人啊!”
月儿看着他,没有出声。
王琦继续说:
“今天董卓从郿坞城回来,父亲和其他官员去迎接。董卓在十里长亭设宴,请百官喝酒,就在酒席宴上,他让吕布将司空张温大人拉出去,当时就杀了,还把张温大人的人头给百官看,说什么张大人勾结袁术。张大人冤!董贼这是杀给父亲看,杀给那些忠于圣上的臣子们看的啊!”
王琦又大骂:“可恶的董卓,****!该死的吕布,甘当董贼的爪牙,为虎作伥,这二人必遭天谴!”
月儿吃了暗暗吃惊,她不明白,那个董卓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权力,说杀谁,当时就杀了,连皇上也管不了他吗?她不明白,自己一直惦念的吕布将军,怎么那么狠。怎么就甘心帮着坏人做事?
王琦看月儿半天没说话,就跟她说:“月儿,其实我不想跟你说这么多的,可是我不忍心瞒你。”
“琦哥哥……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连我这七尺男儿都无计可施,你一个女儿身,又能做什么呢?”
王琦就这样和月儿面对面坐着,望着窗外逐渐来临的夜,谁都不再说话。
这一夜,秋高气爽,又正逢月半,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湛蓝深远的天空,如水的月光洒在后花园盛开的菊花上,洒在牡丹亭上,也洒在月儿的身上。
月儿将两碟鲜果摆在石桌上,又点燃一柱香,遥望圆月,捻香跪拜:
“小女霍月,祭告上苍。我自十岁入府,承义父,义母,及兄长恩德,才及成人,这番厚恩至今无以为报。眼见义父忧心国事,终日郁郁,却不能替父分忧,心中有愧,乞求上苍能明我心,给我报恩的机会,霍月虽死也不足憾,望天垂怜。”
说罢,对着那轮明月虔诚叩首,以头触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喝问:“是谁在那里私祭?”
这一声可把月儿吓坏了,月儿赶紧起身,扭过头去一看,正是王允,他披着一件斗篷,站在自己身后,正满面怒容地看着自己。
“是月儿,天到此时还不休息,却在这儿祭拜,司徒府不许私设香烛祭礼,你不知道吗?”王允的声音低沉,却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
月儿又“扑通”地跪到地上,颤声回话:“义父,先不要生气,月儿有话要讲。”
王允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板着脸看着她。
“你说吧!”
“爹爹,自从月儿入府,蒙爹爹和娘亲养育之恩,月儿无以为报,近日总是见爹爹愁眉不展,知道您忧国忧民。月儿看着心疼。月儿并没有在这里私自祭奠谁,而是在乞告上天,希望上天能给我机会,让我为爹爹分忧。”
月儿说完这席话,已是泪流满面,她冲着王允,深深地叩了一个头。
“月儿,好孩子,快起来!”王允颤抖着双手把月儿扶了起来,此刻的他,也是老泪纵横。
王允从来没有哭过,尤其没有在孩子们面前哭过,但此时此刻,面对月儿,这至纯至善的孩子,又让他怎么忍得住。
他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护佑她,不让她被卷进这乱世风云中。可是,他深感自己的无力,他内心很愧疚,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
今天董卓杀了张温张大人。自己当时喝着那酒,心里痛苦地跟刀子剜一样。可是自己又能怎么样,不要说董卓手握军权,就他那义子吕布,就没人敢惹。今天夜里自己怎么也睡不着,想着来花园散散心,没想到遇上了月儿,她虽是一个女孩子,却难得的有情有义。
月儿,你能帮我做什么呢?你能帮大汉江山做什么?他苦笑了一下。
突然,王允眼睛里闪出惊喜,他对着天大喊一声:“天哪,没想到汉室江山竟系于此女身上。”
喊完这句,王允扑通,跪在地上,给月儿磕了一个头。这可把月儿吓坏了,她连忙扶起王允,说:“爹爹,您这是干什么?这是要折煞月儿吗?”
王允连声说:“月儿,你当得起这个大礼,这里讲话不便,走,跟我到书房,我有大事跟你说。”
此时司徒府除了值夜的家丁,已是万籁俱寂。月儿随着王允来到书房。王允掌上灯,命月儿坐下。
“月儿!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帮助实施。这个计划如果能成功,那你不仅是我王家的恩人,也是汉室的恩人。如果失败了,那你,我,整个王家,都将人头落地。孩子,爹爹再问你一句,你愿意吗?你害怕吗?如果害怕,那咱就不去,我再另想办法。”
“爹爹,只要能为您分忧,为国除贼,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呢?”月儿语气坚定,两颗眸子就像两颗宝石。
“好孩子!”王允擦擦眼泪,接着说,“计划是这样的,董卓所倚仗的,无非是吕布吕奉先。他二人都是好色之徒,我想先把你许给吕布,再将你送给董卓,借机离间董吕二人的感情,你再见机行事,挑拨二人关系。必能激怒吕布,杀死董卓。”
月儿点点头:“爹爹,我记下了,一切但凭爹爹安排。”
王允目光炯炯,他看着月儿,说:
“月儿,为父为你更名为貂蝉。以后王允一家,陪你共进退。你说还有个弟弟,生死不知,你放心,只要王家还有一个人活着,都会继续帮你查下去。”
月儿起身,缓缓下拜。
“貂蝉谢过父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