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乙领着婉婵、赵芜在桥的另一侧笑盈盈地迎接周阳大姑的大驾。
这是他们大吕队的第一批货物,因为黄钟队在货源上也和他们竞争,所以第一批制造出来多花了两天时间。索性的是,那边黄钟队的第一批货被卫乙烧了,所以现在两边仍是对等的。
周阳大姑一如既往地严肃,卫乙则像伺候他的“恩师”桑弘羊和助教夏侯建一样,小心地过去接住周阳大姑,不停地嘘寒问暖。周阳大姑白了他一眼,道:“人我给你引过来了,行不行就看你的了。”
卫乙道:“大姑你这戏演得可真够足的,你看你那马车上,都快堆成山了。我知道,里面肯定是用什么架子撑起来的,其实中间是空的,对不对?”
周阳大姑微作一笑,道:“你这双眼倒是挺毒的。对了,之前就给你那么点人,你没记恨我吧?”
卫乙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敢记恨你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人越少,就越不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我们做事的空间就越大。萧望之他们笨,不懂你的良苦用心。”
周阳大姑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方道:“难怪建卿给我写信,说你这小子不简单,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你。也罢,这里就交给你了,送完这第一批,我这心里才能放松一些。”
卫乙连忙做了个请走的姿势,道:“走着。”又被周阳大姑一阵白眼。
于是一队马车继续往前,唯有许平君过来和卫乙打招呼,小声道:“喂,小卫,你们几个可真够行的啊。你可不知道,严彭祖被你修理得回去就病了,到现在还躺着呢。还有成君小姑,一直闹着要来找你。我就对她说:‘你真要是为了小卫好,就想办法帮帮他,不要去拖后腿。’小姑还真听话,已经去想办法了。到时候,她肯定能起大作用的。”
卫乙叹口气道:“真是感谢霍小姑的这份情意,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加倍报答她的。还有平儿,回去之后也一并谢你。”
许平君娇叱道:“不把平儿当女弟了么?还说谢这种见外的话。不过你可得小心点,萧望之这回带的是眭弘,就在我们屁股后面跟着,这个人是严彭祖的助教,可比严彭祖那浮躁的小子厉害多了。说来也怪,原本我们估计他们跟着是要对我们动手,结果一路上竟是相安无事,这可也是小卫你的功劳喔。”
两个人正嘀咕着,就见桥另一头,一大队的马车紧跟着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老对手萧望之,和接替严彭祖的博士弟眭弘。
那眭弘眼尖,一眼就瞅到了这边的卫乙,当即惊呼:“师兄,他怎么还敢现身来见啊,这桥肯定有诈。”
萧望之还算是沉得住气,只是止住了自己的人马,然后问道:“你觉得这一回他会玩儿什么把戏?”
眭弘向这边看了看,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阵,然后像是大彻大悟一般,说道:“师兄我想到了。上郡城战的时候,听说他们是在一座桥的一头生了一堆火,然后用弩剑对付匈奴军,这卫长右最会的就是这个。他现在又在对面站着,一定是想故技重施。”
萧望之点头道:“嗯,有理。所谓狭路相逢,也只有勇者能胜,他想在这窄桥上阻击我们,我们断然不能让他得逞。”
眭弘似被激励得情绪高涨,兴奋地道:“没错,我们要反败为胜,为公子报仇!弟兄们,取水桶,到下面河里去打满水,看那卫长右还如何放火。”
他得意洋洋地从一辆马车上取下了一大堆水桶,向卫乙这边扬了扬,脸上露出一阵奸诈的笑,仿佛是在说,这回我们早有准备,你那火攻没用喽。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眭弘想出来的高招,竟然就是准备水桶现场取水灭火。这不是正中卫乙的下怀吗?卫乙这一回合就是要靠重量取胜,而这几十个水桶,若全部装满了水,那会凭空增加多少重量,这无疑是再度增加桥体的负荷,倾覆的危险是越来越大。
最要命的是,眭弘还竟然让军士们把水桶全堆到了桥的一侧,准备灭火用。有些人,他要自己往桥下跳,真是拉都拉不住。
就在萧望之引着一大队马车走上木桥的时候,卫乙渗渗地把许平君拉过来,替她蒙上了眼,同时自己也闭上了眼。这不是因为他们害怕,而是一种嘲讽式的侮辱。
可怜的萧望之,他又一次中招了。
只听一声裂响,桥面“啪”地一声断成两截,以萧望之、眭弘为首,一大队马车全都跌进了河里。索性的是,卫乙故意选了一条不宽不深、水流亦不湍急的河道,所以一群宝贵的博士弟并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被河水冲走的文绮,是无论如何也捡不回来了。
等了一阵,卫乙这才睁开眼,忙叫自己身后的十六个军士上去营救落水的人。口中还在大声地喊:“萧郎中,实在对不住,我这手下人手有限,还得靠你们自己爬起来。”这话被旁边的许平君连拍了好几下,笑骂道:“小卫,你咋这么坏啊?不过坏得让人这么解气,叫他前两天气我们大姑,这下该着报应了。”
那水中的萧望之,喝了好几口河水,才从河中爬起来,早已是全身湿透。身为郎中的他,何时受过这连番的委屈,脸色黑得甚是吓人。他身后那三十几个门客见他这般模样,俱是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支吾一声。可是萧望之没有发作,只是低垂着头,缓缓地爬上了岸,然后屁股坐下去,没有抬头,只是叹气。
所谓技不如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今天的卫乙已经算是仁慈的了,若是换作真实的战场,哪还会有让他们翻身爬起来的机会。事实上,就凭今天这一场失败,他们就应该出局了。
眭弘还跑去刺激萧望之:“师兄,没关系,我们再回去运一车来就是了,旁边还有好几座桥,我看了,都比这座结实。”
萧望之怨毒地抬起头来,想照着他的头就是一拳,可生生地还是忍住了,只是一拳挥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良久,萧望之忽然向着这一边、卫乙的方向一声咆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卫乙走到岸边,对萧望之微作一礼,笑言道:“上一回合结束,小狐君已经提示过你,这一回合会有水,可萧郎中却为什么就是不肯信呢?”
“信!信!信……信你妹啊!”这时候的萧望之,早没了盐铁会议上黑上郡学宫的英雄模样,现在,他只是一个败军之将。
卫乙还是很有气度地回道:“不信小狐君的人,那自然是一场悲剧喽。小狐君早就和你们说了,太学的博士弟们不要只想着经义嘛,多读点兵法那也是有用的,这一招如此简单的‘过河拆桥’,你们如何就没发现呢?萧郎中上回在盐铁会议上说,商贩和工匠都只会耍阴谋诡计,这倒真是被你说准了。可是,你们这些治《礼》的大家,有办法战胜诡诈、帮助自己不掉到河里吗?”
此时的萧望之,哪还能听得进去一句话,只能领着他那几十个门客、几百个军士,晃晃悠悠、灰心丧气地回长安去了。
这边,许平君和一众大吕队人马,俱都一番欢呼。这才继续上路,往茂陵进发。
至于卫乙的人,则驾马车超过了车队,去替他们清除前方的障碍。因为,前面还有一个姬后山,可能也在什么地方隐藏着,正准备对付周阳大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