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尊毫无表情的面对惜月的恳求,他看得出来惜月内心极其迫切的渴求。他是很生气,不是在生气惜月擅自行动,而是气恼惜月隐瞒他,这说明惜月一点也不信任他!尊打心底里感到惜月一直想要离开他身边,他觉得惜月总有一天会离开他。
尊是个心高气傲、极度自信的人,可是他发觉自己竟然没有那个信心可以留下惜月,所以他才会这么用力的抓着惜月不放,把她拉回身边。他不了解这样的想法意味着什么,他还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思:他在害怕,害怕惜月会离他而去。
尊很想立刻就带着惜月回去,可是望见惜月眼中那深切的期望和担忧,尊无言的轻轻松开了手。他还不想让惜月恨他。
“谢谢!”惜月迅速的跑进房子里,虽然尊一句话也没说,但他的举动代表了默许。惜月直接跑进主卧室,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
幽水先生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双眼紧闭,干枯的短发里藏着几缕银丝,脸上坚硬的胡子茬也成了灰白色,他似乎一下苍老了很多。
“爸爸。”惜月悄悄走过去,坐在床边,轻声喊道。
父亲睁开了眼睛,见到惜月,惊讶的程度不亚于见到了天使下凡,“月月……你回来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回来看看你。她们说你病了……”惜月悲伤的回答。
“唉,没事。过段时间就有药了,别担心。”爸爸憨笑着。
“爸爸,你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惜月双手握住爸爸软弱无力的右手,他的手掌宽大而粗糙,惜月紧紧握在手心里却仍旧感受不到一丝力气,如果不是爸爸的手还有温度,惜月会以为她握住的是毫无生命力的假肢。
“也没有怎么样,就是浑身一点劲都没有……”爸爸的眼睛里泛着一些亮晶晶的东西,“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睡着。想摸摸自己女儿的脸都做不到……”
“可以的,爸爸。”惜月赶忙把爸爸的大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尽力笑着问:“爸爸,女儿是不是长大了?”
“是,长大了,笑起来更漂亮了,跟你姐姐一样……”爸爸眼都不眨的注视着惜月,好像稍微闭一下眼,惜月就会消失了,他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从布满皱纹的眼角流到耳边的枕头上,这泪水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追悔莫及,“月月……你能原谅爸爸吗?”
“爸爸!”这是惜月第一次见到爸爸落泪,她伏在爸爸的身上,伏在她孩童时无数次依靠的结实的胸膛上,有些呜咽,“我没有怪过你,真的,从来都没有。”
“……”爸爸沉默了好一阵,带着愧疚问道:“你在那边,好吗?”
惜月直起身子,努力微笑着,“我现在就在你眼前,你看,我很好。”
爸爸盯着惜月,像是放心了一些。
“倒是你,爸爸,你这样多久了?”惜月问。
“有三个多月了吧。”
已经这么久了,如果再等一个月,惜月忧虑的说:“爸爸,你的病……再晚恐怕会有后遗症……”
“哎呀!”爸爸无所谓的笑笑,“能治好就行了,还担心什么后遗症,就算有也不会比现在还糟了。”
他乐观的说笑着,毫不担心自己病,“倒是你的好朋友筱慧,她妈妈也得了巫毒病,还没治好。听美说筱慧前段时间请假回来照顾她母亲,哭得很伤心呢。”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的病没有治好……爸爸……”
“别担心我们了,”爸爸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惜月,“回去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和你妈妈……都帮不到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惜月用力的点头,帮爸爸把脸上的泪痕拭去,她摸着爸爸扎人的短胡子,沉浸在童年爸爸亲她时总是用胡子扎她的快乐往事中……
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影尊看在了眼里,惜月和父亲的对话他都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他被冰冻的心似乎感到了些许温热。尊想起自己曾经问过羽,父爱是什么样的,那时羽没有办法回答他。
今天,他亲眼看见了,就算没有任何动作,只不过是几句平淡无奇的关心话语,几个充满慈爱的眼神,竟都饱含着发自肺腑的关怀,无比的温暖的感觉,令人留恋不舍……
尊仰望着薄雪镇的晴朗的蓝天,软绵绵的白云成团的浮在天上,让人好像去捏一捏。尊发着呆,惜月和父亲说话的画面在尊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尊一直以来都很讨厌这种虚伪的感情,所谓的慈爱和关怀……
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却讨厌不起来。
那样的温馨尊很难得到,魔界是不会有的。魔尊对他很严厉,也许偶尔会对他有所鼓励、会说一些关心的话语,但那些话里没有任何感情,也许不过是为了任务。
魔尊给了他做魔之子的权利,其实就是把魔界的一切交给他打理,仅此而已。尊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他没有想过魔尊还应该给他更多的东西,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从魔尊那里得到的东西。但是今天,他的心灵忽然有了些许期望,一些他本来不该有的期望……
惜月和爸爸说完话,走出房间,一眼就看见站着客厅窗前的尊。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走上前去,唤着发呆的尊,“少主?”
尊回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忧郁的让人心疼。
“你怎么了?”惜月诧异极了,如果是因为自己的事,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神情?
“该走了。”尊话不多说,几乎是拖着惜月走出门的。
门口的所有人都还动弹不得,母亲见到惜月伤悲的叫着她的乳名,“月月!”她知道女儿又要走了。
惜月听着亲切的呼喊,留恋的回头最后看了母亲和姐姐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她讨厌离别,因为害怕面对,害怕看见亲人脸上那惆怅的表情。
惜月不敢回头张望,心里依依不舍的随着尊大步离去。
惜月和尊没有疾行,不缓不急的朝着最近的魔法传送阵行进,一路上都是无言的沉默。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尊始终牵着惜月的手,惘然若失的惜月没有什么感觉,丢了魂一样跟在影尊的身后机械的迈着步子。
“为什么要欺瞒我?”尊突然停下脚步。惜月差点撞到他身上,她恍然的打起精神,想要回答尊的问题。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小心的说:“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让我回来吗?”
惜月说的没错,按照魔界的严苛,不应该同意她回来,但是如果是你和我说,我不一定会拦着你……尊想到这里猛然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惜月已经如此纵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