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即“磷火”,通常出现在墓地附近,是人骨头中含有的磷元素气化形成的,夏季夜晚干燥,容易在空气中自燃,风动,火也会移动。
我顿时心里一阵失落,同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夜黑。密林。浓雾。墓地。
我加快步伐寻找出路,找了一会儿,齐腰深的植物慢慢矮了下去,我已经沿着山势而下。不过,眼前出现的一片乱葬岗让我胆寒。
我有一个克服恐惧的办法,就是大声唱歌,把恐惧淹没在歌声中,把注意力暂时转移到歌声里。
我轻唱着一首在现代时爱听的歌,一步步穿过一个个坟包,手有点发颤。
走过乱葬岗便到了半山腰,我看见了一条樵夫开的路。
我轻嘘一口气,擦了擦额际的薄汗。这时,耳后传来一句轻笑声,很轻很轻,伴随着一阵小阴风吹上我的脖子后面。
霎时,我的头皮发麻,后背出了一层白毛汗,脚上的动作如卡住了的机器,僵硬呆滞了。
我一路走来,除了自己穿梭在草丛间的脚步声和窸窣声,没有听见任何人活动的声响。而这笑声,不可能是什么野生动物发出来的。
我是无神论者,不信鬼神之说,可这时,我的大脑忽然死机,一片空白。
我拿着火折子缓缓转身,一张狰狞可怖的毫无表情的脸霎时在我眼前,在火折子的映照下,如同鬼魅,如果在白天,我能一眼认出来这是一种叫人的生物,即使它长得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可是,此时我在漆黑的树林,身后就是十几个小坟包,他出镜得如此无声诡异,我的大脑神经立马得出这是一个非生物的存在的讯息。
手一颤抖,火折子就掉在地上了,而我顾不上去捡,踉踉跄跄地跑开,“救命啊,救命啊------”
声音戛然而止,我的脚一崴,顺着山坡一路向下滚。四处一片漆黑,天旋地转中,我隐隐听见上面传来喊声,有点粗噶的声音,好像在喊我的名字。
我心里恨恨的骂,原来是那个该死的刀疤脸,等本姑娘爬上去好好收拾你。
可是,我根本无法停止下滚的趋势,我伸出手想抓住草丛和树根,然而这时我的头撞上一个硬物,应该是石头,我的头一阵眼冒金星,眩晕无比,恍惚中我的身体被撞得凌空飞起,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识。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沉沉的浸泡在大大小小的梦境里,那些回不去的藏在心里的点点滴滴,像回放的电影,在我的梦里一遍遍地上演,我微笑,哽咽,流泪,惆怅。
梦里,沈晗还是当年笑若暖阳的温馨少年,骑着自行车,载着我,穿梭在微醺的春风里。他的白色衣角被风掀起,身上散发着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我在单车后座上微笑着,闭眼沉醉着,一切如蜜般甜蜜。
梦里,沈晗依然笑若暖阳,嘴角是更加上扬的弧度,骑着那辆自行车,在阳光下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我的嘴角牵起,却忽然发现,单车后座上有人,可是,那个人却长得一点不像我。
梦里,我给沈晗发了最后一条短信,打开热水器的花洒,闭着眼,任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流成一条条小河,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绽放成妖冶的花。锋利的刀片割破手腕不痛,抵不过心上凌迟的那把钝刀。我的泪水看不见,或许和花洒里的水融为一体,或许我根本就没有流泪......
我悠悠睁眼醒来,入目的是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正搭在我的手腕上为我把脉。
“你终于醒了。”声音如细雨飞入盈盈碧水间,清明悦耳。
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子,坐在我眼前。
他一身白衣胜雪,乌发干净利落地全部绾起,头顶一根白玉簪,清俊的脸庞带着一丝孱弱的白,眉眼精致如画,眸如素雅冷莲,清冷澄澈,右眼眼角有一颗米粒大小的褐色小痣,浅浅的一抹笑带着暖意飘在唇角,清隽如芝兰,秀雅如玉树。
人间的绝色风景。
我看得一个愣神,脑海中霎时诗词乱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回眸三生琥珀色,转身一世琉璃白”,“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声刻而为之得太着痕迹的轻咳声响起,我这才发现,我目光停留在那个年轻男子身上的时间过长,把站在他旁边的忠心小厮惹毛了,“小姑娘都打算出家了,竟还这样如狼似虎地盯着男子看。”
如狼似虎?我一窘,心里将那多嘴多舌的小厮骂了一遍,面上仍是从容不惊:“这位施主言重了,小尼只是想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好日夜在佛祖面前为恩人祈福诵经,报答恩人。”
我滚下山时身上仍然穿着拢寒寺尼姑的衣袍,他们大概以为我是拢寒寺还未剃度的弟子,既然如此,为了不节外生枝,我将错就错。
那小厮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很是倨傲。
“孜循,你失礼了。”那个年轻男子出声,仍是细雨入水般的温柔悦耳,小厮立即低下头去。
他又转向我,表情没有很大变化,“今早孜循取水时在凤凰山下救起你,你已昏迷数个时辰,头部小伤,右腿骨折,没有大碍。”
他寥寥数语,既解开我的疑惑,也顺便安抚我,让我不必担心,话语温和,但是却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我再次道谢,还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他只是微微颔首,抬了抬手指,他身后的小厮马上会意,推着他坐着的椅子向门外离去。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他坐的是木制的轮椅,这清俊脱俗的男子竟然身有腿疾,心里有点遗憾,天妒英才大抵如此。
我还想开口说话,两人已经离开,一个模样清秀伶俐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笑着道:“小师父好,我叫翎晓,我家主子安排我来照顾你,以后小师父有什么事情叫我去做就好。”
我点头:“有劳姑娘了。”
那身尼姑衣袍被刮得破烂,被翎晓扔了,给我换上了干净的衣袍。
之后一连几天,那个清秀俊逸的年轻男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翎晓一直细心地照料我,我的腿伤到了,行动不便,她有时就扶着我到外面去走走。
这座府邸在郢下之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看就知道主人非富即贵,处处花木繁盛,亭台水榭,环境清幽静雅,下人很少,但个个一看就非常干练。不过,我多次旁敲侧击地询问翎晓关于他的事情,她都不愿多说,只笑笑了事。
这日,刚吃完午饭,翎晓和一个丫头完收拾桌上的东西,去了厨房,我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去了小花园里,打算消消食。
刚走到几棵银杏树前就听见几个丫头在前面,聚在一起嚼舌根。
丫环甲:“住在南院的那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头?这还是少爷第一次带姑娘回来。”
丫环乙吃吃的笑:“不会是少爷从外头带回来的的私生女吧,这么好生地伺候着。”
私生女?!我的嘴角一抽,你们的想象力不是一般的强。
丫环甲猛拍丫环乙的头,“蠢死了,少爷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私生女,那小姑娘十二三岁了吧,”说着又拍一把,“少爷今年才二十五。”
“我说你们都别吵了,”丫环丙开口了,“这小姑娘不过是少爷路边救的小叫花子,哪有那么大来头。”
丫环甲与丫环乙皆是惊愕与好奇,本姑娘亦是。
“那小姑娘走投无路,偷了拢寒寺的东西,被追得摔下山,然后被少爷救了,这我可是听少爷的贴身小厮孜循说的,绝对错不了。”
丫环甲与丫环乙一时都啧啧声......
看来他们去了拢寒寺调查我,拢寒寺当然没有走失什么小尼姑,他们就自然而然地认为我是偷了拢寒寺东西的小毛贼。那么,他们会如何处置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报官?如果报官,那么很快宇文元就会知道那天潜入拢寒寺的人是我。
看来这个地方是待不得了,我应早做打算......
正心思婉转间,如泣如诉的琴声从不远处传来,循声望去,一抹白色身影正端坐在红枫树下的石桌边,垂首拨弄琴弦。
落枫似火,在徐徐风吹下,不断飘落着,似为这凄艳诡谲的琴音而呜咽,一地残红,一身白衣的公子。
断崖独坐般的孤寂悲戚,排山倒海般的向我涌来,哀戚琴音中,我好像看见了千山暮雪,孤鸿寒翅......
如被琴声蛊惑,我寸步难移,神思不属......
回神时,细细的雨已经飘了起来,扑面微凉。
一场秋雨一场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