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称做瘦小的路人的那个人好像没有害怕,他继续看下去:那个单薄的路人看了半天好像没什么动静,他紧张地又打开书,看下去:宽下巴的路人过了好半天慢慢从被窝里伸出头,想跑出去逃离这家神秘的旅馆,可是他却不敢拉开他的房门,他害怕再见到那个怪异的老太太,他就只有一分一秒的熬时间。他越不看那本书越觉得害怕,他终于又把它拿起来,那上面写到:魁梧的路人侧耳倾听,果然,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宽下巴的路人看到这里,觉得这书正是写给自己的,他吓得脸色铁青,再次把脑袋蒙进被窝里!可是他什么都躲不掉,他终于听见一阵恐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单薄的人看到这里,深刻地明白,书中写的这段文字正是提示自己,你看的书就是写给你的,它将告诉你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果然,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恐怖的脚步声……
彭彭乐梦里的瘦小的路人看到这里,在书里放一个书签,把书合上,继续叠雨衣,一遍,一遍,一遍……他等候那个声音的到来。他打算听到那个恐怖的脚步声之后,还要继续看书,因为他要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以及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家黑店……
这个故事很长,彭彭乐梦了一整夜。故事中还有故事,故事中的故事中还有故事,一个套一个,讲起来很费力,我想打住了,而且再讲下去就会泄露机密。
因为我主要想写的是彭彭乐,写他死前的一段真实的经历。后来彭彭乐走进了他梦中的情境中,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恐怖。
彭彭乐嘱托听了他这个梦的几个朋友,不要对别人讲这个梦,因为他要用这个素材写一本最恐怖的畅销书。
我在幻想着,幻想在破灭着,幻想总把破灭宽恕,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彭彭乐一段时间内没有动笔,对他来说,写这本书是个大工程。
一天,他到乡下去采风。他平时经常去乡下,因为他要搜集一些民间的恐怖故事,据他的经验,越是偏远的没有外界人涉足的地方越有好故事,他记得有一个人说,最好的民间艺术至少在乡级文化站以下。这话太对了。
这次他去的那个村庄叫天堂村,离市里有一百多里路。他是骑摩托车去的。
第二天中午过后,他骑摩托车返回城里。走着走着,他的摩托车熄火了,他下来修理,是火花塞出了问题,没有备用的,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彭彭乐的车技很棒,但是再棒也不可能把一堆废铁骑着跑起来。他抬头看看,一片荒草甸子,附近没有一户人家。
回家的路一下变得漫漫无尽头。
那个地方很偏僻,沙土公路上没有过往的车辆。他只能粗略地判断地地界可能归B县管辖,B县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
太阳已经西沉,整个人间带着倦色。一只乌鸦低低地飞过,它差点撞到彭彭乐的肩头上,叫了一声,像童话里的不祥之物。
彭彭乐只好推着摩托车朝前走。
走着走着,天黑了,他有点害怕。路两旁长着丑巴巴的榆做,歪歪扭扭,戗毛戗刺,它们神秘地看着从面前走过的这个人,那种静默让人心里没底。他的脚走在沙土路上,“嚓,嚓,嚓,嚓……”
从这时候起,写恐怖故事的彭彭乐开始体验恐怖生活。他越走越怕,摩托车越来越重。他总感到摩托车后座上坐着一个人,而且他模模糊糊地觉得他就是那个嘴很小的人。彭彭乐不停地回头看,摩托车的后座上什么也没有。但是这骗不了他。他加快脚步。他走得越快就越觉得那个人真切。他的脸都吓青了。最后他快崩溃了,把那辆坏摩托车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一个人奔跑。
这时候他又感到身后有人跟着他,就是那个嘴很小的人。他不敢回头了,一路狂奔而去。
快半夜的时候,他看见了前方有微弱的灯光,那是一座房子,就像我们常见的那种路边店,住宿吃饭停车。彭彭乐立即跑过去。
拐个弯,他发现那座房子并不在路边,离沙土公路有半里远。彭彭乐下了公路,顺一条土路跑向它。
我提示一下,以上以下我的讲述都不是彭彭乐的梦境,而是实况。
那是一座灰色尖顶的小楼,很老旧,有高高的墙,彭彭乐觉得它更像一座废弃的乡村教堂。当他跑近它之后才肯定那真的是一个旅馆。它的大门上挂着木牌子,用红油漆写着:旅馆。
彭彭乐推开漆色斑驳的门,踉踉跄跄地走进去。进了门,触目是窄仄的楼梯,有一个牌子:登记室在地下。
地下?
我们的恐怖故事作家有点害怕,因为地下并没有光亮。他倚在墙上一边歇息一边下决心。最后他顺着楼梯走下去了。楼梯很短,就是说,地下室很低矮,刚刚能站直身,彭彭乐当时觉得它更像墓穴。
一个很小的窗子,令人很压抑。他朝里看看,看到一个女人在低头打毛衣。她的额头很宽大。快半夜了,这里又这么偏僻,根本不会有什么顾客,可是她竟然还不睡。彭彭乐觉得她好像专门在等他。
“师傅,这附近能不能雇到卡车?我的摩托车坏在半路了,我想把它拉过来。”
“荒郊**,深更半夜,哪能雇到卡车!”那个女人显得极不耐烦。彭彭乐感到她的额头几乎占据了她脸部的一半。
“那我就住下来吧。”
对方把窗子打开一条缝,扔出一个登记本,继续打毛衣。
登记本上的内容有点奇怪:姓名,性别,年龄,婚否,血型,病史,嗜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彭彭乐尴尬地说:“我不知道我的血型……”
那女人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什么填什么。”
彭彭乐填写完毕,交了钱,问了一句:“你们不要身份证?”
那个女人理都不理,扔出一个钥匙:“200房。”
彭彭乐惊诧地问:“怎么有200房?”
那女人一边打毛衣一边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停了停又试探地问:“你们给寄存现金吗?”
那女人说:“今晚没有旅客,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人偷你。”
他想了想,不知再说什么,就拿了钥匙,离开地下室,上楼了。
走到一楼,他有些犹豫,想离开这个怪怪的鬼地方,这时才发现外面隐隐有雷声,只好作罢。他想,能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