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宣纸,淡淡的墨香,寥寥几字,龙飞凤舞、铁画银钩,我翻来覆去将这张纸看了几遍,目光郑重得差点在纸上戳出个洞,经过仔细推敲,得出了三个结论,第一,笔迹刚健,写信的人是一个男人;第二,寥寥数语能将事情道明,写信的人是一个有文化的男人;第三,写了这样一张晦涩难懂掉书袋的信给我,写信的人是一个有文化的又脑残的男人。
通纸数语,文绉绉的,半数是生僻字不说,还写得跟抽象画似的,这是对我这个半文盲**.裸的歧视!
话归正题,此人将信以这种隐秘的方式送到我手中,一则他不便与我相见,二则信中的内容不可告人,所以不假手他人。
写的内容我看得半知半解,什么小人,什么野心,什么是非的。
我决定慎重一点,不把信的内容张扬出去,找到徐颢之问问他纸上的内容。
在这里,我最信任的人是他。
徐岿的书房里,徐颢之一人静坐,桌上茶烟袅袅,空气中是不绝如缕的顾渚紫笋清香,他手端茶盏细品,云淡风轻的模样,让我心中涌起的波澜片刻宁静。
我让随行而来的璀婳留在门外,为了不让她起疑心,画晴也一样留在门外。
然而,我忽略了一件事,对于武功高强的人来说,这一堵墙的隔音效果微乎其微。
徐颢之听完我的叙述,从我手中接过纸。
他看完,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我立即问纸上写了什么。
他水过无痕的一笑,淡淡的嘲讽和不悦:“这封信说你要提防小人,不要轻信别人,越早离开郢下这个是非之地越好,这个人倒是出于关心你的目的,就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徐颢之说完,我想从他手中拿过纸,他却躲开我的手,取下灯罩,直接将信放到燃着的烛火上。
火舌很快就将纸张吞没,成为一片灰烬。
“这种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那人不过善意提醒,你的安危还不需要那些不相干的人操心。”徐颢之凝视着我的眼睛道。
我微笑点头,然后向他抱怨了几句书院的课程安排太苛刻,我已经萌生退意。
徐颢之见我不将信的事情放在心上,唇角弯弯,将我的一缕鬓发绾到耳后,柔声道:“子澈也在书院,难道你要被他比下去?”
我凝眉撅嘴道:“我才不要被小侄子比下去,我要回去准备了。”
在徐颢之的轻笑声中,我离开了书房。
一回到揽月阁,遣走其他人,泡在大水桶里,我敛去一脸轻松,凝眉陷入了深思。
徐颢之没有说实话,或者说对我有所保留。纸上的内容他并没有和盘托出。我是半文盲,有一些字我还是认识的。比如说,‘徐’字。家门口牌匾上的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有一些简单的虚词,我也是认得的,比如说‘之’字。
纸上提到了徐颢之,而他对此隐瞒我,甚至将纸张毁尸灭迹。纸上的内容并不多,大概是让我提防徐颢之的劝言。
我无法将此事一笑而过。
同时,我也无法怀疑徐颢之会对我不利。
*****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这样的生活就在璀婳的一声狮子吼中开始了。
我有起床气,很严重的起床气。叫我起床,这是一个难度系数以及危险系数都比较高的任务。当我想睡觉时,我的良知以及理智也在打瞌睡。画晴了解我的性子,不敢轻易尝试,却敌不过自告奋勇上阵的璀婳。
璀婳会吸取这个教训的。被人用绳子绑在凳子上一天,不吃不喝,换谁都此生难忘。
我在呵欠连天的状态下,洗漱好,穿戴整齐地出发了。脑袋一团浆糊,我忘了绑在凳子上的璀婳,就这样让她绑了一天。
脚踩棉花似的,迷迷糊糊地走到府门口,马车已经备好。我打个呵欠扶了一把画晴,刚踏上马车,只听见一个清越冰凉的声音自后面传来:“现在已经晚了,以后早点。”
我顿时一个机灵,睡意也去了一大半。
这凉冰冰似冷玉相击的声音,分辨率太高,就是半夜睡梦听到我也能马上反应过来,随时可以磨牙霍霍与这个讨厌鬼一决雌雄。
刚才没仔细看,他一直站在门口,我把他看成了一根柱子。咋一出声,吓我一跳。
差点忘了宇文郗受宇文元之托,每天要接送我。没想到这个家伙真的来了,还起得比我早。
我瞥他一眼,没好气道:“既然都晚了,还废话。”我气哄哄地让车夫挥鞭出发。
车夫充耳不闻,还站着,直到宇文郗这厮上了马车后才上来。
“你坐的马车是我的。”他侧着脸,凉凉地飘来这么一句话。
我冷哼一声,起身刚想掀帘下马车,又听他忽然轻喝一声:“出发!”
车夫毫不迟疑,一鞭子向马挥去。在惯性作用下,一个冲力,我的脑袋咚的一声就撞上马车。
我摸着后脑勺的包,气呼呼地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却好整以暇地端坐着,嘴角是微不可察的弧度,“太晚,没时间让你拖延。”
看到他这个拽上天的样子就来气,干脆转过脸去,坐到马车角落里,离他远远的。
马车里一片静默,马车外车轮滚滚的声音不断传来。
朱雀大街已有稀稀拉拉的人声传来,两旁的店铺开始营业,当街摆摊的小贩的人语声......
我的睡意又开始涌上来,模模糊糊中,我好像又抱住了我童年时陪我度过漆黑夜晚的温暖的布娃娃......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
当我睁开眼睛时,面对此景,我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不动声色地在宇文郗目不转睛地凝视下,轻轻地松开抱在他腰上的手,以及坐起身子,让自己的头离开他的大腿。
我死命拉住叫嚣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我明明离你远远的,到底怎么回事?”
宇文郗不甚在意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淡然道:“你自己扑上来的。”
“那你不知道拦住我!”我恨恨道。
“我拦了,拦不住啊,你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俊朗绝伦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一个委屈的表情。
“那你不知道叫醒我!”我吼道。
他浅浅扬起薄薄的嘴唇,嘀咕了一句,我还没有听清,就听外面传来声音:“主子,到了。”
我马上强先下车,不想和他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多呆一秒。
当然,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嘀咕的那句话是,叫醒你,你还不也用绳子绑我?
巍峨的皇城在眼前,如蛰伏的巨兽,散发无声无息的压力。
我走在宇文郗的身前,深吸一口气,迈着步子向前。
我不再去计较马车上尴尬的小事,只怕计较后,有一些我无法掌控的东西会变。
我没有忘记,睁眼触到他如曜石般乌黑明亮的眼眸的一瞬,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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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更精彩,更多的情节人物将呈现,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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