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张了张嘴,想要加以拒绝,在看到沈墨痕无波无澜的表情时,却终于闭口不言。她缓缓地坐下,心绪烦杂,不由地在练习本上一通乱画,也说不出究竟是由于泄愤还是不满自己轻易起伏的心情。抬头听讲的赵孟妍听到纸笔碰撞的声音,她转过头,见到的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于是关切地问了句:“白芍,你没事吧?”白芍这才发觉自己的失常,稍稍摇了摇头,把那一页被划得不像样的纸张撕了下来,揉碎扔进书包。
紧紧盯着手表上的秒针转动,时间一过,白芍就逃也似的从教室窜出。
赵孟妍收拾好东西时,旁边的座位早已没了人影。她感到匪所思,往常课间铃响,白芍有时会缠着老师探讨问题,今日怎么……太阳没有从西边升起?一切正常运行着,是幻觉吗?她急忙跟上。
两人一路无言。明明只有几十米的走廊此刻就像是万里的长征,她们不是拥抱坚定信念的解放军战士,短短几分钟,走得万分难熬。拐了几道口子从教学楼走出时,白芍呼吸着自然赋予的新鲜空气,竟然失笑。又是片刻的沈默之后,她倏地就开了口,带着满腔的自嘲意味:“孟妍,和你讲个故事吧。”
经年以后,她和赵孟妍相聚,坐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叙旧时,她再次感叹自己选择的倾诉对象是多么的正确。至少,这位聆听者耐心地听完了她一字不漏的回忆,并且让她逐渐摆脱了自私者的骂名。
说来,大概源于白芍和赵孟妍本质上是一类人。她们都有一颗懦弱敏感的心,只是外在表现截然不同而已,白芍看似冷漠坚强,赵孟妍装作合群高调,所以,相像的两个人,即使最初互相看不顺眼,终究还是会被命运之手归置于一处的。而为了等来这样的结果,往往只需要一个微小的转折。她和赵孟妍的转折点好像确实不值一提,白芍常常回想那个让她和赵孟妍关系突飞猛进的场景。
那时,学期过半,她和赵孟妍因着顾逸川,暂时只是不尴不尬地处着。天平两端,和一人关系淡了,白芍自然而然地和其他两位室友熟稔起来。时间一长,寝室里悄悄形成一种常态,赵孟妍和老大老二谈笑时,白芍尽量不插话,反之,赵孟妍亦然。某天晚上,老大孟凡向她借书,她当时正忙,随口说了在柜子里,让人家自己去找。预料不及的是,柜子一打来,一盒药就骨碌碌地滚落,孟凡不经意地问了句是什么药。当时,白芍无言以对,脸色一时清一时红的,完全不知该如何蒙混过关,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病人。赵孟妍却当即夺过了那药盒子,敷衍着说是一般的备用感冒药。恰恰因为这件事情,莫名的触动了白芍的心,她发誓,她再也无法讨厌浓妆艳抹的赵孟妍。之后,虽然相处模式未变,但白芍总会有意无意地与赵孟妍搭话,例如提醒她早上不要迟到,例如在老师点名时把答案写在纸上供她参考……
她们的信任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和垒砌墙面的砖块一般,每一块看着都是平淡无奇的,但积累地多了,就形成了一堵风吹不动,雨打不到的墙体。白芍把她和沈墨痕的故事完完全全地吐露之后,顿觉轻松。
赵孟妍像是真的在听传奇的爱情小说,脸上的神色一会儿一个样。听完之后,半晌,她才给出一个评论:“简直难以置信,不过,我觉得沈老师挺好的,人又帅气又有钱的!”
“赵孟妍!”白芍气急,朝她瞪眼,“我在和你说正事!”
“我也在说正事,白芍。”赵孟妍踢飞了路边的一颗小石子,说道:“沈老师是个不错的男人,你因为你爸爸的一纸书信和自己的患得患失而离开他,实在太不应该。而且,我可真要佩服你的胆量,居然说他是你爸爸的替代品!”
“可是这些都已经过去。”白芍眼神中的暗淡一闪即过:“我也正在一心一意的忘却这些事情,他却又突然出现,你说这算什么?”白芍想要从好朋友的嘴里听到一个让她满意的解决办法。
“或许他还喜欢着你。”正赶上三四节课之间的大课间,路上人来人往的,赵孟妍不得不压低了嗓子讲话,“白芍,你有没有想过,和他解释清楚,你们重归于好,事情不是皆大欢喜吗?许多的错过都是因为误会而起的。”
白芍低声笑笑,赵孟妍的想法未免美好,在那样决绝的分离后,沈墨痕压根就不喜欢自己了,她想起他冷峻的脸庞,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我和他之间早已不是误会那么简单。孟妍,老实说,就算现在和他重归于好,我还是会嫉妒他身边的人,我们的根源在于不平等。”她粗暴地抹掉眼角的泪光,接着说道:“他那么成功,我永远只能仰望他,可是我不喜欢像个粉丝一样仰望,我不喜欢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没一刻钟,我不喜欢躲在他的背后一辈子!你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开心的日子远远多于开心的日子,爱着他的同时,我必须每天担心他会不会抛弃我,会不会在外面的世界找到了比我更优秀的人,显然,这世界上优秀的人比我多的是。”
赵孟妍说道:“可是现在他上我们的《中国史》课,你们无可避免地要见面,你打算怎么办?我觉得你应该去和他谈谈,哪怕解释清楚误会也是好的。”
白芍摇头:“他早就不在意我,去找他只会让他觉得我的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