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建新房时,所需材料已准备停当,父亲屈指一算,好像还缺一点白沙。
这沙按理是要掏钱雇人用车到百里外的洛河滩去拉的,但父亲觉得没这必要,因为所需量实在太小,算来有点划不来。
离我们村三、四里的一个叫“牛鼻子”的地方产白沙,这是我们哪方圆几十里内唯一一个产白沙的地方。所产的沙,沙质白细,色泽纯良,绝对堪称上品,只是—只是这地方出过几次事!
最早,在这开山修路时,山体突然滑坡,有人被埋了进去。路修好了,山也去了一小半,有白沙出焉,分外诱人,人们欢天喜地,争相前来掏沙。不料,有人在掏沙过程中遇到了塌方,不幸丢了性命。但人们利欲熏心,依然照掏不误。后来,又有人在这葬送了宝贵性命,人们才大惊失色,幡然醒悟。已好几年了,都没人再在这掏沙了。
父亲想了又想,终于狠下心来,去掏两车。父亲开着手扶拖拉机,我和弟弟坐在车上。车在平坦的公路上奔驰若电,一会就到了。父亲将车停在路边,我们从车上拿岀工具。抬头看去,山势嵯峨,乱石罗列,杂草丛生,沙岩纵横,我不禁倒舒了口气,心想:“这地方果然危险得很,乱石滚落,山体滑坡,突然塌方,都是非常有可能的,更别说在山下掏沙干活了—下面一空,上面必然会塌下来。”父亲说:“都小心点,我们掏两小车就走了。”
我和父亲爬了上去,在一处小石岩下停了下来,我们用?头小心翼翼地掏着沙。父亲再次提醒道:“小心些,要多看着些上面。”我知道,我们的处境很危险,如果上面有什么不测的话,我们是很难跑得及的。我那时有点相信命了,老天如果让一个人消失,一秒钟都多。彼此心中都有种心照不宣的东西,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令我们心惊肉跳,胆颤心惊。掏着掏着,突然从上面塌下一大块沙土来,我本能地一闪,但还是被埋住了脚,不过,无伤大碍。
路上有许多人站在哪看,我知道他们为什么站在哪看。我的心情极度复杂,我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事,那一刻,我整整成熟了十年。我想,如果我有本事、有料了,还用我的父亲和兄弟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干这些事吗……
两车沙终于搞定了,我们三个人的全身都湿了,我知道,那不单单是因为干活岀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