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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策略

洗芝溪曰:博弈是一个古老又新颖的论题,也是所有现代理论中最让人熟悉也陌生的,最有用也最无用的。让一个精通博弈论的专家,去和一个乡下老头赌博,双方都不作弊,获胜的多数是乡下老头。有时候,一个理论的最重要价值就是,它什么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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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我这是见鬼了吧!”

“咋了,酒保?”

“早上,你们三个在我这儿吃的两个蒸饼、三碗狗肉羹,吃完后你们就往西走了。可是中午,你们又打东边过来,在我这儿吃了两条炙鱼、三碗大扁食,吃完后你们仍是往西走的,我当时还特意记下了你们走的路线。怎么……怎么你们晚上又打东边过来了?你们这是晃悠我呢?”

“哎呀,原来这两样都吃过了,卫小乙,那我们今晚只有吃切肉了?”

卫乙三人也不管酒家佣的惊讶,便自顾自寻了个靠窗的舒服位置坐下,然后要了两盘切肉、三碗咸豆腐。

在他们身后跟了拓拔鹤、田惜和十六个周阳大姑分配给他们的军士,俱都乔装改扮,在店的周围坐下。这一次的操演,北营一共出动了一千名军士,每个阵营各五百人。按周阳大姑的分配,其中一百人负责守卫织造作坊,三百五十人负责运送车队,还剩五十人就分配给了万年和卫乙。卫乙实力最弱,分到的人也最少,仅仅只有可怜的十六个。

这里是长安至茂陵的官道旁边一家小酒家。茂陵就是前朝武帝的陵墓,按汉制,帝王陵墓旁都要新设一县作为守陵之用,县中新移几十万人口,多是王公贵族之后,所费极巨,也使这些新设县城能够快速富庶起来。从长安至茂陵,可以走水路,也可以走陆路,陆路有四条路可供选择。本来嘛,关中平原,四通八达,这些重要城邑之间,自然是有多条道路。

然而对于要执行骚扰任务的卫乙三人来说,事情就有些棘手了。就算水路太绕不予考虑,那也有四条陆路,他和婉婵、赵芜便是一人去一条,也是分不均的。所以今天一天他们一直围着眼下这个小酒家打转,就是想把周遭几条道路都熟悉一遍,以期发现可以对敌的战场。

三人坐定后,就由赵芜拿着几根筷子,向另二人比划起来:“如果我是两个阵营的运输队长,那么我有四条路要考虑。现在不妨按甲、乙、丙、丁来区分。路甲,是在秦直道的基础上、朝廷每年翻修的官道,道宽路直,大多数行路人都是选择这一条路通行,好处是便于大车行驶,但坏处是,这条路经过的集镇最多,若是遇上赶集,大车常被阻塞。路乙,是朝廷驿卒常走的道,好处是直通茂陵、里程最短,但坏处是,这条路有的地方颇窄,大车要过有困难。路丙,是往来行脚商常走,通过的集镇适中,道路也宽畅,但坏处是,这条路最远,走的时间最长。路丁,是以前战争时期留下的一条临时便道,后来荒弃了,已经杂草丛生,寻常人不太会走这一条路。那么,黄钟队他们究竟会选哪一条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筷子醮着茶水在桌上画,不多时就将四条道路的特征全都画了下来。于是三个人就盯着这个简易地图看,连酒家佣送上来的切肉和豆腐也被晾在一边。

婉婵抿着嘴道:“要我说,我肯定是走商家们常走的路丙。因为现在我们正是在扮演商家的角色,当然是应该以寻常商家的考量为主要参考啦。”

赵芜却道:“可你别忘了,太学的博士弟们都是看不起商贾的,让他们选寻常商家走的路,他们肯吗?”

婉婵想想也是,又道:“如果这样说,那么路乙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路乙虽然窄,但距离最短。他们为了节省时间,完全有可能放弃大车而选用小车、以通过路乙,反正他们有人力,大不了多跑几趟就是了。”

赵芜则道:“我们现在还只是在考虑黄钟队的选择。事实上,同样的问题对于我们大吕队也存在。如果周阳大姑和对面的想法完全一致,那双方就必会在一条路上狭路相逢。一旦碰上,那就难免要发生冲突。你觉得,两边负责运送的队伍愿意和对手直接冲突吗?”

两人一问一答,让这个道路的选择变成了一个大难题。的确,现在是几条道路的可能性俱都存在,而且不仅要猜测对方的所想,还得猜测自己人的想法,这实在有些困难。

此时卫乙忽道:“有没有这种可能,他们会把运送队伍分成四路,分别走其中一路。这样,即使某一路被攻击,另三路仍然能完成任务,不致满盘皆输。”

二女听此,俱都点头道:“这种可能性最大。真是这样,那我们的骚扰任务就完不成了呀?”

卫乙却镇定地摆摆手,道:“别急别急,事情没这么简单。如果黄钟队兵分四路,那么他们就必定会和我们大吕队碰上、并且发生冲突。冲突会让运送任务延宕,而万一大吕队也是兵分了四路,两边就没有一个人能完成任务,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策略。他们会做这样的选择吗?”

卫乙的分析一步步地深入,也让问题逐渐明晰起来。现在的局面如下:

如果三条道路里,黄钟和大吕各自选一条,大家相安无事,那么比的就是谁生产更快、运送更快。而如果恰巧双方都选了同一条路,或者双方都是四条路同时选,那么就势必会碰上。这样一来,双方拼的就是攻击对方的能力。

然而,还有一种情况是,一方选了一条路,另一方是四条路同时选。选一条路的那一方自然会把所有实力都集中在一起。假定双方的攻击实力完全一致,那么兵分四路碰上集中一路,就一定会被集中的这一路在近乎无损的情况下轻松打败。这样的结果是,兵分四路的单次运送数量,只有集中一路运送数量的四分之三。

事情还没完。假定双方的攻击实力不对等,一方略强而另一方稍弱。那么稍弱的一方就不会一条路走到黑,他们会想办法尽可能避开对手,并且在运送的时间和效率上做文章。

三人的思路几乎是在同步进行,困难也都被想到了。情况相当之复杂,可能性太多,几乎无法揣测。也许,这正是桑弘羊故意设置出来难为这些太学博士弟的题目,他是想让博士弟们见识一下这真正的算学难题,也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这些年多么不容易。让自己的措施继续下去,正是他故意刁难的原因。

可是,目前最难的,无疑还是卫乙啊。难道说,他真的只有当强盗,抢一票算一票,没抢到就喝西北风吗?

他们当然不会甘心,这三个人加在一起,绝对是智力的完美结合,他们当然不会容忍自己是无所作为的。

于是卫乙用冷峻的语气问道:“我现在已经不打算关心他们了,我只想知道,我们到底能在中间扮演什么角色?”

赵芜皱眉道:“我们只有十六个军士,而像周阳大姑的运送车队配了三百五十名军士,就算兵分四路,一路也有近九十人。我们这十六个人,如何去和数倍于我们的人对拼?”

卫乙道:“硬拼当然没戏,但是兵家的责任,正是要避开硬拼不是吗?我们要四两拨千斤,想个办法将他们带到我们熟悉的道路上来。”

“我们熟悉的道路?”他的话问完,赵芜心中忽然一番澄明。三个人几乎是同时,都将眼光瞄到了刚才一直没有注意的路丁,那条废弃的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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