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邻市87号街】
每一个安静的面纱下都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人造绞肉机,它的齿轮紧紧的咬合着你即将凋落的灵魂,残破的肉体被削减的漫天飞扬,渲染在幽蓝色的诡月之下,将莫测的命运偷偷的拉进重重迷雾之中,缠绕上紫红色的丝线,任其宰割。
在欺骗与虚伪定义为人性的一刹那,人就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87号咖啡馆又响起了那段迷离的哀乐,在震撼人心以及深入骨髓的伴奏中以急不可待的姿态扎根于大地,一颗颗血色的瞳孔悬挂在冷漠的电线之上,锋利的目光将街道上那些伪善的人类迅速的抹杀掉,几只被风吹乱了毛发的黑猫不停的穿梭在垃圾桶与墙角的洞口之间,搜刮着大量臭鲶鱼与毒老鼠的骨骸。
不知为什么,今夜的87号街安静的有些过分,整条街道都陷入一片虚无的漆黑,所有光线似乎都被黑色的【伊咒】吞食了,就像另一侧的那条废墟街一样,被大堆“老鼠”占据着,将大量化工厂所淘汰的尘埃废粒当做漂浮在空中的氧气,他们用力吸食,直至打破【维界】的定律。
雨林?渊抱着两本用黑色外皮包裹的日记,低着沉沉的头迈着碎步跟随着人海走出东邻七中的大门,朝87号街尽头的面馆快速走去,两颗深邃的眼眸闪烁着冰蓝色而又敏锐的光,在冗长而又深沉的夜幕下不停审视着来自高空的危险窥探,碎碎的黑发完全遮挡住眉毛,黑色衬衫的衣领体面儒雅,在风的挤压下紧紧的贴在清晰的锁骨上。
他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个体,独自走在月黑风高的阴霾下,在凄凉的阴郁盛况中走向颓亡。
鲜红的月亮仿若片场的道具,贴在不合逻辑的屏幕上,随时可以移升,又随时可以撤离。
渊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黑夜,无数只鬼影透明般跃出地皮,贴着冰凉的墙壁朝街尾的某个点迅速递进,87号街一下子变得好恐怖,他不断的扭曲着脖颈,小心翼翼的朝身后看去,一道道阴风像匕首的锋刃一样在自己的皮肤上精巧的划过,受惊的汗毛被一根根剥离肌肤,似乎在预言着一场无声的湮灭。他只能在反反复复的扭头中提高脚下的频率,希望能够在被黑夜吞噬之前走到路尔德大叔的面馆。
像是上帝在窥探之中提前安排好的一场交易,更像一场点上蜡烛、摆好黑色玫瑰的末日盛宴,那条隐藏在地表下的导火线已经点燃,开始朝盛装着炸弹的容器中蔓延,贯穿于一场场碰杯引喉的盛大阴谋之中。
就在死亡气息霸占了整条街道时,渊突然顿下了脚步,绝望瞬间冲爆了他的大脑,一个不明生物挡住了他的去路,将整条街道占据,这并不是21世纪拥有的物种,三米高的身躯,四支蟹爪状的肢体,浑身散发着无尽的恶臭,僵硬的紫色肉皮沸腾着气泡,不停的腐蚀着87号街上为数不多的空气。
“滋,滋,滋”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烟气不断朝上空飘升着,断送在【昆蚀】晶块一般的眼睛上,晶块被零星的涂上污渍,像是被谁操控了一般,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自主意识。
渊下意识的向后倒退,怀中的黑色日记在惯性下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被【昆蚀】吐出的黑色液体瞬间腐蚀,如蒸发一般化为一滩沸腾的毒液坠于地面,仿佛被污染的火山熔浆,将石板灼烧的滋滋作响,就像被点燃的爆竹引线。
【昆蚀】近半米长的舌头悬搭在嘴巴的一侧,嘴中滴落下来的粘液全部落在了渊的脚边,他满脸恐惧的向后跌去,瞳孔放大了至少三倍,暴突的眼睛布满血丝,眼角堆积出来的褶皱就像废纸一样,整个面目都被爆出的青筋铺满,他浑身颤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的像琴弦一样紧,好像随时都能崩裂,他想努力的喊出声音,向周围发出求救的信号,可是他的喉咙就像被【昆蚀】的獠牙卡住了一样,焦急的喊不出任何的求救口号。
“这……这……这是什么……”他的内心在震颤的惊扰下肆虐挣扎。
四周是永无止境的黑夜,冰凉的雾气粘稠的仿佛【昆蚀】巨口中的口水,它们幻化成密密麻麻的绝望,将渊的身体死死缠绕住,拥堵住他的口鼻以及肌肤的每一寸毛孔,即使将肺运转到最大的功率也无法呼吸。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会藏有一个英雄,这个英雄高大、魁梧、皮肤粗糙,内心却很柔弱,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出现,更会与死神争分夺秒,在锋利的镰刀下将其拯救,在这个与死亡无休止的斗争过程中渊设想了无数个前来拯救自己的英雄对象,可是他失算了,英雄并不存在。
【昆蚀】仍然肆无忌惮的翻转着长舌,将散发着无尽恶臭的大嘴凑到他的面前,他死死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吞食,仿佛噩梦。-
然而……英雄出现了,貌似救人于危难之中的人都可以算作英雄,不会在仅限于外表,小巧玲珑,好像才更有力量。
她在东邻七中的黑色校服外套下挺直身躯,黑褶白边的短裙像是被风灌满,她的眼光犀利,灵巧的脑袋上扎着两只棕黄色的辫子,手掌上套着一副精致的黑皮手套,将纤细的手指完美的暴漏在空气中,她轻巧的抬着右臂,手心握着一支像是高科技产物的左轮枪械,她微微的抬起头,犀利的眼神中透着精光,她缓缓的扣动食指下的扳机“再见了……特奇利亚的宠物……”
“砰”
原子般的冲击力迅速将巨大的【昆蚀】吞没,强大的光辉瞬间散落成一整个世纪的星子,不断的朝大地坠降,然后在转瞬间沉睡。
87号街在一声巨大的震动下又一次回归到诡异的寂静。
她的左轮手枪在手掌中几个翻转后就神奇般的消失不见,像幽灵一般归宿在中指的指根,她转过身,将手掌伸向跌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渊,露着一副调皮的笑脸,嘴角两边的酒窝仿若梦一样深邃。
渊的瞳孔再次放大,面目迅速铺上一层浓重的惊奇与泛滥决堤的讶异,他的声音在眩晕的空气中颤动“三……三秋同学……”
“起来吧……”她伸着手臂,嘴角的浅坑中好像装满甜蜜“每一次都跑的那么快”
“你不是三秋……”渊迅速的向后退去,瞪大眼球“你到底是谁?”他狼狈的模样是来自内心深处的自我摧残。
“哈哈”三秋无比自在的将两支手掌抬到胸前,朝虚无的空气像婴孩般的小手抓了抓,摆了一副有点“邪恶”像是把渊吃掉的表情“我有超能力”她挑了一下眉毛“你相信吗?”
渊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他永远不相信自己能够决绝的面对一切一样,那道原子爆炸般的光辉一直贯穿着他的大脑,如烟花爆裂的虚渺之火始终无法湮灭在他的灵魂深处,他不受控制的揉搓着自己碎碎的黑发“那是什么”他疯喊着“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这是梦吗?梦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不,这一定是梦”他几乎要臣服于无形而又可怕的恐惧之中。
“这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世界”三秋突然转过身紧了紧套在手掌上的黑皮手套,冷漠的神情像是一只潜能无限的野兽“我是谁不重要,那个怪物是什么也不重要”她又变得像是一名特工杀手,身影肃然“如果你选择探索,你会变的比现在还要绝望,还要恐惧,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属于你……好了,回家洗洗睡吧,对了”三秋又将身体转回来,险些将额头贴在渊的脸上“把那个……那个契尔斯留的功课帮我带一份,谢啦……”她抬起脚准备离开。
“站住……”渊抬起了头,看向她,冰蓝色的眼睛似乎沸腾了起来“告诉我……你是谁……”
三秋顿下脚步,低着头,空洞的神情仿若月夜般深邃“在继续追问下去,我就杀了你……”
“你是谁……”渊执着的继续追问。
三秋的眼睛亮了起来“不要逼我……”
“你是……”
三秋瞬间闪到渊的背后,手掌下面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恶狠狠的抵在渊的喉咙“我的底线到了……”
“在杀掉我之前,请告诉我真相”渊闭上了眼睛,顿时变的像水怪潜伏于深水之后的湖面般平静。
“真相?”三秋冷漠的看着他“在你心目中就那么重要?”
“谎言占据了这个世界……”平静的湖面深处隐约的涌现出波澜。
“闭嘴”她的杀气迸发。
黑夜仿佛在瞬间凝结,如同正在破裂的冰块一般“咔,咔,咔……”连同世界,一同瓦解。
在冰块开始蔓延出裂痕的惨淡过程中,渊在几近无意识的状态下将对死亡的惧怕提升到了极致,直到一句挑逗趣味十足的声音从他们僵持的身后传来,这深不见底的恐惧才重新顺着他的食道滚向深处“stop,stop,stop……你个无胸女,这么野蛮,闭上大嘴巴的人应该是你吧”
渊的恐惧在微妙的潜逃之后反射性的睁开眼睛,在他的记忆里有听过这个声音,并且十分熟悉“达米……”他忍不住发出干燥的声音来。
“没错,就是我……”达米套着一身运动装,将连衣帽扣在头上,他将双肩背包倒挂在胸前,样子呆萌,白色耳麦环绕在脖颈,裤子松弛,一只帆布鞋的蓝色鞋带被可怜的埋在脚下,他以音乐潮人的步伐走到他们面前对三秋摆了一副不屑的表情“拿开,拿开……”达米嫌弃的揪起三秋的手指,将抵在渊喉咙处的匕首一点点的移开
“你个小鬼头”三秋收起匕首,眼睛和鼻子扭打在一起,问“到底想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他将手指指向三秋的胸前“你个无胸女,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三秋霎时间爆发成一只母老虎,张开大嘴,紧皱眉头,厉声高喊“吉司?达米……”
源源不断的神秘恐惧又一次摆脱短暂的沉眠,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摇旗呐喊而来,似乎要把渊的灵魂挤碎,渊压制着自己及其低沉的气息低下头,苦求着“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
“你给我闭嘴……”达米与三秋分别趴在渊的耳朵两侧异口同声的说,完全没有注意到泛滥在渊身体周边的恐惧很快就要突破障碍,以新生成王的气魄占领他即将溃败的躯体。
他们像是死党一般面对面的唾沫横飞,把渊一个人丢在一旁,甚至当成空气。浓郁的黑夜将他们的吵骂声衬托的格外响亮,黑夜中似乎亮起了三对灯泡,分别在三秋与达米的后脑勺处亮起,点缀着他们白痴的神情。
悬挂在电线之上的血色瞳孔仍在悄悄的不停翻滚,一颗颗厉鬼般的獠牙紧紧的咬在赤裸裸的黑幕之下。
一场无声的战争似乎将要打响。
低沉的月亮被黑红色的落幕染得晕红。
远处探照灯的光柱下灰尘弥漫,重工业产业仍在肆无忌惮的崛起,炸弹的引线开始高速朝一个又一个终结的拐点递进。
人世的大门又一次向维界不情愿的敞开,将扩散的白镜铺满大地与天幕之间的每一处角落。
达米将双臂抱在胸前,在家常般的短暂嬉闹中静默下来,他看着停止刁蛮动作的三秋,变得正义而又茫然“老爹说带他回去”他突然开口,顿了一下又继续讲“老爹要把实情告诉他”
“我不同意……”三秋闪开达米的目光,向一旁迈开一步。
“那帮【伪鬼】们已经盯上了他”达米追溯着她情绪化的暗潮。
“那我也不会同意”三秋似乎下定了决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参与这场无休止的战争的……”
“【天子】的奥义你还记得吗?”达米的神色在深层的暗潮中显露的极为真诚“如果没有他,就意味着这场战争还未开始就已经宣布结束”
“记得……”三秋慢慢的抬起头看向仿佛黑洞一般的天空,血红色的月亮有些刺眼“在逆境中追寻希望,在绝望中探索生与死的奥义,信仰是来自他人的馈赠与同伴的牵引,信仰更多的是发掘于自己…….”
“然而现在的他正处在逆境,处在生与死的边缘,他需要一些人的馈赠,需要我们去牵引他走向正路”达米走到三秋的身前离她更近“他更需要发掘自己,从中找到最坚固的信仰,如果天子还在,天子一定会希望他变得比自己还要优秀”
“我一定会结束这场闹剧的,很快……”三秋有些躲闪。
“别做梦了,三秋前辈”达米在苦笑一声后摊开手掌“我们找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你却突然说你会结束这场闹剧,这是可笑的”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查佐说,这将是一场颠覆真理的盛宴,千万别喝醉了,醉了,就真的找不到方向了,老爹也是听了查佐的意见,据【花神】透漏,废墟街的那帮家伙已经开始了秘密行动,在不做决定就真的来不及了……”
三秋在暗潮的涌动中逐渐挣脱出来,这是在她抗拒现实带给她不可磨灭的隐痛之后出于内心深处最渴望获赠的肯定。她以咄咄逼人的小姿态抓起渊的衣领,在伤痛所刺激之后的兴奋下提起渊的身体。
“去哪?”渊无知的问。
“分享面馆”三秋托着他的身体故作不屑。
“大叔的面馆?”
“少废话了……”
不知为什么,三秋的强势,突然让渊变得格外心安,熟悉而又陌生,就像被什么东西故意隐藏了一样,拨不开,参不透,但是温暖。
他开始对一个又一个神秘的事物发出探索的讯号,他开始不再拘泥于她是谁,我是谁,他开始学着区分梦境与现实世界的差距,他开始认清自己,认清世界的另一个模样。
他似乎将要开始一个全新的历程。
达米躲在他们的身后将脸埋在黑夜里,眼神变的明亮而又哀伤,他在心里默默祈祷“我们的【天子】你一定要强大起来,樱花树下的誓言,你还记得吗?”
那里曾是天国最美丽的都城,到处落着粉色的樱花,花瓣的叶尾贴着叶尖编织成一面面明镜,倒映着他们童真无邪的脸,花瓣飘得好远,又忽然飞的好近,他们在花海里追逐,又转过身来互相安抚,又时常躺在樱花的怀抱里,安静沉眠,那里没有黑暗与落日,只有无尽的晴天和胜过幻想的白镜。
你说“我要在整个维界种满樱花,我要光着脚,永远踩在花瓣上……”
那是信仰,也是深深的绝望。
拉开的帷幕开始添加光亮,白色、黄色、红色、黑色……又慢慢的响起声音,滴、嗒、砰……
“砰”
清响,像梦,散落一地的碎梦,然后走进更深的梦,明镜的花瓣变成了碎玻璃,叶尾、叶尖被染得血红,谁说这里没有落日,谁说,在天国看不到黑暗。