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年来,陈华和他一直有来往,只是大家都碍于有家有孩子,再加上那一代人的道德观,也只是偶尔几个同学见见面时一起吃顿饭聊聊天。曾经的那场爱情,不是忘却了,而是面对现有的家庭和孩子,彼此多了的是不可推却的责任,也曾相约等孩子大了工作了就都离婚,再走到一起,可是可是,当陈华真的这样做时,他却不能抛家庭弃地位了,作为一名大学的校长,他看重的已不仅仅是曾经令他们都刻骨铭心的爱情了。在这场情感的等待里,说到底,陈华是个彻底的失败者,这种失败令她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她的学生身上来,是个深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
或许是老师感情上所受的伤害令到阿依黛不敢轻信恋爱中的甜言蜜语,风花雪月,她一直对周围男生那些写情书送花在楼下傻等在课桌上刻名字的滑稽举动感到可笑,她看不上和她一般大的男生,总觉得跟个小孩一般的幼稚,楞头楞脑的,好在学医的男生大多学习认真刻苦,比不上学文的那帮酸溜溜的大萝卜,见阿依黛无动于衷的样子也就不再勉强,大家还是做了几年的友好同窗,师兄师妹的倒也友谊天长地久了。
当阿依黛透过车站密密麻麻的人群看见陈华时,她兴奋地挥手大叫,一路拨开前面的人,跑上前去紧紧拥抱着她最最亲爱的老师,陈华拍拍她的后背,也有些情绪激动,这个孩子,她看着她一点点变得成熟起来,可是在个人问题上还是那么令人操心,又隐约停她说起过暗恋主任的事,她心里不免有点担忧,怕这丫头走她当年的路啊,在一场无期望的等待中变得不会好好面对已拥有的生活,耗尽情感后得到却是一个空字。这次借开会来杭州之机,得好好和她说说。
阿依黛这样聪明的女子,自然不会不明白老师此行找她的目的,她多少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不安的,老师的白发都出来不少了,还要让她为自己操心。安顿下来后,她们找了个可以看见西湖的餐厅坐了下来,那的环境不错,音乐幽幽地响起时,居然是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夜晚》,哦,是老师最爱听的呢。点完吃的东西,师生俩一下子不知怎么开口说那件事了,阿依黛有些不安地把面前的餐具摆来摆去的,抬头看见老师正望着她笑,她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关于。。。。”谁知一开口竟同时同样的字,她们都笑了。。。。。。
听完阿依黛对戴维似曾相识传说一般的描述,陈华有点想落泪,这个痴情的孩子啊,不就是当年的自己吗?总以为遇到就是那个轮回辗转,等了自己上百上千年的人,总以为这世上有一个缘字是用心才能去写的,总以为等到的人是可以为他抛却一切天涯海角的,总以为**梦里来来去去的才是真正的爱情,这样的女人有可能会费尽一生的感情积蓄也得不到本应有的幸福的。她无言,因为她明白所有的劝说在这样一个梦中游荡的女人身上都是无济于事的,或许只有真正的属于她的爱情来到时她才会明白,只有祈祷着那能带给她幸福的人快快到来了。音乐再次响起时,竟然听到这样一句词: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是啊,有些人你真的不必去等待。。。。。。
四
天有点凉了,窗外的树叶在风中不停地旋转着,阿依黛换上白大褂,准备着当天的工作。“那个23号床的人真是的,这么大一个小伙子就是怕吃药,每回都要闭眼吞下去,跟要他命一样。”“哈哈,是不是象革命者作就义状?”几个护士在值班室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轻声取笑着,她们常把病号的趣事背后来当笑话说,也算是给她们在充满压力的工作中加一点轻松吧,毕竟医院里接触的都是些非健康的人群,笑容对她们来说就如同连绵阴雨过后的阳光,非常重要的。选择从医的人其实是需要特别好的心理素质的,如果不会自我调节情绪,那么心中积压的那种对患者病痛的忧郁对工作的时刻警惕很快会影响到病人的,所以阿依黛也很能理解她们这些女孩子的心态,她跟着她们一起笑了笑,问道:“是个什么病人?”“哦,前天刚做的阑尾炎手术,资料在这,你看看吧。”护士边说边将手中的本子递了过来。
正好今天阿依黛替别人当班,她边看边去进行例行的查房,几个房间走过后情况一切正常,当走到2016房间时,她一进门就看见靠窗的那张床上坐躺着一个人,那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可她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翻翻本子,就是她们所说的那个23号了,资料上写着姓名:艾海洋。名字挺好听啊,她在心里想。
艾海洋因为那晚突然间阑尾炎发作,被送进医院挨了一刀,这个平时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身体术后很快就恢复了,但是天天呆在医院里的日子快把他给闷坏了,特别是还要按时吃药,他可是从小就不吃那东西的,宁可打针也不愿吃药,他每次都是趁着护士不注意偷偷地倒入袖管里,等她们走后他再丢了,可是没搞几次就被发现了,这以后,护士小姐一定要亲眼看见药片进到他口里才肯离去。但他也因此出名了。当阿依黛一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认出了她,那个踢他一脚就跑掉的姑娘,只是穿着工作服的她比那日要显得文静的多,和所有医生一样她也是那种让病人感到镇定的平平静静的神态。他有点紧张起来,平日里在法庭上泰然自若的艾海洋,一下子面对着她,有点不知所措了,他见她走了过来,轻轻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只是会一个劲地点头了,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阿依黛有点诧异于他的表现,也不自然地感到脸上有点发热,她俯下身来检查他的伤口,手接触他到的皮肤时,他感到冰凉冰凉的,好象山上的一滴清泉不经意落在身上的感觉,一瞬间的清新,但是很难忘。
走出病房的时候,阿依黛仍在不停地回想,他是谁,在哪儿见过的呢?甚至于她的脑海里还不断地将那个的面孔化成一名正气凛然的和尚,法海?哈哈,她想着想着笑了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联想,那么戴维就该是许仙了。唉,想起他,她心里就觉得空空的,似乎是一场水中的缘分,看得见,那么美,心动了,用手去捞,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潮湿的凉凉的感觉,风一吹,又干了,什么都不曾有过一般。可是还是会去迷恋那种心有灵犀的境界,哪怕是精神上的,也是场唯美的爱恋,藏在心里的东西到底要多久才会变为真实呢?又亦或根本上就没有可能去真实?戴维也并没有说过什么可以让她去想象的话语,只是大家一起的感觉,可感觉这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谁能明白是怎么样的一种状态呢?老师曾经的情感还会有过期许和诺言,可到最后也依然无法有缘人相伴,缘份缘份,少了那个份字终究是难成啊。
一个脑外科手术出来,戴维已站着工作了近八个钟头,他有点累了,胃也些隐隐的作痛,回到办公室,妻给他送去了红枣糯米粥,每当他有大手术不能按时回家吃饭时,她就会为他熬上一些易吸收消化的粥或甜品,她知道他的胃不好,饿了后吃点这些热的东西会舒服一些。面对妻的体贴,他心里热热的。可是抬头看见眼前闪过的阿依黛,他又禁不住地心跳,他总觉得对不起她,在错误的时候遇见了最想遇见的,他无法抛却一切去和她私奔,像电影里那样去流浪,爱情或许只是生活中的一个精彩亮点,可日子才是生活最充分的内容。早已过了那种为一个人为一份情奋不顾身的年岁,又或许根本上就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举动,循规蹈矩地学习生活这就是做一个好男人的准则。男人心头的朱砂痣或是白米粒,不过都是变数,要哪一个都会变的。可是可是还是会去想她,想着那个带有一丝迷人的妖气的阿依黛,也许只有见到她真正归属于一个男人时才可以停下这种念头?戴维边吃着热热的粥边想着。。。。。。。
五
半夜了,月光如泻,阿依黛今晚当值,这个时候没有事,是可以睡会的,可她睡不着,站在窗前,她喜欢独自一个人在深夜里呆着,没有人打扰,可以什么都去想也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突然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宁静,她明白一定又是有急诊了,马上戴着听诊器跑了出去,她看见几个护士推着病床正在叫着她:“快,是主任,他在家昏倒了。”阿依黛的心脏像被锐器刺到了一样,感到一阵猛烈的疼痛,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一个医生的平静,她镇静自若地边安排工作边准备进行检查。
昏迷中的戴维显得是那么苍白。他的妻子,一个着白风衣的柔弱女人,这会显得心力不从的样子,从前她只见过她送来的红色保温瓶,她知道那里边全是她对他的一片心,她还曾经很嫉妒那个保温瓶的主人,想想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她也想好好的为他做一顿饭,看他美美的吃下去,妻子的幸福就是这样的吧?
可这会真的见到了她,阿依黛的那种感觉竟然全没了,她只是觉得在哪儿见到过她,也是这么的温顺也是这么的单薄也是这么的一往情深,眼睛里全是她的丈夫戴维,她拉住他的手抽泣着说:“求求你醒过来啊,求求你求求你。。。。。。”面对阿依黛的询问,她哽咽着说:“他今天晚上不小心在洗手间滑倒了,头撞在了磁砖上,没出血,人就昏迷了过去。”“哦,先拍个CT看看,你别急,应该没大事的。”阿依黛只想去帮助她,给予她最深切的关怀,她轻轻的安慰给戴妻带来了些许镇定。她恍惚中似乎见过阿依黛,她也说不明白,只是没来由地感到她们间的那种共存的亲切,没有时间细想了,救人要紧。。。。
经检查,颅内因有大量的出血,导致压迫脑神经造成昏迷,需做手术将血引流出来。戴妻听完后腿都软了,人就要倒了下去,阿依黛赶忙扶起了她,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让她安静下来,她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女人,戴维是她的主任也是她的老师,她似乎该叫她师母,可她给人感觉更象是个姐姐,一个需要她帮助的姐姐。
阿依黛亲自给戴维做这个手术,对别人她似乎都不放心,其实她知道是心理作用,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将任何事情的把握算到九成才去做。就像小时候,她头皮上长了个小小的皮下脂肪瘤,总是有点疼,医生说需要做一个小小的手术切割掉,于是她跑去书店查了厚厚的一本《临床学手册》,了解了整个程序后才去的医院,医生都惊诧于她的冷静和理性,那一年她才十五岁,这之后更坚定了她学医的信心,可以将生命把握住的感觉太重要了。戴维的这个症状她以前接触过几例,所以成功的把握性还是满大的,因而她有信心。
进手术室前,看见他妻子颤抖着手在签字时,阿依黛心里也很难过,她再次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姐姐别怕,有我呢。”听到这句话,戴妻楞了一下,怎么这么耳熟呢,时间仿佛穿越过那条长长的隧道,千百年的光阴又倒流了回来,白娘子,许仙,小青,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台词又重新上演了一次,难道难道这个美丽的沉着的干练的姑娘就是小青,而她是白素贞?来不及凝神细想,所有的思绪就又被拉回了现实。她是相信阿依黛的能力的,多少次看见戴维说起她时那赞许的目光,心里都还一直隐隐有点不悦呢,可是今天看见她,所有的感觉都改变了,她也喜欢上了她,没有来由的,似乎她们间从来就是在一起的,那份手足般的亲密感一直荡漾在她的心头,她对她有种天然的依懒感,曾经的某个时空里应当也有过类似的情节,只是她们都想不起来了,冥冥之种,命运或许早已注定,不管怎么样的变幻,改不了依旧是那个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