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发问道:“你多大了?”
林真一时无法作答。她在二十一世纪活到二十五岁,穿越过来,却落在了一个十来岁小萝莉的身子上。
她还真心不晓得这具萝莉之身的来历和年庚。
甚至于,连掖庭局总管太监李福果李公公,也查不到林真的户籍登记档案。按照李公公的说法,林真应该是被薛金刚或者高力士那个档次的首领级大太监给看上了。这两位高级领导,私下将林真的档案调了去看。看完之后,没有将相关的卷宗及时归还档案库中。
薛金刚乃是大明宫中四千名大小太监中的從三品大总管。高力士则是十名正五品内给事中,排在第一位的薛氏亲信。
虽然借了档案看过之后,拖着不还,不合宫中办事体例。可是,谁又敢为了这个跑去质疑薛、高两位太监首领的所作所为呢!于是此事终于成谜。
目测起来,林真此刻的年纪约莫就是十三、十四的样子。
恰好与婉儿娘娘的少女回忆年龄段,相似仿佛。
关于这个细节,林真和李福果两个,在事先仔细商榷过不只一次。这正是此次拦轿勾搭行动,成败攸关的一个要害关键!
当婉儿娘娘问及小宫女儿的岁数时,林真的鼻子一酸,委委屈屈地哽咽起来,悲切道:“不知道……我的档案被人弄丢了……找不着了!我只晓得身为罪人之女,一辈子都得呆在这里为奴为婢。却再也知不道我的父母是谁,出生于何时何地!”
女人总是会心软。
尤其是林真目前这样的一副小模样儿,肖似婉儿当年。
婉儿娘娘于是放下了帷帐,退回纱帘背后,幽幽轻叹道:“高公公一向精明干练,这一次,他怎么会这样办事呢?”
眼见得婉儿娘娘退回帘后,摆出了一副索然扫兴,即将指示着宫女和轿夫们整队离开的架势来。
林真当时就急了!
她当场就匍匐在地,叩首触地,大放悲声道:“小婢心中藏有一件大事,要向娘娘单独做个密告!万望娘娘慈悲垂怜,赏给小婢这么一桩小小的福份儿。”
“倘若今生得不到这样小小的一桩福份儿,小婢也就……也就……”
话说至此,便再也说不下去。
谁都听得出来:下文衔接的语意,自然就是“不想再活下去了”云云。
一个不入品流的小小奴隶,和尊贵的娘娘之间,身份地位,一个在地,一个在天,判若云泥之别。倘若作奴隶的公然在一位大牌女主面前以死相逼,那是一种严重的犯罪。
林真晓得轻重,她自是不敢再说下去。
况且今日展开的这样一套行动方略,事先也是得到过李福果审核认可的,整个计划之中,并无明显的漏洞和硬伤。
至于私下密奏的举动,换做是其他朝代,公然这么一说,势必会惹得围观众人一齐侧目,纷纷斜视和切齿鄙视。
但是,恰好在太平公主和婉儿娘娘两位大女主的跟前,此举不但不算失礼,反倒有功有赏。
这是因为,武则天执政时代,最提倡民间举报揭发。直到二十一世纪的科学社会,廉政公署仍然以信箱形式来接受投诉举报。此风便是由则天女皇所倡而成。
当年,则天女皇担心着天下万民并不敢于贸然行此前所未见的冒险举动,便对举报者特加恩遇。武周官方律法严厉禁止各级官吏打击报复举报人。
因为来自于民间的举报揭发行为,难免失之于线报不够确切真实。为了保证举报者的热情不致于遭到腐败官僚们的借故刁难,恶意打压。武皇做出补充规定:举报不实的,一律豁免,不以过失犯罪论处。
这是一项极富争议性的政策。朝野上下,顿时诬告成风。有司鉴证甄别部门,肩膀上所抗的责任,陡然增大。
多亏武皇的身边站着大唐第一神探狄仁杰。在武皇执政期间,这样一项大揭发、大诬告运动,并未造成大患,反而颇有些不错的建树。
当武皇退位后,狄仁杰后继无人,新君即刻废止了这项过于偏激的政令。
镇国太平公主乃是武则天最疼爱的亲生宝贝女儿,她在各方面都最肖武皇。昭容娘娘上官婉儿干脆就是武皇鸾驾旁边随时扈从着的,首席秘书,金牌助理。
这两个人,最是念念不忘地惦记着武皇执政时代那十多年,那是女权至上的美好年代,也是她们人生中最是丰盈的花样年华。
太平和婉儿,挺喜欢学着武则天当年的那个范儿,亲自接待民间上访者。借此来追忆刚刚落幕不久的,那样一个属于女人的黄金时代。
林真苦苦哀告,请求获得单独密奏的机会。
这一招是精心策划出来的,获得成功的概率极大。
这个策划把一切的细节都考虑得十分周密,林真甚至在最新洒扫过的路面上,偷偷找到了一粒小小的石子儿,用力把自己的前额碰出一个流血的伤痕来。
她原本是不肯轻易出演叩首如捣蒜一般的可悲角色。
也就是为了及时引发额前梅花五瓣化妆技法这个话题,林真才不情不愿地选择了这样一个奴气十足的贱婢剧情梗。
——总不能大大咧咧地对着一位娘娘说:喂!你的额头有伤痕!我帮你画画好吗?
那显然只会触怒婉儿娘娘。
林真的小品剧本设定的过渡桥段是——当某人关心或者心疼林真额前沁出的血渍时,林真将会若无其事地莞尔笑道:“无妨!正好可以画个梅花妆!”
发起这个话题的人,最好就是娘娘本人,或者娘娘身边近侍的女史。
倘若她们都视若无睹的话,说不得,这个相声捧哏的角色,便只好劳烦李公公出来打个圆场客串起来。
不出林真的预料,古代人的忌讳总是那么的多,古代宫斗达人的心肠总是那么的冷酷。
婉儿娘娘以尊贵的身份自恃自高,她果然无视了小萝莉额前沁出的斑斑血渍。娘娘身边追随的女史都是老资格的旧宫人,熟知娘娘的脾气性格,也都予以无视,一个个漠不关心。
李福果赶忙儿过来救场,嗔怪道:“死丫头!瞧你这一头灰一脸血的,别脏了娘娘的眼界。赶紧下去洗洗吧。”
林真便痴痴地傻笑着道:“为什么要洗,留着它做个梅花妆,岂不是好?”
这是勾搭上官婉儿计划当中最核心的点睛一笔。
范成大和辛弃疾乃是大宋文士,说起刘寄奴家事来,如数家珍,说得惟妙惟肖,宛若亲眼见过一般。
南朝刘宋,恰好就在大隋皇帝混一天下之前,自然也在大唐之前更多一点。
这就是说,大唐的诗人,很可能和大宋词人一样,常常热议南朝刘氏寿阳公主额前曾做梅花妆容一事。即使婉儿娘娘自己一时不察,她可是召集发起过若干次唐朝诗人结社大会的美女主持人啊!她肯定能够听闻那些大唐风_流才子们,不只一次谈及这个话题。
这出戏,演到了这一步,上官婉儿终于无法继续漠然下去,她总算再度拉开了辇前飘拂的薄纱帷帘,探头出来问道:“小丫头!你也懂得梅花妆?”
林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觉察的一缕微笑。
她总算赢得了大唐林氏美容企业创业初始的第一个回合。
看来,婉儿娘娘果然也是知道梅花妆的!只不过,她很可能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画!还有一种更靠谱的可能性,那就是:以上官婉儿的绝世才情,当她知道了寿阳公主梅妆典故以后,肯定得忍不住自个儿画来试试……不过呢!画了之后,便觉得那玩意儿根本不好看!然后她就困惑了,于是弃而不用。
摸着良心讲:在脑门儿上画朵梅花!真心不咋好看呀!也难怪婉儿娘娘会为之困惑!关于这件事情,也只有林真才可以替婉儿解开这个谜题。
林真知道一项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诀窍!这个诀窍,其实并不玄奥!只是一般人根本就想不到那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