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你怎么看?”府中的大厅里,马青兰淡淡问道。
“只有两种可能,”喻濂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分析道,“一是看本公子平步青云,碍了某人的官道,想杀之而后快。二是跟本公子有仇,伺机报复。两种可能,我更信其二。”
“任家么?”
“是。第一种可能我不太信,因为南平朝局中的武将并不多,身怀旷世奇才的武将更少。杀了我,还有文宁,虽随了他的意,但南平朝局就会岌岌可危。而且,南平这么多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仅仅是当政陛下圣明,更多的是武将和南平将士们的有勇有谋,浴血厮杀,才使南平在诛国之中名列前茅,不敢来犯。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这么做。而第二种……在南平,和我有仇的不就是任家么?”喻濂苦笑道。
“如果是敌国派来的刺客或是你以前的仇敌呢?”马青兰提问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喻濂也才初出茅庐,想挑战我的人应该比要想杀我的人多吧?”喻濂转念一想,放声大笑道,“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不管是谁,只要招惹了我喻濂和我的爱妻,就没好下场!”
马青兰也淡淡一笑,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刚过午时,喻濂携手马青兰共入皇宫。
宦官将喻濂夫妇带到了皇帝御宴休憩的养居殿。此时只有喻濂一人已到。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皇帝一行人便到了。与喻濂所料一样,皇帝身旁站着皇后,身后跟着的不言而喻,是长公主高兰念及驸马吴呈俊,和二公主高兰玟。
喻濂三人行了礼,便入座了。
皇帝和皇后没见过马青兰,便投来了打量的目光,频频点头,表示很满意。大驸马吴呈俊虽然也没见过端庄得体的马青兰,但只是扫了一眼,便低头,不时和长公主高兰念低语几句。
“文安眼光果然出挑,”皇帝赞赏道,“额……不知侄媳芳名?”
马青兰起身,微微一福,答道:“贱妻马青兰。”
皇帝与皇后对视一眼,很满意点头微笑道:“坐吧,一家人不必多礼。”
马青兰又是一福,方才落座。
“父皇不知道,文安眼光极高,唯有弟妹这样知书达理、宛若天仙的女子才配得上。”高兰玟附和道。
“皇姐美誉了,能得青兰这位知心之人是我文安之幸。”喻濂淡笑道。
喻濂所说的也并非吹捧,马青兰是喻濂第一个为之心动之人,也会是唯一一个。
“才子佳人,岂能无酒。”皇帝端起金樽,看着下首众人,笑道,“这杯酒,祝文安侄儿与侄妻新婚燕尔,白头偕老。”
“谢陛下。”喻濂和马青兰同声道。
一杯酒下肚,皇帝还没打算停手,又满了酒,道:“这杯酒愿兰玟和文宁早遇佳人,早结良缘。”
“承父皇吉言。”高兰玟朗声一笑,似男儿般豪爽地干了一杯酒。
“谢陛下。”喻浈也干了一杯酒。
“这杯酒……恭祝兰念和贤婿,给朕添了外孙。”皇帝大笑着喝了第三杯酒。
“兰念有孕不能饮酒,臣替她喝。”吴呈俊儒雅地喝了酒。
喻濂明白了过来,拉着马青兰起身,端着酒,对高兰念和吴呈俊道:“恭喜皇姐、驸马。”
“同喜。”
“酒过三巡,用膳吧。”皇帝首先动起了筷子。
马青兰体贴地为喻濂布菜,这让一旁的喻浈看着心痒痒。
“文安呐……”皇帝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看着喻濂严肃道,“朕听说你今晨在街上遇刺了,可有其事?”
喻濂一愣,他没想到皇帝竟然这么快便得到了消息。连忙放下筷子,答道:“这等小事,岂敢让陛下挂心。”
“这怎么能算小事呢?敢在皇城脚下刺杀朝廷高阶武将,还是朕的爱侄,不可饶恕。”原本慈祥和蔼的皇帝立马板起了脸,厉声道,“王焯,转朕旨意,命刑部彻查今晨大将军遇刺一事,务必查出幕后主使。”
“陛下,不用这么大费周折了。臣又没事,再说了对方派出刺客暗杀是不会留下什么决定性的线索的。陛下好意,臣侄心领。”喻濂起身,拱手一揖。
皇帝点了点头,挥袖示意喻濂坐下。自己让刑部彻查喻濂遇刺一事,本来就是想安抚喻濂,表明自己会绝对袒护他,并没有想要真正地抓住凶手,也明白根本抓不住凶手。喻濂能领会到自己的用意就够了,凶手什么的……只要暂时不会威胁到喻濂就行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尽兴之后,皇帝便遣散了众人,自己午憩去了。
众人见皇帝和皇后这两位主人家走了,留下也没什么意思。纷纷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回府了。
回府之后的喻濂进了书房,心不在焉地随意翻弄着书桌上的书。马青兰见后,走到喻濂身旁,柔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么?”
“烦心事倒没有,不过有一件事,我实在是想不通。”喻濂剑眉微蹙,道,“陛下怎么会那么快就知道今晨我们遇刺的事?宫中消息不会传得那么快吧?”
“也是。皇宫之中戒备森严,消息也应该传得不快。更何况陛下天天要关心那么多家国大事,怎么会这么快便知道我们今晨遇刺的事。”
喻濂沉思了会儿,问道:“你觉得胡贡最近有什么不对么?”
“胡贡?他很好呀。办事很利索,效率也高,又不抱怨。”马青兰一怔,马上反应了过来,“你是觉得……他是皇上派来监视你的卧底?”
喻濂点点头,道:“而且那次……也是。”
“哪次?”
喻濂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说。马青兰也没有追问。喻濂接着道:“如果他是,也没什么。陛下不过是想知道我身边的事罢了,只是有些话,就不要当着他的面讲了。”
马青兰淡淡地点了点头。
喻濂所说的那次,就是大败晋国归朝之后,丞相到府挑衅,之后被皇帝叫去盘问的事。当时喻濂就怀疑府中有内鬼,这次更加确信就是胡贡。虽然知道皇帝是好心,但总被人盯着的感觉也不好。看来不得不防着他了。
“文安……”马青兰有些踌躇地问道,“你觉得长公主怎样?”
“长公主?”喻濂抬头,看着马青兰,反问道,“怎么这么问?”
“我是觉得,长公主为人虽然温和有礼,举止也雍容雅致。但我总觉得她……对人冷淡,不似二公主一般对人热情。”
喻濂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从小,兰念姐姐温柔典雅,每每来我府或去她府都把我和文宁照顾得很好。但……说实话,幼时的我很喜欢她,喜欢和她一起玩闹,甚至比起兰玟姐姐更喜欢她。但她对我……却不似对浈儿一般关怀。而且那时,我待人本就冷淡,而且鉴于兰玟姐对我‘情有独钟’,到父亲府中时日日缠着我,所以我待兰念姐姐就不似兰玟姐姐那般亲热。”
“哦。”马青兰理解地点点头,听着喻濂继续道:“兰念姐心性甚高,心机颇深,和她接触说话,要纳言敏行。兰玟姐性情豪放,心思单纯,对她可坦诚相待。你在南平没什么挚友,兰玟姐虽是皇族,但为人坦率,不拘一格,你可与她多多接触。”
“明白了。”
“这些天……或不太平。你能不出府就不出府吧,实在要出府的话,就让胡贡跟着。他虽为陛下内鬼,但绝不会害你。”
“放心吧。倒是你,才让我不放心。”马青兰露出些许担忧。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本公子武功高强,江陵府城中还真没几个是本公子对手。”喻濂将马青兰搂入怀中,淡笑道,“好了,不必担心我。我刚接受大将军的职务,这几日会有些繁忙。我不在时,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马青兰点点头。
喻濂自接手大将军事务以来,政绩不菲。原本担心喻濂年轻气盛、经验不足的那些老大臣们,见喻濂处事得益、成熟稳重便没了担心的念头。与喻濂交谈时也愈发兴致勃勃,毫无年龄之差带来的不便。
不过,自从喻濂在任岐面前摆明了立场后,任岐也会时不时地接朝政之事刁难一下喻濂。但大多数时,任岐还是识时务的支持喻濂,似没有放弃联姻的念头。
清晨的阳光总是那么美好,又有佳人在测,喻濂原本因朝政之事的烦恼瞬间烟消云散。
整理好着装,用好了早膳。喻濂一袭朝廷命官的红衣,威风不改地出了府门。
“唉!兄长!”喻濂抬头便见也是一袭红衣的喻浈,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调侃道:“骠骑大将军专程等我啊?”
“哎,兄长,你可别开我玩笑了。”喻浈一把搂住喻濂的肩膀,朝进宫的御道上走去,一边义正言辞地道,“我可听说了,兄长你上书的要征兵充军的事,丞相力言反对。搞得皇叔都不好做决议了。”
喻濂一笑,“我当什么事能让我们一贯‘风流’的喻二公子犯愁呢,原来不过是这件小事啊。”
“小事?这事还小吗?”喻浈放开了搂着喻濂的臂膀,令人意外地严肃道,“征兵充军之事岂能说是小事。此事关系的不仅仅是兄长与任岐的关系立场,还关系着南平朝局、南平国防、南平军力等等。甚至朝廷三省六部也不能完全撇清干系。况且,历朝历代的征兵,无不闹得满城风雨。我可不想百姓把我当作只会欺压百姓的恶官。”
喻濂收起了和颜悦色,郑重地看着喻浈,正色道:“浈儿长大了,知道家国大事了,为兄深感欣慰啊。”
“兄长……”
“我怎会不知征兵充军不是件大事啊,只不过为兄知道,即使是丞相任岐横插一脚,也不能阻止陛下进行强盛南平武局之势。”
喻濂一番话,让难得严肃一回的喻浈听得一头雾水。喻濂缓步往前走,一边对紧跟在身旁的喻浈道:“南平兵力不足,这是南平武局的重要一缺。而这兵力关系的,近了说是南平的军事布防,远了说是南平百姓的安危,陛下岂会不知啊。只不过南平地少人少,物资一时供应不足罢了。但此前与南汉和晋国的一战,不仅解了我国的燃眉之急,还让我国如虎添翼。如连当下南平最强盛时不征兵以备他日之用,何时才是最好时机呢?”
喻浈一脸茅塞顿开的表情,道:“兄长透查局势,小弟佩服。”
“凡事不要轻易下结论。即使是危局、残局,只要不到最后关头,都有化险为夷之法,只看你有没有还想继续下去之心。”
“小弟记住了。”喻浈淡笑道。
喻濂侧脸,对喻浈微微一笑,进入了皇宫的南大门——玄武门。
众臣众将早朝的宣室殿内,皇帝陛下当然没那么早到。朝臣们三五成群,各自谈论着。
喻濂、喻浈同步进了宣室殿,身旁的各位朝臣们都毕恭毕敬地行礼让路。喻濂、喻浈也拱手回礼,慢慢往宣室殿前走。
热闹了不过一会儿,宦官高声叫着“陛下驾到”,朝臣们才都找着自己位子,扣首等着皇帝的那句“众卿平身”。
皇帝一身金黄龙袍,衮帽掩盖不了几丝白发,但仍是龙马精神,气宇非凡。坐在高高在上的皇位后,沉声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后,皇帝愣了愣,方才道:“昨日,大将军喻濂呈上的征兵奏折,朕已经看了,众爱卿有何不同见解?”
“陛下,臣以为征兵之事事关重大,大将军刚接手众多事务,并不知征兵之后带来的不便。而且我南平国力强盛,分布在四方的行台军和各边境的屯田军尚能御敌。”丞相任岐首先站出来,道。
“陛下,”位列喻濂之后的大驸马兼镇国大将军吴呈俊站了出来,一派严肃道,“臣以为,正因南平现强,才不可不防患于未然。而且我南平乃交通要道、风水宝地,是兵家必争之处,如不多培养良将人才,日后如何保家卫国?”
“驸马言之有理。”皇帝面不改色地道。
“陛下,臣以为南平兴盛,征兵多耗国家粮草。无意。”
“臣以为南平强盛,它国畏我南平威严,必不敢来犯。”
“臣以为大将军所言有理。”
“臣附议。”
“……”
一时朝中沸声碟起,大致分了两派。一派支持喻濂,征兵充军;一派支持任岐,征兵劳财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