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一个人坐在院子中,晒着太阳。这是每天必做的,那寒潭之水果真可怕,因为他没运功抵御,所以筋骨受损,肌肉萎靡,命是保住了,身体变的不再傲人了。已经是普通人水准了,他心中暗自伤怀,想想以前那傲人的体力方觉是多么美好。
老贝站在草堂上望向院中的云儿,一头华发越发的白,只是他老的特别慢,身体仍然很棒。此刻望着这个傲人的孙子,心中也满是沉重。此子生来特异,贝家有他福址不断,只可惜这个孙子的未来他一直看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孙子,咋的突然就遭此大难。
想想当日二虎那场惊天大战,老贝心中本以为有生之年能看到云儿比之更强的一面。那时的老贝觉得贝家到他手中定会蒸蒸日上,青出于蓝。唉!不觉叹惜着,想自己一生风云走过,倒也知道过份天才难免招致天灾,却不曾想果然天灾说来就来。眼见云儿是终日不再活泼闹腾了,怕孙子心里想不开,每日一有时间就多陪陪他。
于是就有了一老一小晒太阳的场面。
老贝走出去,怀里抱着彭公烧,边走边喝。“云儿!可舒服些了?”“嗯!贝爷爷你今天没事啊?”“是呀!今天事都甩给那帮小兔嵬子了,来喝口?!”小云接过酒坛子,仰脖子灌了一大口,再仰脖子灌一大口。“好啦!你卦师爷爷说了你福大命大,大难不死是鸿福齐天!一醉呐!解千愁。所以没事多喝喝什么烦恼就都去了,也利于你身体驱寒!”“哈哈!贝爷爷说的对,我要多多喝。”仰头又是一大口,贝公一看有点急了“哎!哎!小子给爷爷留点……”。
这云儿自从染了寒疾后,有段时间颇低靡。因为以前,有贝家自带的优人一等的体力,所以满村跑,特闹腾。可是刚发现自己身体变弱那会,孩子特受不了,端杯水都抖的全撒了。贝公只好天天给他输真气暖筋骨,后来云儿怕爷爷吃不消,好点后就拒绝了。然后说自己再慢慢练回来,可还练回来个屁呀!这一身的肉,不知道咋的不听使唤了,进度那是赶蜗牛般,好像全身就是个大筛子,有多少气都漏了。这心情又是一低落,幸好李卦师来了,带许多丹药,说是自己炼的,虽不一定能回到从前,但是医治好身体应该有几成意思。
唉!云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见药就吃,他带多少来就吃多少。然后有个把月,见效真慢,于是李卦师就说了“学你爷爷,天天喝酒!”于是丹药加喝酒,贝云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起初一点点练酒量,后来那酒量都大的都能赶上成人了,云儿本身也体型偏早熟,简直像个酒坊小少爷的架势。哎!别说还真有些效果,体质渐回了,可就是慢呀!于是一大院子的人,甚至全村人都关心着他。贝云的俩娘都心疼的不行。
一年时光很快就过了。终于确认,一切手段无效。于是渐渐这事就淡出众人视线,形成一种本来如此的感觉。贝云头一次感觉到生活不只是甜的,还有很多酸,很多苦。虽然卦师每几天,就把新弄的药拿来给他吃或泡酒,贝云也照例使用着,可是康复成了最奢侈的梦。身边围着的一圈子人也慢慢各忙各的了。最终精减到平时最亲近那几个。
神仆干娘也常来,不!天天来!和桃花娘子两个陪云儿晒太阳做针线活儿,还有聊天。后来肚子大了还是来,晒太阳时一手抚摸肚子,一手还要抚摸着云儿。然后,一脸过瘾的说“我有俩云儿了!真是好美好美的生活。”逗的云儿娘儿俩哈哈直乐。再到后来肚子太大了就不能来了,云儿娘俩就过去看看,帮忙打理些小事。其实云儿只是坐院子陪聊。次年暮春时节干娘的“云儿”真的出生了,果真是男孩。这一下全村热闹了。因为全村人,早以一种特别的悄悄话传说了那天照龙潭的事。当然只说了玲珑娘子怀孕的事。至于云儿的事,没任何外人知晓。
英雄都是打不死的!云儿这样对自己说着,可心里真没底气了。因为他才刚爱上武学,刚尝到武学的甜头,结果梦想就告破了。云儿本身心情不好,所以看什么都带着点儿。本来神仆干娘是有了孩子,忙不过来,所以来的少了,可是仍爱云儿,可云儿总觉得这个干娘不疼他了,而且其他人也慢慢会冷落了他吧。
现在贝爷爷有好几个孙子了,贝风、贝雨、贝山、贝海;从羽香后又有几个孙女,羽茗、羽芳、羽兰。一个个的都很优秀,只是以前云儿香儿太特别,所以光环盖过了他们,可因为贝公家风厚德,所以这些孩子个个却也不差多少。从云儿这个长孙晒起太阳后,他们出来进去自然是要兄弟姐妹打打招呼的。这样一家孩子个个忙忙碌碌的,云儿好了些后反觉得生活真是无聊,大家都有事,就他成天因为体质原因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贝家现在也是大家了,所以家中也是里外的三环院,大大小小房间也有好几百间,青石铺地,亭台轩榭。一应俱有,站前院向里望去,楼影重重。只是为了纪念和留住全村神脉,以前的草堂等等院落还在,后修的全是以那为中心,以桃树为中心。形成一个特别的大庄院。老贝仍是住在草堂上,不是议事不会去新院的议事厅。云儿和爷爷住一起,不时也回自己院呆上一呆。其他孙子孙女每天都来拜见贝公时,也会和云儿聊聊。然后贝家孙子组成个武团,每日武场排起队伍,练一阵二虎带回来的通用兵器路数,再练会贝家天罡刀。因校场在极深的院落内,所以根本不担心外泄。
云儿出事后,校场围墙加高,这些孩子就被组织起来,大规模练上了。云儿每天也会去看看,提起木刀走几路就累的浑身汗,一来二去练不成,心情越发郁闷。其他人有内劲呼应,练的虎虎生风,他却只能走走路数,练练花架子,可也累的心跳气喘,像猴戏一样。
这天云儿就是为这个才气结起来。武学,一个完美的天空,可惜他已经断路了。
这贝公也是年久成精的人物,哪能不知长孙之苦,也就陪他聊聊喝喝。一边内心也在想这个孙子的将来应该怎样安排才好。其实不会武也可以有出息的,比如贝鹤现在干的事,其实是和武不太搭边的,也就是设计各类建筑,设计攻防工事。贝公想想要不要送贝云去鹤儿那,就问起了云儿将来长大想做什么,可谁知本就天下逢乱,所以武功似乎大于文治,云儿又是一根筋,加之那日二虎的表现。更叫孩子神往,可是武学就是体学呀,身体是一切梦想的根源。唉!喝酒!
爷俩后来一人一个酒坛子,你一口来我一口,咱俩一起浇浇愁!
“哦!啊!”贝公忽然眼前一亮,他本想说不如叫云儿去学李卦师的天师法术!可一想起李卦师那古怪样,半夜不睡满山跑,有几次从坟地冒出来,跟食尸鬼一样。还有那个妖精般的神仆,除了能勾勾男人的心肝,好像不大正常。心理就先自己哆嗦着算了吧!总不能叫云儿去做道士或修士,还一辈子不结婚,难道云儿也要找个神仆主动非礼自己吧?然后再不做道士?还是再想想吧!人就是这样,和人做朋友时可能没那么多讲究,可是当要自己人学成那样时,立马觉得对方一无是处。
云儿本来要听爷爷说什么时,支着脑袋看过来,可是爷爷又忽然说没事!没事!搞的云儿莫名其妙。正想着李卦师就来了,这次又整了一个口袋,掏半天掏出来是一根人参,说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好几百年的药龄了。说的云儿和爷爷就感动上了,然后配些别的草药拍进云儿酒坛。老贝咽了下口水,心想李卦师其实蛮好的,多感人的朋友啊!虽然小时候打架踢过他的裆。不如就叫云儿随他学艺吧!
后来说给李卦师听了后,云儿也特开心,仿佛找到另一个春天,老贝也素知这李卦师就打他孙子的主意。于是爷俩两眼放光看向李卦师,本以为对方会满口答应,谁知李卦师开心大笑了起来,终于要收了。然后手指掐几下,脸色就变了,脸皱巴起来,最后泛青说道“不成!不能拜师!这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
李卦师最后是和贝爷爷吵架动了手才走的,两个人竟像农夫一样扭打成团,一个说不能收,要顺天而行。一个说你还有脸了,好像我会求你,从小就不是好东西,还是个色鬼。最后相互踢了对方裤裆算是谢礼,一甩袍袖各自牛比哄哄的不欢而散。
云儿眉毛拧成一团。
后来的岁月里,李卦师自己又跑来了,收了云儿却不准叫师父,也不教法术,只教些占卜、周易、七星剑法糊口的皮毛知识。云儿还是无聊,竟看起了大量的牛皮书,竹书,尽是些历史、运算之类。然后就是逗师傅的儿子玩,小毛孩也叫云儿,不过叫星云。再就是去看士兵演练,看其余贝家孙子们练刀舞。
云儿的生活处在低靡中,话说这和他一起出生的羽香却是渐渐名声大噪!其实许久前羽香已有称器气象,这孩子学什么会什么,速度很快,云儿那会和她一起上学,一个好动一个好静。先生每次教诲说“一动不如一静!”云儿哪管那些,果然走上武学路。而羽香生来通体异香,不负其名。而且闲静非常,学什么都一副不急不噪的模样。上手快,记的牢,深得各位先生喜爱。学字则一心一意,反复习练,不用人督促昼夜兼程心静如水。学画则画山成山,画水是水,一应花鸟能得其形。
本就是家资殷实不乏教习金玉,加上有洛城名师专门单独教授,羽香又极度冰雪聪明,渐渐老师也觉得自己不如了,只好摆手离去。近些年已经是琴棋书画,各有所成,一手琴艺抚的李卦师也常常自叹有志不在年长啊!作画已栩栩如生,神韵非常,越练越是精湛,不几年下来各方人士争相而来,或学艺或求真迹,才气已经远传千里。
谋一事必埋头数十年如一日,方是大兴之道。艺不厌精,学怕专攻。这羽香正是天生的独具慧根之人,人常言“人伴贤良品自高!”这羽香的才情带动了一大群贝家子孙,众子孙都热衷于各种技艺,全家人竟个个都是大忙人。然后贝家的举动又带动的全村人都动了起来。众人唯其马首是瞻!正是能人是一批批的出现,坏人也是一窝窝群聚。贝家各种的好!这是村里人都议论的。甚至个个都说娶妻不过贝家女,嫁郎要嫁贝家子。这可是不二殊荣啊!
这香儿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收徒弟了,小大人似的教学生,这学生中就有一位大人物——贝云!这贝云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在村里没事做武学路断了,只好学些别的,为了眼前渡日,也为了将来真成个大人物,跟着卦师学学,回来左右无事,也能拉下面子跟自家姐姐学。
这样,日子一页页的翻过去,十四岁了。云儿身体康复,可是仍只是达到普通人的水准,甚至稍弱。这人就是这样一旦高大起来就再也难屈低下来了。好比奢侈惯了忽然要俭朴一样,是很有难度的。云儿从小“大人物来啦!大人物来啦!”喊顺口了,英雄做惯了,再看现在就忍不住了。眼见贝家子孙个个出类拔萃,自己心中却为这个破身体无限叹惜!
这一日贝云站在贝家校武场,看着眼前的弟弟们那天罡刀法,呼啸生风,一个个有模有样的,就是资质最差的也是一牛境了。一个个罡风暴烈,身形如黑风般,要不就是身法轻灵,心中想着自己的过去,真是悲从中来。又想想羽香等等一群女孩们的才情,自己虽然脑袋不差,才情也不逊,终究于那刀器的金属音,击的浑身发痒,却心痒难挠。正如贝公当年所想的他的血统问题,觉得自己对金属的撞击声怎的如此着迷。每听金器之音便浑身热血翻滚,贝云此刻正是如此。
云儿忽然想到,自己那年冬天独自对着苍龙顶许下的心愿“要让最暖和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然后自己做最阳光的人再去照亮别人。做最自由、奔放的自己,光明、自由、奔放即我之理想!”十四岁了,我的自由在哪儿,如何奔放,又如何叫我阳光。眼见大家都如此优秀,都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冲刺,而我却要舍弃自己的最爱。
云儿想到了吴兵,那个第一次让他见识到理想魅力的男孩,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他了。从他们成为朋友后就经常在一起,但是从他染了寒疾后就来往的少了,或说主要是他隔三差五来看他,他因为不想激起不快,所以很少去村中的演武场了,顶多只是去家里的武场看看兄弟们。吴兵真的越来越优秀,武艺真的越来越好了,虽练的是最普通的兵人功法,却在村中大比武上,那万人参赛的场面中拿到前百名,实在不容易。
云儿见到了吴兵,吴兵向这个改变他命运的少年望过来,只见一张白皙俊美的脸,一副细高个儿,两目灼灼闪着澄沏之光。他笑呵呵跑过来,小云都快认不出这个家伙了。还是那样黑,但是更加强壮,简直强壮到叫人羡慕,一身虬结的肌肉,线条完美,体态匀称,给人一种无限爆发的感觉,仿佛能打飞一只最壮的山熊。他们聊了好一阵,然后才知道吴兵已经是卫队长了,他特意为了满足云公子的欲望,一次叫了十几个壮汉兵,来了场单刀赴会的大搏杀。身手干练利落,三下五除二的打倒一片,简直强的让云儿不敢认了。区区一年没见竟然到了如此境地。云儿的心中,当年那个孩子发誓的样子显了出来,和眼前这个孩子相重叠。“我要做最强武者!”
他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太完美了!我是不是该出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路!走出自己的一方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