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阿虎饿着肚子来到了距离宪法广场不远的一处跳蚤市场。流浪汉乔治说得没错,这里周末逢集,整整一条街布满了各种摊位。十点以后,这里逛摊的人开始显得有些拥挤了,其中还不乏举着小旗子的中国旅行团。
阿虎漫无目的地逛着。地摊上大部份都是一些欧洲的旧货。范围很广,从旧书、旧自行车到旧的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个别几个摊儿还真有点古董。
阿虎蹲下身子,在一个地摊上拿起来一只铜质的咖啡壶。这个雕花的铜壶还真是老的!阿虎把它翻过来看了看底部,从纹饰和焊接工艺来说这个咖啡壶都应该是维多利亚后期的。要拿到中国去还真能值点钱。可惜自己兜里分文皆无啊!他不得不放了下来。
前面的一个地摊是卖老首饰的。阿虎刚想看看一个镶着松石和蜜蜡的老银戒指便被一个胖子拱到了一边。
“这个多少钱?”胖子的英语明显带着东北口音,一听就是中国老爷们。
“三百欧!”摊主看到来上货的中国人就像见到了财神爷。
胖子立马手舞足蹈地进入了热火朝天的砍价阶段。哼!看到松石蜜蜡就抢,真是中国人啊!阿虎看了看旁边放着的一个黑乎乎的戒指,胖子显然对它毫无兴趣。但阿虎心里明白,这只青铜的印戒是古罗马时期的。他问了问,价格明显低于胖子手里紧攥着的那只八十年代的戒指。可惜啊,中国的古玩商人们不认它啊!阿虎无奈地抽出了被胖子踩住的鞋尖,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国人正蹲在一个地摊前面挑着那里的瓶瓶罐罐。咦?他的身影怎么看着有点儿熟悉呢?难道是老张?阿虎走到他的侧面看了一眼,天呐!还真是他——一个专门做回流古瓷器生意的店老板!
自己其实和老张并不太熟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张是他的竞争对手。这个老张的眼力和古瓷鉴定水平和自己不相上下,阿虎知道他尤其喜欢康熙朝的古瓷。可老张的人品,嘿嘿——可真就不敢恭维了!以前的老客户曾告诉过自己,为了抢客户,老张在背地里没少贬低阿虎店里的东西。
古玩行有古玩行的规矩,而这个老张,恰恰是最不守规矩的人!阿虎自然不愿意和这种人打招呼,于是便继续前往前面的几个摊位。
前面的一个摊位堆满了花里胡哨的各类瓷器,在那些五颜六色的西洋瓷器中,阿虎一眼瞟见了一个熟悉的颜色——翠毛蓝!那是一只近四十公分高的青花山水风景锤瓶。
阿虎的心怦怦跳了起来:翠毛蓝啊!这精湛细腻的画工、艳丽的青花发色是属于中国康熙时期的经典。虽属民窑瓷器但其国内的价格甚至不输某些光绪官窑!他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地摊上还能见到这么一件康熙时期的重器。
他示意老板将这个瓶子递给他。接过锤瓶后,他反复看了看:画风细腻流畅,胎质硬朗,胎釉结合紧密,造型端庄威武,不愧为康熙盛世之作!好生眼馋啊!
“多少钱?”他明知道自己身上没银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个是中国的,康熙!六千欧!”老板是个当地人,看来还是懂点儿的。
价格不贵啊!要是以前,阿虎会毫不犹豫的侃侃价,然后捡了这个漏!可现在!他的肚子还在咕咕地叫,要没有每个月辟谷三天的底子,他恐怕早撑不住了!他咽了吐沫,乖乖地给人家放下了。
无奈地往前又走了两步后,他站住了脚。不对啊!自己干嘛来了?跑这儿过眼瘾来了?他把心一横又走了回去。不远处的老张正慢慢往这里溜达。显然他还没有逛到这个摊位。
阿虎看着这个猴精猴精的老张,心里顿时来了主意。
“老板,这个瓶子,我想要!但它不是康熙的,所以六千欧,太贵啦!”阿虎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道。
“不可能!我找人看过,是康熙的!”老板争辩道。
“你看!”阿虎指了指瓶子上的青花颜色:“这个颜色太艳了!这里面带着一定的化学料呢!光绪才有这种明亮的化学料!光绪时候做了一大批仿康熙的瓶子,所以也叫‘小康’。而这只就是光绪仿康熙的!……”阿虎在试探,同时带着不容置疑的表情,有理有据地解释着。
翠毛蓝的颜色的确非常艳丽,康熙之后的青花颜色大部分都是比较深沉的。即便在康熙时期,翠毛蓝的颜色也是少数,大多瓷器也恰恰都是颜色深沉的,所以见过康熙翠毛蓝的中国人都不算太多,更何况是老外。阿虎正好拿这鲜艳的颜色说事儿。
远处的老张终于听到了阿虎的大嗓门。现在他用余光也能看到老张见到自己吃惊的样子。
“好吧,那你说多少钱?”老板的口风儿开始软了下来。
“三千!”阿虎抱起瓶子开了价。
“你在开玩笑吧!这是我从英国一个古城堡里收的,花了不少钱呢!”老板吃惊地看着这个拦腰砍的中国人。
“光绪的,给三千已经够高了!上个月我刚收了一个这样的锤瓶,我卖才卖三千!要不是客户催着我再要一个,三千我都不出!”阿虎一边编着故事,一边用余光扫着正快步赶来的老张。
“这样吧!最低四千,你不要就算了!”老板摆出一副最后通牒的样子。
“三千二百欧!不能再加了!我这次要来雅典至少想进十几万的货,这次成交了,以后我会常来!”阿虎老练地吹着牛皮。他能感觉到此刻老张就站在他身后看着翠毛蓝的瓶子咽口水。
“真的不行,这个瓶子本钱很高的!”老板虽然还在拒绝,但汗已经快下来了。一方面阿虎给的价格的确很“割肉”,另一方面他又怕失去这个口气很大的中国客户。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一个慌慌张张的蹩脚英语响了起来:
“四千就四千,我要了!”老张飞速地举着银行卡递给了老板。
“呀——老张!你怎么在这儿?”阿虎故作惊讶地问道。
“哟——!真巧啊,虎哥,真没想到你也来雅典了。”老张恢复了油腔滑调的北京话,假装才认出阿虎。
“我说老张,你这就不对了!”阿虎摆出一副生气的面孔道:
“你懂不懂规矩?东西还在我手里,我正谈价格呢!你也是老行里人了,有你这样的吗?”
“呵呵,虎哥,这次就让我这一回吧,我是真心喜欢这个康熙的瓶子。咱都是老朋友啦,回国后我请你吃饭!”老张一边理亏地陪着笑脸,一边催促老板赶快刷卡。
“吃饭管屁用啊!”阿虎大声盖住自己胃里咕咕的叫声,理直气壮地道:
“你觉得我自己连顿饭钱都掏不出来吗?”
“岂敢岂敢!您瞧您,大人有大量,您别生气啊!我说错话了还不成吗!”
“不行,这瓶子是我的,行里有行里的规矩!我要付钱,老板!”阿虎板着脸,把手伸进外套,摆出一副要掏钱的样子。老张连忙一把拉出了他的手:
“虎哥,虎哥!这样吧!不白您!咱也懂规矩!”看来白赚便宜是不可能了,老张开始摊牌:
“这瓶子回去我最多赚一千欧,给您一半还不成吗?”
“别他娘的放屁了!你自己清楚这只翠毛蓝值多少钱!在国内六位数以下能收到吗?”阿虎不依不饶地道。
“现在行情不好啊,这您也知道。我把这瓶子运回去,猴年马月能卖出去就不错啦!我这不是还省得您费劲卖了不是?这样吧,给您一千!我现在就给,现金!”说着话,老张点出一千欧元的现金使劲往阿虎口袋里塞。
“哪有你这样的!”阿虎放下瓶子故作挣扎着,同时为自己的演技暗暗赞叹着。
“虎哥,您就让我这一回!给个面子,咱都是老朋友啦,有钱一块儿赚不是?这瓶子那么大,国际运费我就得掏不少,我这不是都给您省了嘛!”老张再次将钱塞进了阿虎的口袋。
“真他娘没见过你这样的!”阿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回国必须请我吃饭啊!”
“那还用说!必须请啊!我老张这人,您还不知道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看着阿虎终于答应了,老张终于如释重负地给阿虎做了个揖。
报你个头!阿虎转身离开老张的视线范围后,掏出口袋里的欧元数了一遍:
“呵呵,这他娘的也能行!阿虎啊,阿虎,你太坏啦!呵呵呵呵........”他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前面不远处是一家饭馆,烤串和皮塔饼的香味刺激着阿虎的鼻子。皮塔饼是一种遍布雅典的名吃,里面裹上鲜嫩的烤肉、洋葱、番茄、和酸奶黄瓜酱,咬上一口,里面多汁的美味会瞬间让自己的味蕾发疯!受不了了!不能再想了!阿虎象饿狼一样冲进了饭馆。
……
“你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能把情绪发在我身上呢?”刘先生缓和了一下口气。
“是!没错,我是怨妇!”徐薇突然降下了声调:
“我也很想知道我怎么变成了怨妇的!我妈身体多病,早早就过世了,她把我撇给了我那个,那个不着调的继父。我能怎么样?除了从小学会看别人的眼色和装傻示弱外,我还能指望什么?安全感?颠沛流离的童年早已将我的安全感击得粉碎了……”
说着话,徐薇的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起了转儿来。一方面是她的确说到了自己的伤心处;另一方面。徐薇心里也很清楚,此刻女人的眼泪往往比语言更具说服力。
“我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朋友,孤僻的性格使我到现在还是单身,我没靠过谁,也没求过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我都认为自己是老天的弃儿……,没有人在乎我,也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但袁启,袁启……”徐薇吸了一下鼻子,让抽抽搭搭的声音尽情传入刘先生的耳畔:
“袁启他是最关心我的心,还有阿虎、奥斯,他们现在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牵挂的几个人!如果失去了他们,我真不知道……,不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什么……”
徐薇抽了一张桌上的纸巾。借擦眼泪的功夫歪头偷瞄了一眼刘先生。但她在对方的脸上居然没找到半点的怜香惜玉。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还打了个哈欠。徐薇不禁有些恼怒了:“喂!我说——你在听吗?”
“哦,我在听……”刘先生使劲眨了眨眼睛,作提神状。
“总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今天你怎么着也得告诉我点儿什么!”徐薇收起眼泪,再次恢复了北京大妞的霸气。
“我真的不知道!你再这样捣乱,我只好关门走人啦!”刘先生摇着头,站了起来。
看来再呆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了。徐薇失望极了。
“真不知道奥斯和阿虎为什么管你叫导师!”冷冷地甩下这句话后,徐薇转身离开了祎帧堂。
晚上,躺在床上的徐薇辗转反侧。虽然不断地打着哈欠,但大脑的神经就是兴奋得不让她睡。在各种翻身和挣扎后,她还是打开了手机,漫无目的地翻着朋友圈。
现在的朋友圈似乎很无聊,早上是微信好友们各种心情秀,有嗮阳光或雾霾的,有嗮堵车的。中午几个做微商的在发着各类广告,晚上则是各种鸡汤类的人生感悟和几个为了索赞而发自拍的。偶尔有几个吃货,连一碗炸酱面都要拍个照发朋友圈,徐薇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认为别人关心他们的一日三餐。
对于那些狂轰乱炸发广告的刷屏好友,徐薇基本上都删了。但仍有几个关系不错的,不好意思屏蔽。比如其中有一个好友也发广告,但他竟然时不时地发布一下自己写的长篇奇幻小说,看着还是有点意思的。要不,暂时放他一马?
还有几个佛友她也很想屏蔽。因为她们一天到晚都在发着大德和仁波切们的开示,在她们的朋友圈里,你从来看不到他们自己的修行见解。在徐薇看来她们与那些崇拜歌星的狂热粉丝们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算了,也先别删了!毕竟现在有很多人已经不太爱刷朋友圈了,也许这是因为怕耽误工夫,自己也是如此。
徐薇转了个身,正准备再看几篇微博催眠自己时,手机不识趣的没电了。她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在枕头边。开始对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呆。
要不,打打坐?坐困了正好睡觉?想到这里,她从床边拽了个椅垫塞在屁股底下,在床上打起坐来。
随着打坐时腹式呼吸的调整,徐薇的脑神经终于从兴奋和活跃转为平稳和安静。
保持觉知是禅坐的基本要求,这也是“打坐”和“睡着了”的基本区别。但徐薇也许太疲倦了,很快她便已经忘了自己还在床上。当眼前的时间和地点发生变化而自己而毫无觉知时,梦便开始了:
一个留着长长卷发,鼻头略大的中东人出现在徐薇的眼前。看着他身上长长的袍子,徐薇忽然觉得眼熟。他,他不正是以前经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个古代人吗?
“我想起来了!上一次我梦到你时,你一直在哼着曲子,你......你想让我找一个数字——387!”徐薇指着那个中东人道。
对方看着徐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还知道了——387就是祎帧堂的那个刘先生!”徐薇继续说道。
对方仍然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说话?”徐薇看着对方走近了一步。后者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多次出现在我梦里,却一直不告诉我你是谁,而现在,经历了这一切后,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徐薇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
“你就是我的祖先——摩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