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春初,清风吹拂,万物复苏,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色彩斑斓,各种形状的风筝摆在小摊上,有燕子、蜻蜓、蝴蝶等动物形态的,有牡丹、兰花、芙蓉花等花朵模样的,有写有吉祥温馨字样寄寓美好愿望的,也不乏水墨山水写意高远,美人轻摇团扇等样式别致的。我好奇地在这些各色各样风筝中挑来拣去,却始终没有找到我所中意的。摊主脸色有点难看,刚看见我惠顾他的摊子时的满脸堆笑不见了。
我瞥了冷眼看着摊主的画晴一眼,“画晴,你也挑一个吧!过几天,我们一起去郊外放风筝。”
“小……少爷,这次回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公主和二小姐责怪下来可如何是好?”画晴根本没心思看什么风筝,一门心思想劝我回去,对我耳语着。
我端详着一个画着远山在云间缥缈的风筝,不以为意,“叫少爷,什么小少爷,怪怪的。”出来这么久,她还是没叫顺口,潜意识里想叫我小姐。
画晴恭敬道:“是。”随即,又小脸紧皱,“公主和二小姐应该要回府了,若是被发现奴婢就死定了……”
“画晴,就算她们发现了也不怕,有我在呢,她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不耐烦打断,威胁她,“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你就一个人先回去。”她若一个人回去才是死定了呢。
画晴抿了抿嘴,不开口了,眉头皱的跟麻花似的,一脸苦大仇深。
最后,我买下了那个风筝。掏银子付钱时,摊主找不开,我就干脆叫他不用找了,这点钱对徐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再说像徐家这样的大地主的钱财哪儿来的,都是民脂民膏啊,我这是在为徐府积德。
徐家祖先在上,请不要太感谢我,这是我该做的,我不是败家子,真的不是。
急急忙忙又拉着画晴跑向人群深处,前方聚集了乌泱泱一大堆人,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拉着画晴七拐八弯地钻进人群里,只见一个衣裳单薄的少女垂首跪着,泣不成声。她的身后放着一张破席子,上面躺着一个双眼凹陷,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地上用石子用石子镇着一张纸,写着少女的穷困现状,希望慈悲心肠的好心人愿意出手相助。
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慢慢有人出手拿出一点碎银子,放到小姑娘的面前。因为有人带头,那些人站不住了,渐渐多人响应,纷纷掏银子。
我对画晴耳语了几句,她有点为难,轻声道,“小姐,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笑得高深莫测,点点头。
当画晴把从烟火铺子买的爆竹点燃后扔向躺在席子上的男人身上时,喜庆的噼里啪啦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衣服开始炸得冒烟,善心泛滥成灾慈悲为怀的众人正要厉声指责与控诉画晴惨无人道的暴行时,只见那位躺在席子上的仁兄忽的跃起,大吼一声,“哪个混蛋干的?”
看看这动作利索的,再听听这暴戾的声音,啧啧,这位仁兄,自主创业,致富有道啊。
众人立时明白过来,出声指责这个男人“不厚道”,纷纷拿回自己的银子。小姑娘趁乱跑得没影了。那个男人的脸色很难看,有人在地上向他啐了一口,他的脸色更难看了,知道什么是猪肝色吗,请看这位“致富先锋”的脸。
有人向我道谢,庆幸我识破了骗局,让小厮揭穿他的把戏。
我呵呵一笑,不用谢我,我只是想听听爆竹的声音而已,好久没听过,还挺怀念的。
我靠,说了不用谢我,怎么全都跑来道谢。你们这是恩将仇报。
那个男人的眼神像机关枪似的扫来,怨恨,不甘,阴毒。
我很没骨气地哆嗦了一下。怎么着,恼羞成怒,想当街行凶?
待人群散开,只见那男人紧握着拳头迈着虚浮的步子急速向我挥来,我身子向后一仰,拿着风筝的左手避开他,他挥了个空,与此同时,我左脚碾地,右脚提膝使了十成力飞速向左前横向踢去,赏了他一个姿势标准的横踢。
不好意思,差点忘了说,我在已经练了三年的跆拳道,前不久刚拿到黑带四段。
可惜的是,由于本人的海拔问题,只是踢中他的胸前,其实我是想踢他的面门来着。
那个男人踉跄摔倒在地,狼狈无比。周围的哄笑声顿时如潮。
我拍了拍手上和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叫了几声早已石化的画晴,两人离开。抬头向二楼的一扇窗户望去,空空如也。奇怪,刚才似乎感觉到有道目光在二楼一直锁着我。
堪堪走了几步,“小兄弟,小心!”,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喊道。
我回头望去,只见那个男人已经爬起,正凶神恶煞地扑来,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架势。
我屈膝着,左脚向前轻点,再右脚向前一步,转身间拧腰腾空,左脚用力挥去,正好击中那个男人的面门。心中早已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个漂亮的腾空后旋踢将要诞生。
落地瞬间,右脚一不小心踩着自己的衣角,我于是乎身形不稳中,倾身倒向迎面而来的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怀中。我死死拽住来人的前襟,这才稳住身形。
乐极生悲与投怀送抱两个词同时蹦入我的脑海中。
抬眸,一张俊美无俦,丰神俊秀的脸映入眼眸,鬓若刀裁,修眉如墨纤入鬓,眼眸幽深如一汪寒潭不可测,清澈凛冽,冷意彻骨,薄如刃的嘴唇紧抿。如此一张至俊至美的脸顿时使万遭黯然失色,任何形容辞藻都显得无力苍白,我向来自诩不是过分在意皮相,此时却不觉失了魂魄,怔忪呆立。
霎时,眼前的如墨眼眸中涌起浓浓的厌恶之色,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眼前的少年一把推开,难堪地跌坐在地,立时屁股生疼。我方如梦惊醒,回过心神,一股怒气上涌到心头。
要不要这么嫌弃我,我是有麻风病还是有瘟疫?直接叫我松手便好了,竟然一把将我推倒在地,实在是让人气愤。长得好看就可以如此目中无人,自以为是吗?
起身刚想开口骂人,他目含冷光的眼神一扫视我,顿觉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一愣神,人早已走远。
人群汹涌处,一身紧身黑色长袍,头戴斗笠,手握长剑的少年身姿挺拔如松苍劲,衣袂飘飞间步履如风。身后是一名身形矫健亦头戴斗笠的随从。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同是一副江湖游侠打扮,此人英姿天成难以企及。话虽如此,此人态度如此倨傲恶劣,在我心里,瑕已掩瑜。
“少爷,你没事吧?”画晴关心道。
这次,她终于叫对了。
我摇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围观的人见我无事,纷纷作鸟兽散。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某位仁兄既然那么喜欢躺在大街上供人参观,那就让他躺着好了。
两人又开始逛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扫不了我的兴。
画晴说:“少爷,你好厉害!你是怎么看出他在装病的?”
我淡淡一笑,“他没有装病,肾虚也是一种病,看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双腿无力的,分明是酒色过度的症状。”不然,以我一个十三岁女孩子的力气是不可能那么容易把他撂倒的。
画晴依旧不解:“那你为什么叫我向他扔鞭炮?”
“我只是见不得有这样的人,有时间力气抽打自己的亲人,没时间力气找正当途径谋出路。那个女孩袖口和领口露出的那两抹鞭伤你没有看到?”
那些鞭影有浓有淡,但确确实实是鞭打造成的,我是学医的,识别伤口是基本功。
“那万一是别人打的呢?”
“那个姑娘跪的位置就很能说明问题,如果你是那个姑娘,躺在人来人往街头的是你很重要的人,你会背对着他让他脱离你的视线范围吗?”并且,那个姑娘从始至终没有回过头,双肩颤抖地哭泣,我想,她对身后的人更多的是恐惧吧。
画晴讪讪笑着,“少爷,你真心细。”
我也不想这么敏感,可似乎这是一个很久的习惯了。习惯之所以称作习惯,是因为它在你的生活中早已盘根错节,枝叶纵横,生生剥去,失去的就将是一部分生命。
望着依旧晴好天空,我淡淡笑着,继续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