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福禄州百年以来,多少北人怀揣着对南下贸易后财路稳当的想法,拼了命往南下通商?这福禄州各诸侯国的掌舵人耗费了多少精力只为凿山建道,却不知这四通八达的通商之途造福了那些南下北人的同时,也便宜了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游匪。话说这游匪四处掠财,那么镖师的生意就变得火热起来,于是便出现那名声如雷贯耳的连锁化福禄镖局。
只可惜这天下游匪无数,有气派能撑得过去的镖局却少之又少,实话说有哪些负有实力的修者会去做镖师?所以说,在镖师这一行中,十脉级巅峰的镖师都是凤毛麟角,何谈能制服一群又一群身手了得的游匪?这商人们再有钱,也不见得请一支人数比商队还高的镖师吧?
福禄镖局之所以响彻全州,主要还是凭借那几个座山压镇的气道级强者,一支商队,一个气道级坐镇何愁不能安全通商?当然正常是请不动气道级的,只是借着福禄镖局的名头来压压游匪的势头,寻常游匪看到了福禄镖局的旗子,便会估摸掂量一阵子。
就算游匪再怎么无法无天,也受不了气道级强者的气势。
南下之路算到当下已是进行了七八天,茂林修竹之间一支载货丰厚的商队穿行其中。此地可见南地特有的海翠竹,按照福禄州北上的通商传统,回来时经过这里还得交易一些竹子回去,这种海翠竹造型优美颜色绮丽,不少北上的富贵人家喜欢用来制作桌椅。
一路上牧舟趴在车窗口,摇曳的视线掠过这些从未见过的景色,虽然少女有些唠叨,但仅此已是心满意足。
紫衣少女盘坐在车棚内,她今天自然不再穿着紫色的衣裳,而是换了一件朱色的罗裙,细致的材料仿若流淌的赤红光华,裙边和领口带着暖和的小兔毛。秋意已重,气候微寒,而且越往南走就越多咸湿气味裹杂秋风习习吹来,海水散发而来的盐分随着秋风附着在翠竹之上形成好看的白色纹路深入竹身,于是诞生了一种独特的纹竹,海翠竹。
光线有些刺眼,牧舟收回目光眯起眼睛缓了缓,睁开眼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他看向少女,怀里的木盒不自觉地紧了紧。
“嘿,这么担心这个木盒吗?”少女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巴,大眼睛有点委屈之色微微流露,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道,“我那天要看你的木盒,为何不给我看呢?你想啊,我可是气道级强者呢,把你打晕然后自己拆开就可以了吧,但是姐姐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牧舟心想这个少女连名字都没告诉我,再说了,出自大宗派的天才弟子具有不俗的眼光,这家伙还是看上了自己的断剑怎么办,强取豪夺,老头儿那么珍视的断剑要是被抢,自己颜面何存?
老头儿说过,到了外头凡事要注意一点,如今吃一堑长一智,他特别注意记录周围人的姓名,比如德子,比如商队的老板长哥。但是这都不是真名,只不过是个别称罢了,他的身份当下是个小哑巴,总不能畏畏缩缩地问别人吧。
牧舟摇摇头。
少女见他如此作态,明显有些真的不高兴,学着德子那种口气道:“牧舟小子,不是我说你啊,你姐姐真不是和你吹什么牛皮,你一个小哑巴南下求学,半点修炼的底子都没有,在我一个气道级的面前会有什么入得了我眼的好东西?给姐姐看看,我不会抢的啦!”
牧舟仍是摇头晃脑,不过他的眼神里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
“你要去古剑宗,是剑吧?”少女水眸一转,峰回路转忽然直指牧舟的心坎道。
牧舟先是缓缓点头然后迅速摇头。
少女不自觉的一抿红唇笑道:“你没有底子,所以才去学那琢磨不透的剑意,那是你的选择我也不会太在意,老实说,我曾经在百宗青年斗之内遇到过一个古剑道弟子,他们的招数和我们这些修炼之人相差极大,配合我们人族修炼的功法,对抗气道级,他们一般只要有十脉级便足矣应对自如。我与你一说,你将剑匣与我一观可好?”
牧舟想了想后掏出一张黄纸墨笔飘摇写道:“三誓为之,誓不偷我剑,誓不盗我剑,誓不抢我剑。”
“哟,你居然还会写字啊!写得还不错,瞒了我这么久,好啊你个小混蛋!这么久没人陪我说话我老无聊了,你会写字为何不早说?”气道级少女顿时哭笑不得道。
牧舟无奈摊手,意思是你又没问过我,之后他晃了晃手中的黄纸。
少女双手抱于胸前,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道:“成成成!”
小男孩瞪着水灵的大眼就这么瞅着少女的嘴巴,似乎在等待少女先说的样子,他眼皮都不曾眨一下,盘腿坐正纹丝不动,那木盒搁在腿边,一只小手按在上头。爷曾说过,一人传道,无论年长年幼,无论何处何地,只要你欲知,那么就要正襟危坐去听道。
“先说我们落雨门,主习的是刚柔结合的落雨剑和梨花剑术,我不是要谈千奇百怪的剑招,而是谈这御剑之道。如今的福禄州,或者说九州十地之内,修行剑道一途,在剑威之上除了古剑道外无非都是以气养剑,简单点解释,便是在剑招上附加修练出来的气劲。”少女轻轻掀开一丝裙带布,露出一条精钢打造的腰带,可那腰带头却不似寻常模样,手纹精致清晰,倒像是一只剑柄。
在牧舟惊讶的目光下,少女一手抽出,那剑柄似得腰带头倏尓飞射,亮出一缕雪白刺目的寸芒,她手握剑柄道:“此为天枢录排行第七的腰间柔剑【飞花】,以此剑为例,如果我要攻击,仅凭此四尺剑仅可四尺处伤人,可是如若附加上气道级可运体内之气劲,散气于外窜在剑上,则此剑便可为五丈伤。”
牧舟骇然想到,四尺大概是自己的身高罢了,而五丈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距离,相当于五十步左右的长度就可伤到一人!
“而古剑宗虽然平日里习练的也是气剑,但是他们有时候却用剑意来攻击,剑意扶直剑气,可以大大强化威力,”少女顿了顿接着回忆道,“或者不该说是剑意扶直剑气,而是那剑气成为剑意锦上添花罢了,准确的说,古剑道以剑意战,它门以剑气战,就是如此。”
牧舟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总归是觉得很有收获的,至少吃了一颗定心丸,自己无法修炼人族的气力,那么以剑意战的古剑宗自然是自己的绝佳学院。
人生在世,不可言而无信,牧舟对着少女点点小脑袋,随之把木盒推到少女的面前缓缓打开,亮出里面那柄雪亮的断剑。
“就一把断剑啊?”少女无奈一笑,“是什么信物吗,这么宝贝它?”
牧舟一愣,随即内心掠过一丝骄傲般的鄙夷,原来大宗派的弟子也不一定独具慧眼,鉴宝的实力也差得很啊!
长风十里散秋叶,一声嘹亮的鹰嘶划破长空,那音色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响彻在牧舟乘坐马车的顶部。商队里头的马匹竟顿时有些惊慌,就连那些随行者也是心头一紧冷汗渗出几颗,随之消失不见,毕竟他们有一个气道级坐镇,也算是吃了定心丸。
青草野灌弥漫的山坡上,身高八尺的虬面大汉胯下一匹野性十足的黑马,黑马舔着嘴栓呼哧呼哧,而大汉则是嘴角咬着一支草根,粗壮的左手臂上包裹着一块几乎被千疮百孔的皮套子,身后一群散乱异常的骑队,皆是一副粗犷凶狠的模样,放在哪里都知道这些人绝非善类。
领头大汉伸出左手抬向空中,手指勾曲于口中,气沉丹田吹出一声嘹亮哨声,鹰嘶随即回应,一头灰黑大鹰从云端坠落,扑闪着翼展近一丈的翅膀,刚劲有力的爪子扣在大汉手臂那皮套子上,金色的眸子一眨一眨,钩子似得喙蹭了蹭大汉粗糙的脸颊。
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灰黑大雕头顶有一撮赤发在隐约闪烁微芒,这竟是一只小型灵兽,怪不得之前马匹有些惊慌。
“兄弟们,有肥鱼捞了,咱们咬不咬,咽不咽!”大汉回头大喊一声,拉拉马匹脖颈上的缰绳。
他身后的百十来骑,个个将手掌按上了腰间的刀柄,散成一排,拉扯缰绳,发出野性般的嘶吼:“自然是要吃!”
马车里的少女没有像牧舟那样紧张又好奇,她抬抬眉瞅着眼前这个小男孩一副好奇又害怕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喜感,不过还是平静道:“这些个游荡在商道附近的劫匪,也不都是些有勇无谋之辈,有经验了,隔着百十来丈吼上几句,镖师软弱的商队,也就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
牧舟听着响声,想着远处估计有个百来人,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一脸平淡的少女,心里寻思着这个比自己就大了几个年月的女孩就能毫无阻碍地撑起这片天?
“这些人,除了便是除了,本小姐今天就替天行道一次,不过杀他们脏了我的剑,牧舟啊,把你断剑接我一用如何?”少女盯着仍然敞开的木盒道,光亮的剑刃映出少女那张带着狡黠的脸庞,在牧舟眼里扭曲而又可憎。
牧舟差点就吼出来说我还觉得脏了我的剑呢!但是话到嘴边却狠狠地咽了回去,他就是死死把木盒往怀里一扯,合上后死死抱着一句话都不说,使劲摇头,一双眸子有神至极,一副誓死护卫的模样。
“没见过你这么护短的人儿!”少女一笑置之,起身整理起自己的罗裙来,水灵的眸子有些心疼地看了看红裙漂亮的袖子,牧舟虽然还没到情窦初开的时候,但是眼见这小腰盈盈一握的动人少女,也不由想要亲近。
没有污的东西,就仅仅是那种淡淡的,愿意呆在一起随她吃香喝辣的姐弟关系。
虬须大汉伸手拨出腰间那柄虎纹短刀,那是一把好刀,它曾经精铁压轴打磨出来的光亮,早就被常年累月的风霜消磨一空,想想也知道定是一把曾经从别的商队里夺下来的东西,因为欠缺保养才落得如此下场。
土匪头子眯眯眼瞅见了商队头上出现的一介朱裙少女,清晰了视线,他和身后百十个兄弟心里刹那乐开了花。
“大哥,这妞儿生的真他娘水灵!”一个黑脸青年抹了把嘴巴凑到虬须大汉的身边,把意图啄他的雄鹰轻轻拍开脑袋,哈达子差点都抹在鹰头上道,“咱们把她抓回去做压寨夫人也算不虚此行了,您说对吧?”
“这自然是极好的,这女娃子如此娇美,今日为我小夫人那就要图个吉利,商队咱们不抢了!”大汉瞅了不远处那张嫩的出水的俏脸媚躯,撇撇嘴巴似乎语气中还在嫌弃这女孩不够成熟,盯了片刻也看不出修为,如此年轻自然是手到擒来了,想到此处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似乎觉察到什么的灵兽大雕不安分地开始扑闪起双翼来,引得大汉手臂抽筋十分难受。
他拍了拍老鹰的身子道:“吃醋了,啊?”
那鹰居然不理不睬,惊惧地一声长嘶飞离了大汉的皮套子,展翼而去消失在树林间一时不见了踪影。
“真的吃醋了!啊哈哈哈哈哈!”众兄弟见此情景大笑起来,笑得对面商队之人渐渐心虚,笑得对面花季少女冷笑不已。
朱裙少女看了一眼有些暗沉的天际,那只识时务的灵兽飞走的方向掀起一股略带咸湿的秋风,贯穿于树林之内发出摄人心魂的沙沙声,吹拂在她的脸颊上,发丝飘散,美若天仙。
“牧舟小子,你跟着哥哥,别走丢了,不用怕,一两个杂碎你德子哥还是能应付的!”德子举着锄头站在牧舟前头,双手上的肌肉腾起如浪,后者则是白嫩小手扶着车沿默默咽着唾沫。
这风以一个极佳的角度,隐隐约约带来了一丝游匪的味道。
少女皱眉,以颇为无奈的神情鼓起了嘴巴,良久后不爽地动唇。
“真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