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临淄王李隆基没有出现在今日曲水流觞诗会的嘉宾名单里,不然就可以早一步见到那个天字第一号的大音乐家、大舞蹈家、大色_狼,以及大糊涂蛋。
想来此人此刻应该乖乖地呆在他的封地,不奉皇命不敢轻易进京的吧。电视剧里好像他是便服私行,非法潜入长安城里秘密活动来着。这样就更难跟他接上头了。
林真儿心想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套得上临淄王的交情了吧。
与其继续费力去找那个地下党一样神秘兮兮的临淄王,还不如去找高力士。高力士作为李隆基一辈子的好基友好搭档,肯定是参与了眼下正在酝酿着的这桩大案要案的。找到高力士,也能达成林真儿想要的那个效果。
林真儿直到此刻还不知道高力士昨日曾经奉命过来抓她,却被婉儿娘娘给挡了驾。
“林宫人来了!”几个丫头风一样的跑出来,七嘴八舌的催促道:“赶快呀!娘娘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林真儿知道自己给大家添了麻烦,不过并不觉得这麻烦会有多大,扮鬼脸吐了个舌头,乖乖儿拾阶而上,跟着丫鬟们的向导,进得大厅中。
清晨的太阳还没有来得及升起。太阳快要出来了,把东边的天际照亮了好大一片。但大半个天空还呈现着不甚明亮的淡淡青灰色。
凝华堂大厅之中还点着灯笼。
灯笼被安置在高高的金属脚架上面,左边两只,右边两只,勉强足以照明,但因为大厅的面积十分空阔,灯光显得朦朦胧胧。
婉儿娘娘依旧是斜倚在大厅中央的一张木榻上,略略抬了一眼,侧目瞟见林真儿来了,便信手一挥衣袖,示意在场伺候的相干人等,统统退下去。
大家伙儿立即俯身低头,躬着身子依序慢慢退出。
林真儿倒是很好奇古代人怎么做到的呢?下人们如何分辨娘娘的意思究竟是挥退所有人,还是挥退一部分人呢?揣测起来,这随手挥一挥衣袖的女主范儿,想来也是另有考究的。不同的挥发很可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
上官婉儿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去胡思乱想,直截了当的道:“真儿!昨晚你去过了碧漪馆?”
上官婉儿是今早一觉醒来立即听到了报告。这是在她的家宅里发生的事情,耳报神遍布每一个角落,当即监视到武延秀带了林真儿段秀实两个,在碧漪馆无故失踪大半天,直到半夜才再度现身,这三个人很可能涉足了某个禁地。兹事体大,焉有不赶紧报上来之理。
“是啊!”林真儿心中并无半点不安,坦然承认。
“还去了哪里?”
林真儿回过头来细细环视了一遍周围,确信没有人可以听到,这才凑近两步,压低嗓门儿回话说:“还去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一个丹房。有了这个丹房我就可以为娘娘更快制炼出真正好使的美颜丹来。”虽然是尽力压低了嗓门儿,还是掩饰不住兴冲冲喜形于色的样子。
“哦?”婉儿娘娘的秀眉深深地蹙得更紧了些。“你竟然会使那些玩意儿?”
上官婉儿紧急传召林真儿,第一着紧的事情,原本是为了追究武延秀毁诺泄密一案。倘若林真儿的应答稍有不妥,婉儿娘娘就要杀人。当然,兰心慧质的昭容娘娘即使心中生出想要杀人的念头来,她的脸上也会继续保持着娴雅从容的美丽风韵。
这时候,当林真儿说话之前,先露出审慎巡视周围的样子,便证明武延秀虽然泄密,却也对林真儿认真做过了保密教育。上官婉儿胸中的寒气当即便消去了一大半。但是,这股子冷冽杀气并没有这么简单消完。武延秀毕竟还是泄密了。林真儿和段秀实两个年纪尙小,指望着这俩孩子坚守机密,并不十分稳慎。
再听到林真儿提及丹房对于美颜丹的炼制大有助益,上官婉儿也就不能免俗,不得不暂时抛开了她原本想要杀人的初衷,转而关注起此事的详情来。
“是啊!我一看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了。娘娘想知道其中详情吗?”林真儿浑然不知道自个儿已经在鬼门关上无声无息地走了一个来回,直到此刻也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她毫不知情,还在没心没肺地呵呵傻笑着。言语中颇有些21世纪吊丝宅女的臭屁得瑟腔调。
这种小得瑟的口调,在古代作惯奴仆和低阶小吏的身上,原本是不应该出现的。
一旦出现,听起来便让人觉得十分刺耳。
上官婉儿面露不快之色,却淡定从容地忍了下来,耐心告诫道:“直接说事儿,别加渲染。”
婉儿是个雅人,所以不肯说出“别给我添油加醋”这样的大俗话来。而大唐时代的“渲染”二字这时候仅仅只用在绘画和染坊手艺上,并不曾广泛借用在文笔和语言上。婉儿这么一说,其实也算得上一句令时人侧目惊艳的罕有妙语。
可惜林真儿牛嚼牡丹,完全不懂得这些细腻之处。
依旧烂漫无心,乐呵呵的道:“原来,明崇俨明大师留下的炼丹器具,和我在另一个位面玩过的,大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我一看就知道怎么用。同时,我也很怀疑明大师也曾经去过我曾经生活的那个位面。就算他本人没有去过吧,他师父或者师父的师父,肯定有一个人去过的。”
异曲同工这个说法,倒是大唐时代流行的。不过,那是韩愈成名之后的事情了。异曲同工原本说的是乐器,韩愈首先在文中将其用来评价司马相如的文采与杨雄相似。此说一经韩愈首次使用,立即风行于大唐文人圈。
林真儿原是不懂得这些来龙去脉,一时乱用成语,不小心碰到了这样一个尚未来得及问世的未来级新语汇。
当婉儿娘娘说渲染时,林真儿那就是牛嚼牡丹,完全品不出美腻的滋味来。
婉儿娘娘可就不同了,“异曲同工”这个说法,即便是才情高明至极的婉儿眼里看来,也当得起一个匪夷所思才情四溢。婉儿娘娘当然是平生第一次听人嘴里迸出来这样四个字来,这四个字都不是生字,偏偏组合在一起就令人觉得雅趣非常,这正是中华文化的精妙所在,也是上官婉儿、韩愈、司马相如、杨雄之流一辈子追求的境界所在。
上官婉儿心中当时就生出了怜才不杀之念。不过,她心中却更生疑窦。这个林真儿,虽然上官婉儿认识她不过才是第五日,却早已看出来这个丫头不学无术(21世纪草根只要不是专攻古诗词的,落在上官婉儿的眼里,恐怕都是不学无术大蠢材),何以她又会忽然迸出来这样一句绝世天才都未必想得出来的妙句呢?
其实,婉儿娘娘这时候第一注目的焦点,本该集中于那个更加匪夷所思的位面说,可她毕竟是个成名已久的才女诗人,她对“异曲同工”的来历更感兴趣。
上官婉儿的天赋本来就堪称罕世良材,再加上数十年大唐宫斗风雨的磨砺,作为若干次残酷宫斗血案的幸存者,自然早已成了人精。心机灵活,眼神犀利,判断力超乎于若干智者之上。
她立即猜到了:林真儿身后必定还有另外一位高人师傅,此人一定得是个绝世无双的高手才子。
婉儿娘娘心中对于天下才子的爱,自然是滔滔不绝,恨不得天下才子尽数纳入裙中。当然,长得丑的不能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