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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竹林

卫乙和刘病已同时走出了苏武的府上。临走时,苏武反复交待,此后绝不可再来府上。无他,不要过快地把自己的野心和意图暴露给对手。苏武已经是朝廷的典属国,他能做的朝廷上下都看着,绝不能露出太多的痕迹。他还叮嘱卫乙,这个时候不要去找牧苑虬髯客给他推荐的那个杜延年,敏感时期,很多事情必须由卫乙自己去完成。

刚走出门没多远,婉婵和郑吉、素光都过来了。卫乙有些诧异,问婉婵怎么这么快就和家里人说完了话。婉婵却直摇头,不解地道:“家里的气氛怪怪的,像是将有大事发生,可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姑姑不让我在家久待,叫我以后轻易别再回去了,老老实实待在外面,是对我最好的保护。”

卫乙沉默半晌,方道:“可能是盐铁会议马上要开始的缘故吧?这次盐铁会议,你姑父打算支持贤良文学,还是桑大夫?”

婉婵抿着嘴,无奈地道:“我姑父是一个性格比较懦弱的人,他是大将军的长史,自然唯大将军之命是从。不过我姑姑司马英倒是有些主见,她觉得桑大夫比贤良文学更和善些,所以她比较倾向于桑大夫。”

卫乙便过去握住了婉婵的手,笑道:“那倒简单了,我们这一次,就支持桑大夫吧。”

婉婵眼中闪过了一丝泪光,轻轻地道了声“谢谢”。其实她早知道,卫乙无论如何,总会和她站在一起。

过了一会,婉婵才发现卫乙身后的刘病已,便问这是谁。刘病已虽然也在宫内走动,可只是以掖廷令张贺的养子身份。一个宦者的养子,婉婵以前是不可能注意到的。

卫乙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出了刘病已的身份,然后方大声回道:“他是我的兄子,以后谁要欺负他,那就是欺负我了。”

婉婵上下打量了刘病已半天,这才把惊讶的神情稍为收敛。在京城的官场里,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大家只知道有燕王和昌邑王,却不知原来还有一个皇曾孙。这个人的身份,只存在于宗正的档案房里,不在大家心中。

刘病已早已习惯了别人这样的眼神,他本就是以仰视的姿态来到这个世上,对于婉婵这样高贵的女子,他以前连仰视的资格都没有。他最高只能看到他的许姊姊——周阳大姑身边的婢女许平君。

所以素光倒是认得他,这个经常在门后偷看许平君的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卫乙的兄子,素光也颇有些诧异。她过去悄声对刘病已道:“嗨,原来你是卫历事的兄子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要不要我把这个身份告诉许姊姊?她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刘病已连连摇头,很有志气地道:“不要不要,我一定要让她自己注意到我。”

素光有些奇异地又看了他一眼,方才对众人道:“周阳大姑说,一定要为女公子安排精致的地方,所以特意为你们找了云林馆。那地方虽是民居,没有长安的客栈大气,可是清新别致,连皇后陛下都经常去那里小住,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婉婵点头道:“多谢周阳大姑的安排,云林馆,听名字就很清雅。还有啊,素光不要叫我女公子了,显得那么见外。你和她们一样叫我婵姊、叫他乙兄吧,我们都叫你素儿。”

素光轻声笑道:“好啊,婵姊。”

云林馆位于长安以西的右扶风,离上林苑很近。这里最大的妙处,就是背靠终南山,前临渭水河,终南山的紫霞仙气,被渭水河带过,就在这里形成了一片幽静的竹林。此时正是盛夏,终南山上草绿花开、泉涌石奇,美景便尽在这云林馆一览无余。

素光领着众人走过了一段深幽的青石路,穿过一片小树林,突然眼前出现一道尖锐的阳光。循着光线走过去,才见那正是从前方竹林中穿射出来的。竹林在一个半山腰处,在成片的鲜绿丛中,突然多出一抹幽绿来,也让这竹林别添了许多风雅。再透过林中缝隙,就可隐约见到一片低矮的竹屋。素光说,那就是云林馆了。

郑吉颇有些不解风情地问道:“素儿,你说皇后经常来这里小住?她这么高贵的身份,这地方又这么偏僻,她怎么会住这种地方?”

卫乙笑斥道:“你这榆木脑袋,难怪山兄整天欺负你,这回我也该说你两句了。皇后这叫享受生活,你这除了吃饭就是干活的脑子,是不能理解的嘛。当然,愚兄也不理解,可是愚兄就不会说出来,嘿嘿。”

卫乙一面说一面坏笑,郑吉则只能眼睛发直地连连点头,表示又学了一个高招。

那边婉婵也跟着数落起来:“阿吉虽然是我见过的最勤奋的博士弟,可你应该让小女们多教你怎么放轻松一点,精神太紧张是不利于身体健康的哟,嘻嘻。”

郑吉被她这一说,脸上登时又一阵红。他从偏远地区来,本就缺乏足够自信,再在这几个天赋异禀的小伙伴们身边,更加显现出他的弱小,所以他总是会习惯性地脸红摇头。

素光见状,颇为同情地走到郑吉身边,轻轻地说道:“郑郎这么年轻就做了博士弟,让人羡慕还来不及呢,怎么让你们说得这样不堪。其实他说得没有错,皇后本不应来这样偏的地方,可那边有我娘当年没有出嫁时住的琴台,也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住过的地方,皇后特别崇拜她们几位,所以会时常来这里。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如果你们没什么事,不如我带你们去那边转转吧。”

于是素光又带着众人左转右转,这才绕到了竹林后面,一处清净无争的所在。此地一座竹林琴台,掩映在些微的阳光中,一股清新之感油然中生。

素光介绍道:“这就是我娘当年所住的琴台,原本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对琴的地方。要不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众人自然都很熟悉。只见赵芜罕见地向那琴台虔诚一拜,旋又过来拉住卫乙的手,小声道:“女子若能像卓文君那样美丽而大方,果然是到了人间的极致。曾听人说,卓文君是仙女下凡,她的美是‘无言之美’,凡人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是亵渎。”

于是一行人恭敬地往琴台走去。刚到门口,就见到了一副对联,上联是:“闻兰乐,奏兰琴,结琴室,小窗碧玉有颜色;”下联是:“秉赤心,携赤玉,过玉门,大漠胡琴立汉威。”横批则是“如君归来”。

这一联,本是解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名字,可如今读着,倒像是盼望解忧公主能尽快返朝。如此思量,便觉意味尤其深远了。

这样想着,众人方诚惶诚恐地走进琴台室。这一座琴台并不甚大,全用竹条做成,周遭摆设亦是极尽简略。唯琴台上一把古琴,置于一盏茶具旁,便知是文人雅客常在这里抚琴品茗。

素光介绍道:“皇后中宫的一个学事史,是我的姊姊弟史。姊姊得了娘亲的真传,善拨琴弦。皇后这里休憩时,便常叫姊姊在这边奏些清心曲目。”

赵芜闻言赞道:“皇后真是好雅致?听婵姊姊说,她的名号是‘荒寒美人’,只道是个性子孤僻的人,没想却是这样的雅人。真想早点见识一番母仪天下的风采,看看这个荒寒美人儿究竟是怎样让男子倾心、女子汗颜的。”

素光掩嘴笑了几声,方道:“芜姑娘却没见过皇后吗?说起来,皇后的样儿怪吓人的,我们几个都有些怕她呢。”

“啊?我意想中的大美人,不应该是很凶巴巴的啊?”

“凶倒是不凶,皇后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可她不爱说话,总是心事重重,大家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总是有些怕她。”

“哦,难怪她叫荒寒美人,看来就是这个原因了。”

一行人又好生参观了一番周遭美景,这才来到他们的住地云林馆。这里是原本上林苑中的宫室改建,因无宫人在此居住,所以转为民用,环境也还算清雅。素光替众人安顿好房间,说道:“各位一路辛苦了,先歇着吧。我明天来领各位去上林苑。”说罢,她便先行离开了。

这边,刘病已带着他的跟班张彭祖,也和众人一道住下。刘病已看郑吉一个人孤单,便过去与他谈论些江湖的趣闻。而赵芜就拉着卫乙到竹林中玩耍,连带婉婵也被拉了出来。原本安静的竹林,顿时被他们年轻的活力激得欢声笑语不住在林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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