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伺候冬凌午睡下,忽而想起前几日应承给下厨林妈妈的马胶皮还没送过去,便从书房桌子上找了张油纸包了一包,带着往下厨去。在南花园里刚巧碰见景徐堂二少夫人的婢女小菊急急的从眼前走过。青玉连忙招呼道:“小菊姐姐,且站一站。”
小菊止住脚步回头一看是青玉,便挥动着手中一张单子笑道:“我正急着往下厨添菜。蔷薇开了单子,二少夫人等着呢。你叫我干什么?”
青玉迎上去道:“刚巧了,我这里有一包马胶皮,是给下厨林妈妈治皮癣的。烦劳姐姐一并带过去。”
小菊笑着哼了一声道:“你若是今天遇不上我,这差事还打算给谁去办?”
青玉赔笑道:“好姐姐,你是观世音菩萨慈悲心肠。这次你就帮帮我吧。也不枉姐姐素日待我的情谊。我那边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又没个帮手的人。等回头闲下来了,我请姐姐吃酒道谢。”
小菊瞅了一眼青玉手中油纸包,笑道:“你这张嘴,难怪你们主子疼你。说得人家不帮你都不好意思。不过,你这一顿酒席的谢礼我是记下了,若是到时候不还。我就找你们主子要去。”
青玉听了赶紧将油纸包塞到小菊手中,连声道:“一定一定。”小菊揣着马胶皮径直往下厨去了。青玉也返身回了甘棠堂。
下厨这边,刘妈妈上午在冬凌这边碰了一鼻子灰,刚拿着账册回了下厨。百祥苑的荷香就拎着一包阿胶走进来道:“刘妈妈,这是大少夫人的阿胶。中午你拿红枣炖出来送到百祥苑去。大少夫人午睡醒了要吃的,千万别忘了。多放点冰糖。”刘妈妈不敢得罪荷香,点头哈腰的接过阿胶连声答应着。
见荷香走远了,刘妈妈将手中的阿胶往一边的矮桌上狠狠一甩,抬头却看见小菊拿着蔷薇开的菜单子来厨房加菜。小菊见到刘妈妈拧着脸,一脸的晦气,便小心翼翼笑道:“刘妈妈,这是从哪里回来啊,大冬天的急出这么一头的汗?”
刘妈妈以为小菊是早上看了自己的笑话,刚才又看到她扔荷香送来的东西,故意出言讽刺,便瞪了小菊一眼,冷声道:“我们下厨的都是劳累命,天天跑动跑西的,伺候完这个伺候那个。哪里像姑娘那么好福气?闲的没事还拿我们寻开心。”
小菊听了气得胸口发堵,又不便发作,脸上收起笑容回敬道:“我哪里来的闲工夫找人取笑?蔷薇姐姐开了单子,差我跑一趟下厨,中午添两个菜。不然谁愿意来这个地方?刘妈妈还是看看单子赶紧给做了吧,免得送去慢了大少夫人问起来都不好交代。”
刘妈妈素来攀高踩低,听见小菊拿箫容佳来压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推搡着小菊道:“姑娘说起话来,我们下厨配不上姑娘的身份。那请姑娘赶紧回去,也别再来了。添菜什么的,姑娘就找能配得上的给您添菜。”
两人正推搡着,碧落轩的小丫鬟翠巧也来加菜,进了厨房门便嚷嚷道:“刘妈妈,彩蝶姐姐要加两个菜。一个素鹅,一个鸭子肉粥。快点,彩蝶姐姐等着呢。”
小菊听了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挽着两手站在了一遍。刘妈妈的怒气更是火上浇油,冲翠巧嚷嚷道:“这大中午的,谁不着急等着吃饭?张嘴闭嘴加菜加菜的,加菜的银子呢?”
翠巧笑道:“多少银子,妈妈记在彩蝶姐姐的账上便是了。”
刘妈妈冷笑一声,鼻孔冲天讽刺道:“哟!这么阔气,原来还是赊账的?前儿个大少夫人来加菜伸手就先给了一两银子。我还说用不了这么些个钱,大少夫人说剩下的算下厨的劳苦钱。你们一个两个倒好,空口白牙的进门就赊着账要这个要那个。你也不看看这一时半会儿上哪里去给你做去?跟彩蝶回了,没有她要的素鹅和鸭子肉粥。”
翠巧听了委屈的嘟囔道:“我看前儿大夫人屋里的香兰姐姐也是赊账添菜的。刘妈妈怎么屁颠屁颠的就给做了,还巴巴的自己端过去。怎么我们就不成?分明是狗眼看人低。”
刘妈妈一听冲上去拉住翠巧,朝脸上就是左右两记耳光,骂道:“不要脸的小蹄子。什么没学会,抢嘴学得挺快。让你说!”翠巧粉白的脸上立马肿了起来,刘妈妈伸手还要去打。小菊赶紧上前将两人分开。翠巧捂着脸哭着跑开了。小菊道:“刘妈妈你这又是干什么?她回去给彩蝶一说,又要闹起来了。”
刘妈妈横眉怒目,口水乱飞的等着小菊骂道:“怎么?我在将军府伺候了一辈子。我刚到将军府的时候,彩蝶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几十年到头来,我还没有彩蝶那个小丫头片子有脸面不成?她又不是正经主子,拿什么大啊?难道我还能怕了她?”小菊拦也拦不住,只得任由她高声叫骂。
刘妈妈正骂到兴头上,只见彩蝶拉着翠巧,带着七、八个小丫头,怒气冲冲的奔着下厨来了。一进门,彩蝶叉腰便堵在门口,指着刘妈妈的鼻子道:“你个老没脸的,给你脸面不要。不是做不出来吗?那我今天就把这下厨砸了,索性谁也没得吃。你也不用唧唧歪歪。”说着跟来的小丫头们“哗啦”一声全都冲到厨房里,又是摔又是砸。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摔得满地都是。酱缸也碎了一地,蔬菜和肉也仍得到处都是。刘妈妈气得一头往彩蝶怀里撞去,却被一个小丫头拦腰抱住。彩蝶抬脚照着刘妈妈胸口便是一下,将她踹翻在地。
小菊刚才受了刘妈妈好一顿气,正伺机报复。见到彩蝶带着人在厨房打砸,不仅不拦,还起了落井下石的心。她趁乱悄悄的将自己怀中的马胶皮掏出来放在厨房矮桌上,换走了荷香留下的阿胶,转身溜出下厨。
下厨的林妈妈和周平听到打砸的动静赶来。周平扶起摔倒在地的刘妈妈。林妈妈拉住彩蝶,又是赔礼又是相劝,道:“姑娘别生气,刘妈妈不是不给您添菜,确实您点的这两样菜一时半会儿的做不出来。”说着又拉刘妈妈给彩蝶道歉,又答应等会把菜做好了亲自送上门去,这才算完。
刘妈妈环顾厨房,只见锅碗瓢盆全碎,还不知折了多少其他的东西。连带着早上被冬凌查出来的空子,都要自己掏腰包补上,心疼不已。哪里顾得上发现阿胶被人掉包?何况马胶皮与阿胶外形并无二致,只不过一个清热下血,一个滋阴补血。常人错用并无大碍,但若是孕妇用错了,恐有滑胎之虞。
果然,刘妈妈一碗熬得浓浓的红枣阿胶送到百祥苑。大少夫人费氏喝下去半碗,到了下午便见了红。大夫人林氏得了消息,赶紧差人请来太医院的王太医。王太医号了脉相,直摇头,道:“大少夫人并无性命之虞,但婴儿恐怕难保。”大夫人又惊又气直接晕了过去,费氏躺在床上也是嚎啕大哭,一屋子乱糟糟。
章左褚急得红了眼,让玉芝和香兰和把大夫人扶到里间床上,又拉住王太医的领子道:“你快给我开药方,必须保住孩子。如若不然,信不信我拆了你的太医院。”
王太医表示无计可施,就算章左褚拆了太医院也保不住孩子。想了想又问百祥苑屋里丫鬟,费氏可曾误服用了滑胎的药?屋里的丫鬟们都摇头,直说大少夫人下午就喝了半碗红枣阿胶。剩的半碗还在桌上放着呢。王太医端起碗一闻道,这哪里是阿胶,根本是滑胎的马胶皮。
章左褚气得抓起药碗狠狠砸在地上道:“这阿胶是谁给大少夫人喝的?立即拖出去打死!”众丫鬟不敢答应,目光都落在荷香身上。
荷香赶紧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捂着脸哭道:“这阿胶是前些日子买来的。奴婢自己看过是上等的阿胶,今天中午才送去下厨让炖了红枣给大少夫人喝的。怎么就变成了马胶皮?”
章左褚上前冲着荷香的肩膀便是一脚,道:“好卑鄙的奴才,给你主子吃滑胎的药。枉费了往日她待你的情谊。枉费了大夫人还游说我给你抬房。来人!拉出去打死!”
荷香顾不上肩膀上被踹得生疼,爬到章左褚脚边,双手紧紧抱住章左褚大腿,哭着哀求:“大少爷,此事真不是荷香所为。打死荷香事小,但纵容了谋害大少夫人的凶手荷香便死不瞑目。请大少爷明察。若查出来真是荷香做下的,不用大少爷说,荷香自己也没脸活下去。若不是荷香做的,还请大少爷为大少夫人报仇。”
章左褚一把推开荷香,一双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他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黄梨木平头案上,咬牙切齿的道:“来人!把荷香给我拉下去关起来,不许给饭吃。等我查出来到底是谁在捣鬼,非揭了她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