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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往事(二):风雪雄鹰

1807,2,8

天快要亮的时候,雪开始下得更大了。

趁着炮声停顿,华盛顿?德?拉法耶特小睡了一会儿。作为格鲁希将军的副官,他幸运地能够在残破的屋檐下躲一躲雪。又有人为他点了一小堆柴火,在这个时刻没有什么比这些更好了。

格鲁希将军大概还在皇帝陛下身边。华盛顿看着对面亮着烛火的小教堂的窗子,它是这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在昨晚激烈的争夺下还完好无损的建筑之一。于是皇帝将它作为自己的指挥所,来向上万人发号施令。几位元帅和将军在那里陪伴着他。而在教堂后面的墓地里,有不少近卫军靠着墓碑坐在雪地上,以抵御越来越大的风雪。

华盛顿蜷缩在农舍的角落,周围的空气冷得让他不愿意离开这里。可是他发现柴堆正在渐渐熄灭,只剩下冰冷的余烬。如果现在不站起来,那只会越来越冷。他只好裹着大衣站起来,活动活动被冻麻的脚,踏着早已被踏乱的白雪向小教堂走去。传令官和副官们都在那里,等候着皇帝和将军们的下一道命令。

他一只手裹住大衣,一只手捂住帽子,在晨风里艰难地向教堂走。在躲开两个牵着马的近卫军后,他终于走到了教堂门前。

“咳咳咳……是……没错,陛下。”

从教堂里发出的苍老的嗓音不住被咳嗽声打断。华盛顿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没有推门进去。

“您要进去吗,先生?”一个卫兵问他。

“啊,是,没错。”他一边搓着手一边回答。

卫兵替他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让他和寒风一起走了进去。

教堂里面显然比外面暖和多了。礼拜堂的面积并不算太小,但不少将军、参谋、传令官在里面交谈、走动,让它变得有点拥挤。两个传令官向大门走来,看起来是要出去,华盛顿不得不侧着身子,贴着墙壁,才让他们顺利地开门走了出去。

华盛顿知道,这里虽然拥挤,但不混乱。这里的每个人,甚至是每一件物品,都像繁星一般围绕着一个人旋转。那就是他们的皇帝,拿破仑?波拿巴。

现在皇帝正站在一个木桌前,在烛火下看着地图。尽管在屋里,他依旧穿着他那件特有的灰呢子大衣。在他旁边,啊,华盛顿这才发现那粗浊的咳嗽声的来源。奥热罗元帅站在皇帝的身边同他一起看着地图。这一幕让华盛顿觉得有些想要发笑,因为奥热罗元帅与皇帝陛下的身形相差得太大了。可他还是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这时我需要你前出,去策应苏尔特。相信我,即使内伊来不及,达武也肯定会赶到的。”

“咳咳……我知道……咳咳……”

“该死的感冒……”皇帝咕哝道。

大概八点了。因为没有表,华盛顿只能根据窗外的明亮程度猜想。外面大雪纷飞,天色比晴天时暗得多。像每个平常的早晨一样,此时还是静悄悄的。无论是对面的本尼格森还是皇帝陛下,都在等天真正地亮起来。等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了,他知道,从西北到东南,所有阵线的法国军人已经严阵以待。一场大战马上就要打响。

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发出细长的呜咽。华盛顿想要把这破旧的窗户关紧一些,于是向它走去。但当他刚要碰到窗户时,巨响从东北方传来,甚至把部分窗框震裂了。它像距离极近的惊雷,就在他们身旁炸裂。华盛顿向东北方看去,可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白雪。

整个指挥部一下子安静了,原来在低声交谈的人们,在四处走动的人们全都停了下来。他们呆呆地站立着,像被拎起脖子的鸡一样。

只有一个人如同惊醒的狮子一般跳了起来。拿破仑?波拿巴用他的手有些粗暴地分开挡在他路上的人,奔向教堂的大门,并边走边说:“开炮!开炮!先生们!开始了!”

传令官们像被惊醒一样奔出教堂,向各个炮兵阵地奔去。拿破仑拦住一个,对他喊道:“去告诉苏尔特,稳守阵线,等我的命令!”

将军们赶忙跟着皇帝走出了教堂,最先跟着他的是仍旧在不住地咳嗽的奥热罗元帅,皇帝命令他立即去他的三个师身边。

又是一轮炮击,这炮响比刚才的更近,像是法军阵地的还击。皇帝的喊声淹没在炮声里。奥热罗元帅匆匆上马而去。穿着格鲁希将军拍了拍华盛顿的肩膀,示意跟上他。华盛顿跟着他上马,向西北方向他们的龙骑兵师靠近。

看到部队后,他们策马奔上一个山坡。那里似乎有一个人。他穿着鲜艳的骠骑兵制服,拄着马刀站在风雪里,不住地向山坡前眺望。华盛顿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的服装和体态,大致猜出了他是谁。

“缪拉元帅,”格鲁希将军向那人喊,在隆隆的炮声和风声中只有这样说话才能被听见,“你原来在这里!”

“你是……曼努埃尔!”缪拉元帅回头仔细地辨认着格鲁希将军,“刚从埃劳回来?陛下进攻了吗?”

“没有。苏尔特、奥热罗都在待命,达武还没有到。”

“还等什么?你看这一片,”缪拉用手指指着勉强能看到的俄军中部阵地,“如果现在就用我所有的人马突破他们,也不必等什么达武、内伊,我们马上就能活捉本尼格森了!”

“所有的人马?那陛下身边不就只剩下那几个近卫营了么?”

“俄国人根本不会有还手之力的!而且……”又是一轮炮声,缪拉的声音一下子又听不清了。

华盛顿站在他们两个身边看着前方。炮战大约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了,双方却都还没有进军。两支军队像两条吐着信子的蛇,一直在相互试探,却没有真正地进攻。

缪拉用他的单筒望远镜向西北方向看,突然说:“开始了!还是陛下先动手了!”

华盛顿向左翼看去,发现有不少步兵正在向前移动,看来是苏尔特元帅的军队率先接敌。他们冒着俄军几十门重炮的猛烈炮火在雪地里艰难地前进,很快与俄军右翼部队缠斗到了一起。

“他们很勇敢!”缪拉元帅夸赞道,“但他们毕竟是步兵,步兵的脑子都不太灵光。”

格鲁希将军在嗓子里笑了一声,说:“还需要我回埃劳去么?”

“随你的便。”缪拉元帅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说,“如果你赶不回来那我就一个人活捉本尼格森了。”

“请您放心吧,我会带着陛下冲锋的命令回来。”

之后他向缪拉元帅告辞,又带着华盛顿骑上了马,回到了刚才的小村庄埃劳。

他们在村边的椴树林里找到了皇帝。

“……苏尔特已经接敌了吗?”

“是,陛下。”一个参谋对拿破仑说道,“俄国人的炮火很猛烈,但苏尔特元帅没有退缩。”

“达武还没有到?”

“马上。有人已经看见他的先头部队。”

“内伊呢?”

“没有内伊元帅的消息……”

“那更不用说贝尔纳多特了……吁,上帝啊。”皇帝摇了摇头。

“陛下。”穿着龙骑兵军服的格鲁希将军向拿破仑点了点头。

“缪拉那边怎么样?”

“他?他还是老样子。”格鲁希将军说。

“哈,他只有在马背上头脑才是正常的,其余时候都是个蠢人。”皇帝笑着说,“会有你们表演的机会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皇帝指了指华盛顿,”唔,那个年轻人是……?”

“我的副官,”格鲁希将军介绍道,“华盛顿,华盛顿?德?拉法耶特。”

“喔,拉法耶特?”皇帝挑了挑眉毛,“那可真是……”

“没错,就是您所知道的拉法耶特。”华盛顿说。

“那很好,很好……”皇帝用不自然的表情说,“我们都在为法兰西战斗,其余的都不重要。”

“陛下!”传令官的喊声打破了这个尴尬的气氛,“达武元帅的军队到达右翼!”

“啊,终于来了!”皇帝赶忙说,“命令他进攻泽尔巴伦,至少守住阵线。告诉奥热罗,向前,进攻!”他转过身来,对两个人说,“对不起,我没时间奉陪了。回到你们的部队去吧。”

“是,陛下。”格鲁希将军与华盛顿一起回答。

现在风雪变得更强烈了。此时华盛顿与格鲁希将军已经没法上马了,只能牵着马艰难地顶着风向前沿阵地前进。他们回到了那个山坡,但缪拉元帅已经不在那里。大雪已经遮掩住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看不见山下的战斗了。

华盛顿突然想起,在一个冬天,似乎是很多年前了,巴黎也下了这么大的雪。当时年幼的他与姐姐一起在老房子的窗前看着窗外的风雪,房子里温暖舒适,那时的风雪好像与他们是毫无关系的。

可是几年后的现在他站在雪中突然明白,当真的大雪纷飞的时候,没有人是与它毫无关系的。

“华盛顿,”格鲁希将军对他说,“我们走吧,去找缪拉元帅,我们可能随时要前进。”

“是,将军。”

华盛顿拍了拍制服上的雪,与格鲁希又牵着马走在风雪里。

之后他们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找到了缪拉,他在和他的随从正在那里躲避大雪。缪拉还是照例用他对等待的不满欢迎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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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热罗……怎么回事?”

皇帝的侍从马尔波站在皇帝身边,跟着他的向战场看,但什么也看不到。

皇帝把望远镜扔给他,随即打开地图看着什么。他赶忙用望远镜看,隐约地看见了行进中的队列。他们正排成纵队向前行进。

“偏了,他们走偏了!”皇帝愤怒地说,“大雪!”

“什么?”

“奥热罗走错了方向!这个该死的蠢人!他要迎头撞上俄国人的大炮了!”

此时大雪似乎听见了皇帝的声音,开始减小了势头。

皇帝一把拉住马尔波,大声对他说:“也许还来得及,马尔波上校!快上马!去把奥热罗……”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一轮大炮齐射的巨响就掩盖了他的声音。他从马尔波手里又夺回了望远镜,又跑到前方,向西北方向看去。

雪像一瞬间停住了一般。原本被掩藏在风雪中的俄军阵地才开始露出了端倪——那是几十门重炮组成的阵地。而奥热罗的军队排成的密集队列仅仅距离它们有几百法寻,就毫无掩护地暴露在它们面前。

“来不及了。”皇帝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他把望远镜交给了马尔波,背着手走回了树林。

接下来的惨象是年轻的马尔波前所未见的。在几分钟内,几十门大炮将几百枚炮弹倾泻在它们面前的土地上。排成纵队的法国军人的血肉之躯,被钢铁的炮弹轻易地撕碎。马尔波看到了骑着马的奥热罗,他在指挥他的军队向后撤退。这时一发炮弹击中了他的坐骑,他便淹没在人群中了。

炮击过后,炮兵阵地之后的俄国龙骑兵像潮水一样涌出。他们对法军队列进行了最后致命的冲击,让法军的后撤最终变成了溃败。

“陛下,快看!”马尔波发现了什么,他指着一座小山丘。

“啊,勇敢的人们。”皇帝说。

一个团此时在小山上。他们因为前进过深很快被龙骑兵包围,但他们没有溃败。他们勉力维持着阵线,向从四面八方冲锋上来的龙骑兵开火,敌人近在眼前时,又用刺刀战斗。一位军官骑着战马在阵列间跑来跑去,而一位手握旗杆的步兵在他后面跟着他。马尔波看不见旗杆末端的鹰旗,只能看见红白蓝三色的旗帜,在风雪中飘扬。

“他应该下马,”皇帝评价道,“这样非常危险。”

“我们应当营救他们,”马尔波说。

“我不知道谁还能……”皇帝想了想,突然说:“马尔波少校,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你骑马,冲进去,告诉那个团……”皇帝顿了一顿。

“告诉他们援军马上就到吗?”

“不,我没有一个人的援军可以去救他们。”拿破仑?波拿巴摇了摇头,“我要你说的是,他们可以投降了。我会写信给本尼格森,恳求他……”

马尔波错愕了几秒:“不,陛下,这……”

“相信我,马尔波少校,这是挽救他们生命的唯一办法。聪明的人懂得保留自己的生命,你也是一样。”

“我……”

“挑一匹快些的马,哥萨克正四处游弋。这是个危险的差事。如果你成功了,我会非常感激。”

“是……是,我明白了。”

马尔波少校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皇帝身边,跳上一匹战马。它的四蹄踏着白雪,从小村庄埃劳北面的山坡出发,向西北方炮火纷飞的战场奔去。

…………

…………

“不要开枪!”马尔波挥舞着三色旗向法军阵地喊道,“我是皇帝的传令官!”

“你是谁?”一个南方口音的士兵喊道。

“我是皇帝的侍从!让我去见你们的团长!”马尔波喊道,他身旁时常有流弹飞过,“快一些!我的身后几乎跟着一个连队的哥萨克!”

士兵们为他让出了一条道。马尔波下马,跳过由敌人的死马堆成的防御工事,向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去。

“团长在哪里?”他问那个军官。

这个人的帽子已经不见了,脸上沾着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他对马尔波大声喊道:“团长已经死了!我现在接替他指挥!告诉我皇帝的命令!”

马尔波开始犹豫了,他甚至开始担心他自己,如果他在这群杀红了眼的士兵们面前说出皇帝的那个命令,他们会不会就地处决了他。不过他还是说出了口,因为这是他的使命。

“皇帝命令你们……”他的声音变得无力,“……投降。”

“你说什么?”军官反问他,“我的耳朵要被炮声震聋了,听不清你的话!”

“投降!”他突然大声地对军官说,“皇帝让你们向本尼格森投降!”

“…………”

军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拔出了佩剑。

马尔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看着他举起了剑,向他身旁的军旗砍了过去。

木制的旗杆被砍断了,他拾起了落在地上的金光闪闪的鹰旗,将它交到了马尔波手上。

“先生,今天第十四步兵团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抗命。请拿着它,回去告诉皇帝陛下:第十四步兵团绝不、绝不、绝不投降!”

马尔波双手接过了那只舒展着翅膀的鹰。它冰冷又沉重,马尔波捧着它,就像捧着上千个军人不屈的生命一样。

他想向军官说什么话,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回头向他的战马走去。

他上了马,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刚才那个向他问话的南方士兵被枪打中了腹部,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他没敢再回头,赶忙催动战马。他紧紧地抱住马脖子,以免被飞驰的战马甩掉。在他刚刚离开那座小山之后,俄军阵地的几十门重炮又发出了怒吼。

…………

…………

“感谢他们吧,”皇帝对身旁的缪拉元帅说,“他们为我们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

“所以我才说步兵的脑子都……”缪拉元帅说,“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们……很勇敢。”

“现在我们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已经倒下,你看,本尼格森正将他的军团向前推进。”拿破仑指着战场,“轮到你们出场了。你会让这些家伙把我们吞掉吗?”

缪拉“哼”了一声,像是一声冷笑。

“我会让这群狗熊回到他们的森林里去。”

“去吧。”皇帝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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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扣紧了头盔,他已经胯上了战马。格鲁希将军面色凝重,零星的飘雪落在他的头盔边沿上。在他们身后,上千人的龙骑兵师已经列队完毕,等候着前进的命令。

在前方的战场上,枪声愈发地近了。俄军一支掷弹兵部队正快速向埃劳村推进。在他们身旁,是数十个连队的龙骑兵和哥萨克,总数达到了一万五千人。他们将组成俄军中路攻击的前锋,给予拿破仑最后的致命一击。

在本尼格森看来,奥热罗军团的崩溃已经标志着拿破仑的失败。他在左右两翼已经成功牵制住了苏尔特军团和达武军团,这就像扣住了拿破仑的双手,剩下只需要对准他的面门来一记势大力沉的重击。

华盛顿眼望着埃劳的方向,直到他看见了一个身着骠骑兵制服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从那边奔来。那就是缪拉元帅。他策马来到他的所有骑兵面前。这个加斯科涅人带着自信而好斗的神情向他的士兵高呼:

“奥普尔!格鲁希!米豪德!克莱恩!Derrière moi,Vive l'empereur!”

“Vive l'empereur!”

四位将军听见了他的声音,同时下令前进。军号随即吹响,骑兵们开始缓慢地向前行进。格鲁希的龙骑兵师在最前列,为后面的胸甲骑兵打开冲锋的道路。华盛顿跟在格鲁希身后,起先速度很慢,他们在让战马热身。当进入战场、到了已经能看见俄军旗帜的一箭之地时,格鲁希向骑兵发令:“Préparer à charger!Le sabre!”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从他们身后传来,上千把沉重的长直剑同时被拔出了剑鞘。华盛顿与士兵们一起,将长剑举在身侧。

越来越近了,战马早已从踱步变成了小跑。它们与它们的骑手在一起等待,准备着最后的冲刺。

一个俄军龙骑兵连队这时才发现了法军,他们急忙向法军前扑,希望给后方的步兵结成方阵争取时间。可是这已经为时已晚了。格鲁希将军在这时发令:

“Charger!”

冲锋号吹响了!所有骑兵在这时将战马提升到了最高速度。第一排龙骑兵向前举起长剑,准备将它刺入敌人的胸膛。由于巨大的人数优势,格鲁希命令龙骑兵向两翼展开,从左右两翼包围敌人。华盛顿高举长剑,向前冲刺,呼呼的风声让他什么也听不见。敌军龙骑兵已经近在眼前,近到能够看到他们恐惧的表情。他训练有素的战马没有丝毫的退缩,让华盛顿能够先他的敌人一步,将长剑劈向敌人的身体。随后他的手腕轻轻地翻转,将长剑拔出,鲜血迸溅,敌人随之从马上栽落下来。

几百人俄军骑兵连队在一瞬间被吞没了。但这只是格鲁希与华盛顿艰巨任务的冰山一角。在他们面前还有俄军么三道阵线和上万士兵。龙骑兵迅速重新整队,向前推进。

而在此时他们背后的胸甲骑兵从他们身侧冲锋,向俄军步兵的第一道阵线席卷而去。他们像一颗重磅炮弹,将俄军步兵的阵列从中间炸裂。

俄军显然对法军骑兵孤注一掷式的集群冲锋没有准备。他们用颤抖的手瞄准、开枪,有几个龙骑兵应声倒下。但这无法阻拦如同离弦之箭的骑兵们。他们在俄军结成方阵之前就冲进了敌阵,用身躯和长剑为后面的骑兵开路。

在冲破了第二道阵线之后,华盛顿抬头向前看去。俄军庞大的第三条防线已经列阵完毕。而在他们身后,则是将奥热罗军团在一瞬间轻易地撕碎的俄军炮兵阵地。而如果他们继续前进,就将暴露在炮兵的射程之内。

“向前冲锋,龙骑兵!不要停留!”格鲁希将军向他的士兵们不断地高呼。

尖锐的军号再次吹响,催促骑兵们继续前进。战马已经气喘吁吁,而骑兵们已经血染战袍。但他们无法进行哪怕一秒钟的休整,因为皇帝就站在他们背后。如果他们后退一步,拿破仑与法兰西就将陷于危机。

前方俄军的刺刀如同茂密的森林,炮声如同雨夜的惊雷。每个龙骑兵们都知道,这次冲锋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

“Charger!Pour La France!”

没有时间犹豫,骑兵们催动战马,冒着炮火前进。战场上杀声震天,左翼的胸甲骑兵与右翼的龙骑兵冲向刺刀与枪弹组成的丛林。华盛顿看见前方的胸甲骑兵阵列里,奥普尔将军也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他头盔上的黑色帽缨与他战马的马鬃一同飘扬。

“轰……”

骑兵们进入了炮兵的射程,几十门重炮发出雷鸣般的怒吼。葡萄弹在骑兵之间炸裂,有一发击中了奥普尔将军。他和他的坐骑在华盛顿的身边栽倒。但在那个时刻没有时间救助他了,所有骑兵都没有回头,即使他们的指挥官中弹倒下,生死未卜。

第一线骑兵已经开始与俄军步兵交战。俄军步兵排成紧密的线列,用步枪刺刀与骑兵搏斗。他们长达一点五米的步枪和卡座式刺刀让他们就像百年之前的长枪兵一样,对骑兵具有天然的优势。许多骑兵被挑落马下,又被乱枪戳死。与此同时,没有披甲的战马被刺刀豁开许多伤口,不住地出血。

第一轮攻击受挫,骑兵们不得不后退,重新列队,准备再来一次冲锋。

就在此时,华盛顿发现,格鲁希将军身上鲜血淋漓。他大声地向他询问:

“您受伤了吗?”

“不,没有!”

“那这血是谁的?”

“血……?”

格鲁希将军这才看见自己身上鲜血。但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这真是奇怪了。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下马一摸他的坐骑,竟是一手的鲜血。它的前胸被刺刀豁开许多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它的前蹄流下来。它在勉力支撑,不让自己倒下,但显然已经坚持不住了。

格鲁希将军长叹一声,用手拍了拍它的鼻梁。它随即温驯地卧下,像自知命不久矣的老人一样,等待自己的死亡。

可一个失去马的骑兵又何尝不是命不久矣呢?掉队的骑兵会成为四处游荡的哥萨克的猎物,极有可能丢掉性命。

“将军,骑我的马!”

华盛顿跳下马来,向格鲁希将军说道。

“那……那你怎么办?”

“我?我尽量回到陛下身边。”

“这非常……非常危险。”

“我的运气不错,哥萨克看不见我。”

“那谢谢你了。”格鲁希接过缰绳,“祝你好运!”

“好!”格鲁希将军翻上马鞍,“前进,继续前进!”

龙骑兵们又回身,冲向枪林弹雨。只留下华盛顿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大雪中。

在他面前的是一段极其危险的旅程,每在这里过一秒钟都像在用生命赌博。华盛顿赶忙向西南方向走,幸运的是他还没有迷失方向。

积雪很厚,华盛顿每走一步他沉重的马靴在雪野里踏出一个足印。战场上几乎处处被战马的四蹄践踏过,雪地变得坑洼不平。华盛顿不得不深一脚浅一脚小心地前进,以免扭伤了脚踝。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也难以再辨认自己正在往哪个方向走。他只是一直在往前走。到处都是尸体,有穿蓝色军服的也有穿绿色军服的。有些人还在喘息和呻吟,没有彻底地死去。既没有医生抢救他们的生命,也没有牧师为他们做临终的弥撒。华盛顿想,上帝与其保佑这样的将死之人,不如保佑他这样的活人。而且从结果上看,上帝一定是在保佑他的,不然他早被到处寻找落单士兵的哥萨克发现了。

不,他不得不马上收回了前言,因为有马蹄声从他身后传来了。如果上帝还站在他这一边的话,那就让他们是法国骑兵吧,遇见他们他就得救了。如果这样他一定要回去念一百遍玫瑰经,还要让他七岁的女儿玛莎每天都要念。

他慢慢地拔出长剑,回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轻声默念:

“我的神啊,求你救我!因为你打了我一切仇敌的腮骨,敲碎了恶人的牙齿。”

在这飘雪的旷野上只剩下他与那群飞奔而来的人。

他们是谁?

这答案直到他看到那熊皮圆筒帽、长枪和马刀才揭晓。这是由几个人组成的哥萨克小队。他们从不会在战线附近冲锋陷阵,因为那样只会徒然送命罢了。他们只会在战场的各处游弋,寻找落单的士兵和战利品。

而此时的华盛顿更像是为他们准备好的大礼。

他们在华盛顿发现他们的同时发现了华盛顿。接着他就听见领头的人一声唿哨,几个人便向华盛顿围拢而来。两个人从华盛顿左右两边包抄,生怕一不小心让这个猎物跑掉。

然而华盛顿却根本没有跑,因为他知道他根本就跑不掉。他的双腿是不可能跑得过第聂伯河畔的骏马的。所以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但这似乎反倒使哥萨克觉得十分奇怪。他们包围住华盛顿,不断地围着他转着圈,用他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向他喊话。

一、二、三、四、五,无路可逃。

他举起了长剑,告诉他们他不会投降。

其中一个哥萨克终于从几个人冲了出来,骑马向华盛顿冲过来。他挥舞着宽刃马刀冲向华盛顿。在他将马刀劈下之时华盛顿用长剑冲着他的胁下狠狠一击。哥萨克没有想到华盛顿竟然没有格挡和闪躲,而是拼死攻击。猝不及防之间,马刀虽然砍中了华盛顿的肩膀,但也在胁下中了一剑,鲜血从他的布袍中一下子渗了出来,他也随即毙命,从战马上栽倒下来。

原本含笑看着这场决斗的其余哥萨克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们被激怒了。随着其中一个的一句命令,剩下的四个一齐向华盛顿冲过来。

华盛顿的右肩已经受伤,他的剑怎么也抬不起来了。他只好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

等等,又有马蹄声!而且不只是一匹马的马蹄声,是成百上千匹马的马蹄声。

跑,快跑吧!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这个声音。

他向马蹄声传来山坡跑去,途中摔倒,头盔被摔在了地上。但根本没有时间捡起它,他就继续向山坡上跑。

哥萨克好像也听到了什么,他们停止追赶,勒马站在那里看着山坡上。

华盛顿手脚并用爬上了山坡,看到了这样的情景。

几十个,不,上百个头戴黑色熊皮帽的骑兵骑着他们的乌黑的高头大马奔上山坡。他们蓝色的军装告诉华盛顿他们是法国人,是来自卢瓦河畔的骑士。

他们是近卫掷弹骑兵团,皇帝身边最后的力量。

他们丝毫不理会华盛顿,纷纷从他身边掠过。华盛顿呆呆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策马向山坡下冲去,看着那四个哥萨克惊恐万状,落荒而逃。

此时华盛顿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得救了……

…………

…………

之后他遇上了一个正在后撤的炮兵连,他被他们安置在炮车上,拉回了埃劳。

他的伤得到了急救,但他不能继续跟随格鲁希将军和龙骑兵们战斗了。他很快被送回了法国,回到了巴黎。

经过一天的战斗,俄国人终于退兵了。他们和普鲁士军队一起向后退,退到了弗里德兰镇,皇帝在那里彻底击败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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